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的画面总是会重叠的,尽管她不再想回忆从前。 门扉还是打开,屋内的光比走廊的灯更亮,交汇处有一道不明显的暗色阴影。 他转头看她,睡裙流淌在她的身上,坠在她的小腿处,上身穿了一件外套,头发微湿,柔顺地披散开来。她双手绕臂,已经是防御姿态。 “她还在生我的气,不让我进门。” 他在回答她关门时的那句话。这句话意有所指,可程景知并不愿自作多情,对号入座。 她没说话,僵持了一分钟,楚熠失笑:“那天在乐博你不是说得空了要请我吃饭?就今天收留我一晚吧,我什么也不会做。” 还是让他进门了,玄关有一双灰色的男士拖鞋,是新的,不是他原来那双,这双是客用的,他知道。 他是客人,他该表现得无所适从一些,这样才不令人讨厌。 只可惜,只怕她看他一眼就已经厌恶到骨子里。 程景知的声音冷静到如同冰冷机械。 “你现在是焦点,媒体会在你身上做文章。” 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他今日逾矩了。 “我差人盯了。” 他不疾不徐回答,可在程景知听来,是反驳,也是蓄意而为之。 不该这么回答,楚熠后悔了。他果然看见程景知脸上的愠怒。 程景知不愿再和他说话,随手指了间客房:“你睡那间,别来烦我。” 偌大的套房里,不同的角落均匀喷洒着两个人的呼吸。 程景知睡不着,已经在暗暗后悔不该让他进来,于是再次去确认了一下卧室的门反锁没有,还是不放心,拖来椅子抵住。 她不愿意这点信任都不给他,只是,她也不想因为今晚让他进门的举动而带给他任何一点点错觉。 分开四年,谁又敢保证如今的他还是从前那个他?程景知不打算用他曾经的人品去打赌。 也不知道楚总睡着没有。凌晨三点还没有睡着的程景知想,今晚的全套护理等于白做了,熬了这么个大夜。 于是第二天,她是在门铃声中醒来的。 神还在周公那儿谈天说地,身体已经爬起来去开门。 她向来爱睡懒觉,平时就算闹钟响了她都要在床上再赖好久,可今天的门铃跟催命似的,暗暗想哪天要去把门铃拆掉。 房门的椅子还是那样抵着,她拖开再开门,人晃晃悠悠往玄关走,可视门铃里是乔彦今的身影。 她记得,前两天同长辈们一起吃饭,乔博寅随口问起程景知现在是不是有司机接送,得知她大部分时间是自己开车,便让乔彦今有空的时候接送她。 当时那么多长辈,好几双眼睛都落在两人身上,程景知也只好答应。 大概是看她一直没起才上门来。 程景知正要去开门,视线下移却看到一双黑色的男士皮鞋。 再不清醒,这会儿也该醒了,更何况是这样大的冲击。 她扭头就往昨天的客房走,门大开着,房间干净整洁,但是人不在。 门铃还在持续,吵得程景知心慌意乱,转身的瞬间,撞上楚熠的胸膛。 他笑着问:“找我?” 程景知也管不上那么多,抓住他的手腕就往客房里带:“你就在这里面,别出声!” 未等楚熠答应她就关上房门,才往外走了两步,她又打开门,门内楚熠还站着,脸上是一层茫然。 程景知抓住他的手往房间的一个角落带,边走边碎碎念:“客房不行,那里太靠近客厅,我把你带去我的杂物间,你在那儿等等。” 房子很大,程景知脚步飞快,踩着风火轮似的打开杂物间的门,将楚熠推了进去。 “刚刚我说的话你都听到没?” 楚熠已经从茫然到了然,点头说听到了,可还是要问她一句:“我为什么要躲起来?” “乔彦今来了,你不该出现在我这里。” 她没有等楚熠的回答,房门已经关上。 楚熠在房内,嘴角提起一抹自嘲的笑。 程景知深呼吸一口气,这会儿已经被彻底吓醒,匆匆走到玄关,将楚熠的鞋塞进鞋柜再打开门。 乔彦今脸上带笑,温润帅气,像极了清晨柔和的第一缕暖风,无懈可击的样子,没有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也不苛责她睡过了头让自己好一番等待,就连语气也十分温柔: “刚睡醒?” 程景知摸摸凌乱的头发,歉意问他是不是来很久了,她昨晚睡得有些晚没听见闹钟的响声。 他还是温和地笑着,点了点头,问她:“那我下去等你?” 都让人家等了这么久了,她怎么好意思让人上来了又去车里等,于是让他在客厅等。 乔彦今坐下,安抚她:“反正已经到上班的点了,你就慢慢来不着急,我那边也没有急事。” 程景知点头应好,但动作却不敢真的慢下来。 她对熟识的人有恃无恐,不太熟的人便要多许多客套出来。 但不敢慢下来并不代表她就会省略护肤和化妆的步骤。 站到乔彦今面前时,她依旧是光彩照人。 乔彦今目不转睛:“既然都晚了,想吃什么早餐?带你去店里吃。” 程景知正在思索等一会儿要吃什么,杂物间传来手机铃声,很响。 “你的手机响了。”乔彦今望着手机的方向,调侃她:“这么响的铃声都没把你给吵醒,昨晚睡得太晚了吧?还是要早些睡,你身体不是刚好吗?” 程景知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打着哈哈说是昨晚收拾东西把工作手机落在书房了,让乔彦今再坐一会儿,自己马上就来。 杂物间的门打开时,楚熠的手机铃声已经挂断。 程景知关上门,走到他面前。 尽管穿着拖鞋,他却比她高出太多,令她不得不仰着头看他。 杂物间厚重的窗帘并未拉开,此刻屋外明亮的日光勾勒窗帘边缘,悄悄钻进来几缕映在洁白的墙面。 事情已经发生,手机也不再响起,她不爱事后诸葛亮,于是只是嘱咐他:“要是饿的话冰箱里有吃的,等会儿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关上。” 这些话说完,却没有听见楚熠的回答,她便歪了一下头,又问他: “听清楚了吗?” 屋内昏暗,却将他五官勾勒得更加深邃,面容也更加冷峻。 “你们要去约会吗?” “去吃早餐。”她说。 可说完,她微微拧眉,为什么要和他解释这些。 “都一样。”楚熠说:“吃早餐,约会差不多。” 程景知这一早上没多好脾气,似刻意怼他:“我和我的未婚夫一起吃早餐,就算是约会那又怎么了?楚总照样可以和你的女友吃早餐约会,如果你想的话,下次我们两对可以一起吃。” 她没发现楚熠逐渐隐忍而变得复杂的脸色。 “好了,我没多少时间,现在要出去了,等会儿你帮我把门关上。” 转身的瞬间,手腕被一股强大的力拉进一个坚实而带着热意的怀抱。 程景知一双清澈的眼睛瞬间瞪大,压低声音呵斥他:“你在干什么!” 他另一只手掌住程景知的腰,喉结滑动两下。 “别去。” 而门外,乔彦今发现她许久没动静,大喊了一声:“知知,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真讨厌,他也叫你知知,他凭什么。” 程景知意外地看着楚熠,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过,他竟变得如此阴鸷。 她先放声回答乔彦今说自己没事,马上就来,让他等一下。 而后又压低声音:“楚熠,别做让我讨厌的事情。” 楚熠无声地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愤怒。或许是贪恋,就算是她恨自己也想要拥有,不知不觉加重了力道。 直到程景知转动手腕,轻哼了一声,他懂,她虽然没有说,但他知道他把她弄疼了。 还是放开了她。 程景知转身就要走,楚熠在她身后低低叹了一声:“真不公平……” 后面的话未听清,她已经将门关上。
第11章 腐木 乔家从澳洲迁回国后,程乔两家便见面叙旧。 程景知见到幼时曾见过的乔彦今,其实他的模样早就已经模糊,只的确没有想到他如今气质温润如玉,十分谦逊。 那天的席面上他偶有找程景知聊天,开口说的是流利的中文,偶尔引经据典也恰到好处,但也仅限于问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又或者是A市现在哪家餐厅好吃,哪里适合约人谈合作。每一句话都是点到为止,没有打探她私生活的意思。 程景知一一回答,也觉得和他聊天颇为舒心,偶尔抿唇笑笑以示礼节。 但两人交谈的画面落到了几位长辈的眼里,两人气质相符,越看越相配,正好又都没有伴侣,使了劲的撮合两人。 程景知看出来后有意避开,直到乔父带着乔彦今主动上门拜访。 程家早年间经济上出过大问题,只有乔家愿意伸出援手,只不过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程景知与乔彦今的婚约。 程义良原本是不答应的,可他如果不答应,全家人都要去挤筒子楼,他倒是无所谓,可知赫姐弟还那么小,一个刚刚开始上幼儿园,一个还在襁褓之中,他怎么忍心让孩子跟着过苦日子。 他认为这只是缓兵之计。 原本感情之事就是顺其自然,乔彦今长大后也有过几段恋情,接触的女孩也都是家世极好的,乔父尊重儿子的意愿,把婚事抛去了脑后。但乔老爷子始终认为先前定下的婚约就该作数。由此闹得旧疾复发,至今还住在医院。 程景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荒谬,怎么能随便定下她的下半生? 可怒火渐渐平息,她理解外公的苦衷,设身处地,当年就算是她也未必能有 更好的解决办法。 楚熠已经消失了那么久,再等下去毫无结果,最后她点头算是同意。 乔彦今私下来找她,告诉她家里只有爷爷咬着不松口,和她约定两人只是逢场作戏,他会想办法取消婚约,程景知由此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不过也有好处,“未婚妻”的身份也帮她挡掉许多无用的应酬,倒是让她也尝到了其中便利滋味。 …… 真是不公平……不公平什么呢? 他又凭什么与自己讲什么公平? 程景知坐在副驾,偏头去看车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 乔彦今带她来吃饭的地方是A市的老字号,就在老城区,隐匿在一片山脚下。飞檐从百年银杏树的枝桠中穿插而出,上面的灵兽嘴微张,饮的是朝露之水,食的是林中精华。 车停在一边的露天停车场,楼下还是人间气十足,来往的客人和川流不息的车辆证实它的金字招牌并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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