有几个人凑过来打探他的消息,可苏熠只是礼貌地点头回应。在南极点待久了,他连中文都有点说不利索了。 他对外的说法是:“科考站的直升机调度不过来,只能搭游客邮轮回程。”事实上,他也是打算对叶星这么说的。他不擅长表达,总觉得某些冲动,放在嘴边就显得不够严谨。 他手里紧攥着那本翻得卷边的小说,目光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寻找着叶星的身影。 可是,叶星并不好找。 游客们陆陆续续地下船,兴奋地向企鹅群靠近。可她始终没有出现。 他站在甲板上,心里有些发紧。人都走得差不了,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那顶红色的毛线帽,慢吞吞地走出来,脚步还有点踉跄。 叶星看到他时显然愣了一下。苏熠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脑勺,含糊地解释:“科考站的直升机调度不过来,我搭游客船回去。” 叶星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德雷克海峡实在太颠了……希望你不会被折腾惨。” 他们一起下船去看企鹅。 苏熠见过不少次这种可爱的动物,知道气味实在不算友好,刚想提醒一下叶星,却又忍住了。他有些期待她的反应,一定会很有趣吧。 果然,刚靠近企鹅群,叶星就被浓烈的腥臭味熏得皱起眉,嫌弃得不行。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一边抱怨“怎么能这么臭”,一边又嘀咕着“好可爱”。刚说完又立刻捂住口鼻,整个人一副干呕的模样。 苏熠忍不住笑了。他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连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叶星戴着那顶红色毛线帽,摇摇晃晃地在冰雪中踱步,像一只刚学会走路的小企鹅,嘴里还不停叭叭地说着些什么。她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什么东西,又突然站起来,兴奋地指着远处的企鹅群大声问:“它们是不是在吵架?” 苏熠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叶星,生怕一眨眼她就会像流星一样消失。他不记得上一次这样开心是什么时候了,也可能从来没有过吧。 叶星的脑回路总是跳脱得厉害,刚才还在嫌弃企鹅的气味,下一秒却突然问他:“如果外星文明来地球,他们会不会为了养企鹅,顺便改善一下这里的环境?” 苏熠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在他思索怎么解释星际生态学的时候,叶星又干呕了一下,眼角都憋红了。 他没有讲一堆星际生态假说,而是鬼使神差地说:“我觉得,如果是你向他们提需求的话,可能会吧。” 叶星的眼睛弯弯的,眉梢都染着光,特别好看。 从南极返回乌斯怀亚的一路上,她除了吃饭,几乎都躲在房间里。她晕船晕得厉害,可只要聊起她感兴趣的话题,她就会滔滔不绝。 苏熠乐得听她说。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鲜活的人了。 她的问题五花八门,从天文、物理、宇宙学、神秘学一直延伸到哲学。有些推论不完全正确,可偏偏又无法轻易反驳,带着一点儿不合常理的浪漫和任性。 苏熠觉得她有趣极了。
第3章 那我就一直不走。 2024年4月25日 【时差倒过来了吗?】 2024年7月25日 【应该没有吧。】 连着好几天,苏熠都在餐厅等着叶星出现。一边喝着船上有些劣质的咖啡,一边琢磨着怎么回答她那些千奇百怪的问题。 “回答你这么多问题,就给一个签名吗?”苏熠半开玩笑地说。明天就要下船了,他甚至还没有要到叶星的联系方式。 “那出续集了,再给你签一个。”叶星轻描淡写地回答。 “真的要出了吗?还是先连载吗?” 叶星摇了摇头,以她目前的状态,承受不住连载期的压力。“算了,给你讲个八卦吧。”叶星端起咖啡杯,笑容淡淡的。 苏熠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她的语气不太对劲。 “这本书的版权有点问题,所以才拖了一年没有再版。续集也会受影响。”她眼底的光暗了下去。 苏熠听得心头一紧,正犹豫着要不要追问,可又觉得版权纠纷这类事情太过私密,贸然开口显得唐突。 可叶星自己说了下去,声音很轻,却像德雷克海峡的巨浪,冷不防拍在苏熠心头,掀起一阵晕眩。 “我刚打完离婚官司。我前夫觉得这本小说属于婚内财产,不管是再版还是出续集都算,还有其他衍生产品。”叶星笑了笑,带着点无奈和自嘲,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连语气都透着疏离。 苏熠的心跳微不可察地乱了一拍。 “官司打了一年,续集也就一直没有写下去。”叶星抿了一口咖啡,垂下眼帘,“这本书在网上连载的时候,我们还没结婚,但后来出版时,做了大幅修改,那部分修改,确实是在婚内完成的。” “反正举证挺麻烦的。两个月前才办完离婚手续。” 苏熠听着,胸口像被什么钝物狠狠砸了一下,隐隐作痛。他原本以为,叶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刚从大学毕业,带着一腔孤勇和奇思妙想跑来南极。可她说的那些话,像是一道冷风,直往人心底钻。 什么样的婚姻,连小说创作都要举证?什么样的人,舍得让她经历这些?她跟对方打了一年的官司,只是为了证明一部作品是她独立创作的吗?难以想象,那是一段怎样的拉锯战。她是精疲力竭,才将自己流放到这极寒之地吗? 苏熠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叶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眼神里透着一丝揶揄。这是她刻意保持距离感的方式。 “怎么样?”她眉眼弯弯,“这个八卦,分量够不够?” 她说得轻巧,像是在开玩笑,可苏熠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叶星当然知道苏熠在震惊什么。 哪有什么科考队员,会舍弃科考站的直升机调度,非要跟着游客的邮轮颠簸离开南极?还一天找她三次,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瞎聊。 她见过太多人,带着好奇和新鲜感靠近她。顾谨当初也是这样。 人与人的相遇,一开始总是热烈的。人们总会把自己的期待,投射到对方那尚且神秘的部分上。 有句广为流传的话:“两个人相遇时,其实有六个人在场:自己眼中的自己,自己眼中的对方,对方眼中的自己,对方眼中的对方,真实的自己,真实的对方。” 叶星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样子。她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可爱,也从来都不温顺。她情绪化、偏执、犀利,有时候像一座封闭的孤岛,难以靠近,无法沟通。偶尔,她也会疑惑——对方眼中的自己,是她期待成为的模样吗? 她终究还是一团乱麻,湿漉漉的那种,谁碰了,谁倒霉。 苏熠是真的很好,好得有些不真实。 年纪轻轻就成了MIT的天文学博士,研究方向走在学科最前沿,参与国际合作项目,站在领域的尖端。可他身上没有半分傲气,也没有“天才”常见的冷漠和疏离。他关心宇宙,也关心身边的个体。他说话温文尔雅,不刻意讨好,也不过分展示自己,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样的人,实在是不该喜欢她。 叶星已经离过一次婚。她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总是带着厚厚的滤镜。她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这样心安理得地享受苏熠温暖的光,假装她也很期待。那是自欺欺人。 所以,她选择把话挑明了。 可苏熠什么都没说。他的眼神平静而专注,没有退缩,甚至连惊讶都谈不上。 叶星被这种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心底隐隐有一丝焦躁。她偏过头去,望着窗外起伏的海浪,想把这场谈话随手抛进大洋深处,不再继续。 “所以你现在单身吗?” “我离婚了。”叶星转过头,眼里透着几分讶异。 苏熠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所以你现在单身吗?” 叶星皱起眉,放下咖啡杯:“我说,我离婚了。” 叶星简直被气笑了。可苏熠也笑了。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像南极的日出那样清澈明亮。 可叶星的情绪,像德雷克海峡的巨浪,翻涌不定。没有人能在这样的风暴里站稳脚跟,包括她自己。 她狠心断联三个月,以为这场情感拉扯早已归零,她的人生轨道不会再受外力偏移。可他却还是闯了进来,站在风暴的中心,固执地施加引力,执拗地要撼动她的轨迹。 叶星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弯腰收拾她情绪发泄后的狼藉,心底涌上一丝荒诞的错觉——他是真的存在吗? 没有人能做到的吧?没有人会在这样的混乱里留在她身边,一点点收拾被她撕裂的世界。 她刚起身,想去收拾厨房。苏熠的动作很快,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已经清理得七七八八。他正弯腰用抹布擦着地面。 听到她的动静,苏熠回头,冲她笑了笑。 “先别过来。这还有玻璃渣,你光着脚,别踩到了。” 叶星无奈地笑了笑,索性又坐回沙发上,啃起炸鸡。 苏熠收拾完,很快坐到她身边。“怎么,帮你收拾屋子,就半份炸鸡的回报?” 叶星随口回了一句:“谢谢。” “你要说谢,那可就不止炸鸡了啊。” 叶星拿起可乐,咕咚咕咚灌了半瓶,喝完才拖着长音:“谢谢谢谢谢谢谢谢!” 苏熠的柔和了几分:“这么客气,那你可就欠我更多了。” 叶星不理他,埋头吃着炸鸡,假装没听见。 苏熠给她开了另一瓶可乐,递到她手边。“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这么能吃,怎么还这么瘦?” 叶星随口回了一句:“我今天就吃这一顿。” 苏熠动作顿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怎么老这样?” “吃不下不能硬吃,伤身体。”她低头继续吃炸鸡,声音有些闷。 苏熠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有些说不清的情绪。“要不要再给你叫点?” 叶星抬起头,皱着眉:“你怎么还在我家待着?” “怕你出事。你感觉好点,我就走。” “我一直这样的,不会出事。” “那我就一直不走。” 眼泪一点一点地掉下来。叶星死死低着头,几乎要把脸埋进炸鸡桶里。 怎么还是会为这种明显不可能的话而心动? 她刚结束了一段彻底失败的婚姻。结婚一年,异国十个月,离婚官司又打了一年。 顾谨曾经是她的白月光。可白月光这件事最吊诡的就是——白月光本人来了都没用! 已经证明过了,没用的,不是吗? 她恨自己的情绪失控,恨自己的心思被轻易牵动。愤怒也是,感动也是。为什么总是这样? 她胡乱撕咬着手中的炸鸡,想用食物的香气盖住那股涌上来的酸涩感。可喉咙还是发紧,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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