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只小松鼠跳上路旁的树干,程景知才回神,早就已经到了地方,但车内却出奇地安静,茫然回望,正巧对上乔彦今一双温眸。 “醒了?去吃点东西给自己充充电?” 早上那一茬令程景知对他生了好大的愧疚感,也不好意思对他说自己刚刚没睡着,只是在胡思乱想,既然他给了自己这个台阶那就顺着下了吧。 “不好意思,让你等我这么久,你怎么不叫醒我?” 随着安全带解开的响声,他小声的那句“舍不得”也恰好被掩埋。 乔彦今下车绕到这边来为她拉开车门。 虽说已经迟到,但两人等会儿还要回公司,程景知这边还好,小工作室清闲得很,偶尔去晚了也没什么。但是乔彦今就不一样了,他那边公务繁忙,程景知见他悄悄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好几次。 有些话不至于明说,但程景知对于乔彦今划分了一条十分明确的界限,这条界限将他拒之于自己的真实之外,由此负疚感变得更加深层次。 所以在吃甜丝丝的桂花汤圆时,为了不耽误他的时间,程景知张大嘴巴一口包住,换来的是烫得令她无法吞咽也无法吐出来的尴尬境地。 倒是乔彦今反应快,叫服务员拿来冰块,又将小碟子递过去,轻声抚慰:“快吐出来。” 她才不可能吐出来,好恶心的,当着外人的面。 右手扇风,傻傻呼气,总算是将汤圆吞咽入腹。 这时冰块也到了,乔彦今夹起冰块喂过去,她舌头被烫得发麻,也顾不得那么多,没有避嫌接受了乔彦今的投喂。 好一会儿才缓解下来,程景知发觉自己蠢得有些可笑,对上乔彦今笑吟吟一双眼,她也没忍住笑了。 还不如慢慢吃好了,程景知把手机翻过来看时间,有一条未读短信,来自楚熠——【知知,我吃了吐司,还切了点水果,煎了鸡蛋和培根,等会儿再买点补给到冰箱。】 冰块逐渐将舌头麻痹,冷到发痛,磨牙用力咬碎了冰块。 程景知:【不用。】 楚熠心情不错,就算收到程景知简单两字的拒绝,他也未感到心碎。 只因为他在程景知离开后,在杂物间又静默地站了一会儿,没急着出去,视线落到不远处未合上盖子的纸箱,其他纸箱封存得极好,只有它大大敞开着,像是邀请人来看。 这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楚熠不想否定自己的不磊落,他的确对她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然而只挪了两步,从窗帘旁的缝隙照进来一缕光线,落在纸箱的最顶上,楚熠看到了一个牛皮纸的厚重画册。 楚熠本就不报希望,昨晚进了她家门心脏却还是漏了一拍。因为这个房子没有他居住过的痕迹了。 牛皮纸画册是程景知最喜欢的一本画本。虽然不太方便携带,但偶尔和他出去,她会画景,会画人,会画小动物,后来总是画他。 那本画册,楚熠的肖像占了二分之一,他垂眸思考的样子、他捧著书本的样子、刚剪完头发清爽的样子、他深情与她对望的样子、还有十指相扣的两只手、握杯子时泛白的指关节…… 那本画册承载着二人的大部分回忆。 后来程景知买来子母本,一本小一些的,32K的大小,趁手方便携带,做任何事的时候她都能画,画下来的不止是他,还有一只叫做博士的陨石边牧犬。 只不过这只小狗从无良狗贩子手中买回来没多久就生病去世,程景知哭了好久,楚熠那时候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不会再养小狗了。 楚熠蹲在箱子旁,指腹轻轻拂过画册封面,浮尘在光束中旋转纷飞。 箱子里,有很多关于他的东西,只是都落了一层薄灰。他目光沉沉,看着那些曾经用过的却被蒙尘的物品,心便像是垂在池边的腐木,哪天再来一股力,就连仅剩在岸上的部分也会一并被池子吞下。 可至少现在没有,幸好没有。 像是有了由头,得了底气,他伸手抽走靠在箱子壁的那本小的画册,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埃,捧在手心里。 腐木又如何,新木又如何,这么多回忆,又岂是乔彦今比得上的? 自信主导过一瞬间,却在看到陈温纶发来的照片时,心又沉到了池塘底。 许久没有点击屏幕,手机自动黑屏,平静如死水,他的溺亡只发出一声咕噜声,没人听见也无人在意。 乔彦今喂程景知吃东西的画面,任谁看了都要说周围好多粉红色的泡泡,两人恩爱,甜得发腻。 楚熠第一次深刻意识到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还能用在他身上。 他平静地放下手机,吃完早餐,亲手洗过她的餐具,拿上画册,在出门前给程景知发送信息:【知知,我吃好了,碗也洗干净,现在准备走了,晚点我送些已经吃掉的食材过来。】 程景知:【说过了不用,带上门就行。】 楚熠:【知知,门已经关上,谢谢你的收留。】 · 程景知下午和金管家约了明天要上门进行勘测,金管家欣然应允,并告诉她:“程总,您随时来都可以。” 没有老板的指示,这管家也必然做不到对她如此恭敬。除非是知道她的身份,但她的身份也没有明面写到自己脸上,所以她更倾向于是老板的指示。 这位国际巨星如此好的修养倒是不太像如今的小生。她猜想,大概只有老一辈的艺术家才会如此,不由加深了对对方的好感。 说不定明天再见到金管家她还能从中套出点话来,然后自然而然就知道房子的主人是谁了,毕竟这样的国际巨星掰手指头数也就那么两个。 结束下午的工作,程景知依旧是并不急着回家。离开时往窗外看了一眼,窗外是漫天的橙橘色,落日的余晖吝啬,不肯照到这里来,高楼的暗影沉沉压着她的小工作室。 光与阴影的交界处,迈巴赫停在它原来的位置。 消失了几天,又来了么? 程景知咬着下唇,拧眉吸气。 今天的她依旧是工作室最后离开的人,出门给工作室落锁,转身便看见陈温纶手上提着东西朝她走来。 她站在原地等,陈温纶将手上的东西交付给她时,告诉她:“原本楚总要亲自送来,但突然来了事走不开,他说晚点他会……” “我不要,麻烦你告诉你们楚总让他别再来了。” 她迈步前往自己停车的地方,陈温纶还是跟着,脚步声穿插而行。 程景知不喜欢一句话重复说,她认为这是对方不尊重自己的表现。她没再接着说什么,只是走得更快了。 到了车旁,还是往后看了一眼,陈温纶提着袋子不苟言笑,还向她颔首。 想来也是因为楚熠才被迫加班,都是些没办法的打工人,也不想为难他,便让他早些回家。 然而待她打开车门,还在系安全带的时候,副驾的门却忽然被拉开,一大袋东西被提了进来放在副驾。 程景知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温纶,后者只是带着歉意地说了一声对不起,要是带回去的话楚总一定会扣我工资的。 接着他鞠了一躬:“下班高峰期,程总开车注意安全。” 门被阖上,程景知错愕地看着副驾的那一袋东西。楚熠这是和自己杠上了,他的每一个行为都令 人生气至极!不可原谅! 带着怒意回家,房门被她用力关上,发出震天响的动静。 屋内干干净净,只有玄关处那双未放回原位的灰色拖鞋在提醒着她,昨夜有人借宿于此。 她一脚踢开那双拖鞋,走进屋内,阿姨提前做好饭菜已经离开,只留下餐桌上美味的家常菜,程景知去洗手落座,在手机上和好友陆诗音吐槽这两天的奇遇。 聊到一半,陆诗音提醒她:【你把他关在杂物间,他有没有翻你的东西?我记得你说过你把他的东西全都收起来放到杂物间去了。】 咀嚼的动作微顿:【我去看看。】 杂物间的窗帘还是紧闭着,屋内带着淡淡的灰尘味道。 程景知打开灯,视线从地上四处堆放着的箱子扫过去,只有一个箱子打开着,那里放着的都是楚熠曾经用过的东西,程景知在楚熠回来后打开过一次,也就那么一次。 她慢慢走过去。灯光大亮,箱子内的物品一览无余,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只是她还是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蹲下身,长发从肩后垂落,有一缕直接扫到那本牛皮纸画册,发梢指着纸箱内壁,那里光洁如新…… 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不敢相信似的,伸出手钻进缝隙里摸了摸,心脏骤的一缩。
第12章 宝贝 程景知打来电话的时候,楚熠正在餐厅里和乔彦今吃晚餐聊工作。 离楚氏集团老董事长去世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多星期,后续事情早已安排妥当,楚熠在办完葬礼的第二天就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自从上次在膳艺阁吃饭后,乔彦今自觉和楚熠的距离拉近了不少,楚熠能答应今晚的邀约,乔彦今是感到有些意外的。 只是楚熠今天到场的时候迟到了半个小时,若不是他来的时候带着满面的歉意以及他昨日刚办完葬礼,人看起来有些许憔悴之意,乔彦今都以为他这是故意的。 只不过还好,餐桌上聊得很是和谐,乔彦今觉得是自己多心,毕竟楚总其实从未给过他难堪,工作上的事都是尽力配合,可能只是性子上淡漠了些,倒是和知知的性格有些像…… 思及此,他没忍住弯了弯嘴角,今早和程景知吃早餐时,他难得见到她那样莽撞又可爱的时刻,那让他觉得自己和她又亲近了一些。 楚熠见他在笑,问他在笑什么。 乔彦今摇摇头说没什么,他当然不会放到这种场合来说。 楚熠的手机也就在这时震动起来。 他的手机没有扣在桌面,屏幕朝上,手机因震动在餐桌上轻微挪动。 乔彦今被这突兀的声音吸引了视线,透过红酒杯折射的角度,他只粗略看到备注是两个字,其中一个字有宝盖头。 没等他看仔细,楚总几乎在看清了来电人后就把手机拿在手里。 楚熠歉意道:“抱歉,这个电话非接不可。” 乔彦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让他接。 电话那头自然是怒不可遏的程景知,她质问楚熠为什么要偷走自己的画册。 楚熠却温声细语:“怎么会用到这个字呢?有些太严重了。” 乔彦今已经大概猜想到楚熠在和谁打电话,只是很意外,没想到他在商场上说一不二的人,私下在女友面前竟有这样的一面。 程景知在杂物间踱步,觉得自己好像要被他气晕了,左手扶着额头。 “需要我给你科普‘偷’这个字的意思吗?未经他人同意便拿走他人的所属物的行为就叫做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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