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渝花了好一会儿才成功找到自己的声音,直愣愣地盯着她,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来几个字,一字一句地说: “他……他竟然打你么?” 第51章 女人的瞳孔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放大,脸色冷了下去,周身透出点生人勿近的气场,良久地沉默了下去。 这一系列的变化发生得很快,吉光片羽根本伸手抓不住。 虽然她不想答,但这反应已经很明显是默认了。 敬渝不可置信地张开嘴发出一声气音,似笑又似哭,如同一只骄傲的头狼,活生生折断了高傲的脖颈,在她面前狼狈地垂下了头颅。 “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 他点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如同摇晃一般重复着这个无意义的动作,声音特别小,强忍着声音里的颤抖,努力让它听起来还算平静稳重,不知道算是辩解还是哭诉,总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想越发崩溃,撕扯着低吼道: “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竟然还以为他们两个过得很幸福,以为敬亭对她很好。 他本可以有很多方法可以去窥探他们的生活的,只要他想。 但他没有,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勇气去窥探他们的幸福,他没往波利派过哪怕那么一个眼线。 但凡,但凡……啊! 敬渝握住双拳,从手臂到拳头几条青筋暴起,蜿蜒在手臂上看着有点可怖。 男人突然抬起手溃不成军地一连猛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嘴里没说完的话,都被他打成了一种听起来像是动物般呜咽的声响。 “呜啊”一声,砸了出来。 如果他知道敬亭对她一点都不好的话,他就算是不顾她的意愿也要带她走的,可恨,可恨他竟然被瞒在鼓里整整两年,可笑他竟然时至今日才知道这件事。 但凡,但凡他能早点知道…… 敬渝整个人看上去吓人极了,一个一贯稳重自持的人,原来也是会如此言行无状的。 他那种温柔的本质已经不见了,舒纯熙很清楚地看得见那都变成了裹住他、试图将他闷得窒息的情绪外衣。 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如果不能够为自己开脱的话,那些情绪就会不可避免地转为尖刀将他一次次凌迟。 舒纯熙终于有点迟疑地伸出了手来,探身握住了那只狂怒的手掌,将几根僵直的手指头握在自己手心,拦住了他的动作。 想了想,还是小声地对他说了句: “其实、我也有还手的。” 只是她打不过敬亭而已,但她肯定不会任着他打自己,她的脾气也不好,他们俩更多的是互殴、然后各自挂彩。 只是这话没起到半点作用,反而像催化剂一样,敬渝眨了眨露出红血丝的眼睛,一行泪径直从他的左眼眼眶里流了出来,往下淌着。 舒纯熙的解释落在敬渝耳边,全然成了她刻意的安慰,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现在还在为自己着想,这么说只是不想自己太痛苦而已。 他简直不敢想象,她在波利过的都是怎样的生活。 更不敢想象,为什么直到现在,她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好让自己不要自苦。 好痛,他只觉得五脏六腑、全身的骨骼经络都在发着痛,让他欲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连呜咽了好几声,男人克制着自己全身的力气跟情绪,强迫自己伸手抹了抹脸,透过朦胧的泪眼去望着眼前的女人。 敬亭竟然敢打她,竟然敢对她一点都不好。 他那么宝贝那么珍贵的纯熙,他视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人的纯熙,恨不得把全世界美好的东西都送给她的纯熙。 敬渝深吸了一口气,挪动了一下手,是想要上前去拥抱她的样子,但手抬到近前,却又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以至于竟然不敢用自己的双手真的去触碰到她。 好像眼前的这个人是什么一碰就碎的宝物一样。 一声刻意被压下去的呜咽陡然又在室内响起来。 舒纯熙眼睁睁看着,敬渝又当着自己的面哭了,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了下 来。 他先前自己扇的巴掌全都落在右边的脸颊上,现在红起了一侧,然后脸色十分难看的面上又流着眼泪,跟外面电闪雷鸣的天气交相辉映,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凝滞。 舒纯熙站着,手脚都有些无措,没等她想好该在这时候说出点什么来,男人已经又张开嘴,用猩红的双眼盯着她,怆然地说: “我恨你,我恨你。” 他终于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面,动作生疏陌生得仿佛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一样,偏头在舒纯熙的耳边,哽咽着用一种痛苦得不成语调的声音,喑哑地对她说: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为什么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女人垂在身侧的手有点无力地蜷着,他的呼吸扑在耳边,质问得让她也心口一阵发紧,嘴巴像是糊了浆糊一样张不开了,喉咙里更是发不出来声音。 她怎么说? 向自己的前任哭诉现任老公待她如何不好么? 人是她选的,她做不出来这种承受不了后果就反水的姿态。 让她主动告诉敬渝这种事,只会比杀了她更难受。 婚姻不幸是她自己该处理的事,她当然不会向他求助,哪怕是一分一毫。 她现在没有计较他让人去调查自己以前的生活,也只是因为看他在自己面前哭成了这副鬼样子而已。 想着,舒纯熙也就只能在他怀里僵立着自己的身体,听他压抑着的呜咽声。 感受着这个男人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肩窝上,颤抖着他的整个身体。 此时此刻,敬渝的体温高得异常,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踩踏自己底线的事情,他只觉得胸膛里的思绪和所有情绪都搅动在了一起,就快要将他给烧得神志不清了。 舒纯熙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敬渝。 自从回到维尔亚,她承认敬渝也在一点点地改变,有时候他表现出来的不一样的一面是会令她感叹,但绝比不上今天这样来得惊心动魄。 她有点茫然,以至于压根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去面对现在这样的他。 她从来就没有预想到过眼前这样的场面。 面前的敬渝就如同一直困在笼子里负伤的暴躁猛兽,痛苦无比地叫嚣着,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压抑忍耐着。 可能是因为面对着她,所以他即使心中有再大的怒火怨气,也不能发泄出来,因为他不会将这种东西给自己。 他又自顾自地呢喃了一句“我恨你”。 但那语调里哪里有半分真实的恨意呢。 说着我恨你,其实是恨自己,其实更是我爱你。 就这样,女人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来,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床尾坐了下去,然后看着哭得一抽一抽的男人,伸出手来耐着性子给他擦了擦眼泪。 只不过眼泪越流越多,竟然怎么擦都擦不完,她索性就收回手要起身去拿茶几上的纸巾来。 还没站直身体,男人从后拥住了她的腰身。 “别走!” 他偏过头,用鼻梁在她腰上蹭了蹭,哽咽了低吼了一声。 女人的身体随着腰身上传来的触感板滞着,而后渐渐传染到了一整具身体。 但僵硬也不过几瞬,腰上的禁锢感陡然消失,那人已经将自己给松开了,嗡嗡的声音稍稍恢复了一点冷静, “抱歉,我现在有点不冷静。” 说着,男人没等她再去拿纸巾,站起来越过她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卧室。 出了门,克制着动作将房门给关好,敬渝才呼出一口粗气,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感受了一下那上面的体温。 他清楚自己不是发烧了,他只是太愤懑了,血液里的情绪激荡着连带着表面皮肤的体温也开始走高。 如果他不能做点什么的话,胸膛里的燃烧着的情绪会将他炙烤成一具干尸的。 男人快步走回了书房,只觉得大脑发胀,他见过舒纯熙之后的情绪非但没有平复半分,还因为在她那儿得到印证而愈发难以忍受了起来。 回到书房,周身低气压的男人抬腿猛地踹了一下书桌,将那张厚重的原木书桌也给移动了些许厘米,跟地板摩擦出一声阴沉的“呲”声。 敬渝收回腿又走到旁边的会客区,一脚踹翻了玻璃制的茶几,搭在上面的一块玻璃砖应声碎掉,他踩着碎碴子走过去,两手抻在窗边,神色阴沉无比地望着外面。 他竟然会以为敬亭跟舒纯熙两个关系很好。 他真是个十足的蠢货,一个无可救药的混蛋。 第52章 唇角终于勾起一个足够嘲讽的弧度,他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又点头又摇头,形似癫狂,身形忽然一转,将旁边的落地灯同书架一齐推倒。 铁质的架子在落地的瞬间发出“铮”的一声响,男人走过去又踹了一脚,然后踩着钢筋铁骨走出了书房的门,一步步走到廊下,最终步进雨帘之中,朝着祠堂的方向去。 敬宅的祠堂外常年安排着守卫,里面有两位专门的人员负责登记来人、洒扫供奉。 平日里若非逢年过节,其实很少有人会来祠堂。 但今天敬渝却扣响了祠堂的门,如同弄丢了一魂一魄一般,直愣愣地走到那一面牌位墙上。 敬亭辈分最小,所以在下首。 而男人的脚步显然是追随他去的,他在那木牌前面站定,脚上犹如千斤重,脑子里开始重新回想起敬亭曾经的所作所为。 原来如此,一想到他的那些言不由衷的鬼话,都是为了气自己,然后回过头,竟然又去找纯熙的麻烦。 明明那两年,他跟纯熙清清白白没有一点纠葛,她就压根没敢跟自己多说一句话,但是就连这样,敬亭还是疑心她迁怒她。 他的纯熙何其无辜! 敬渝越想,心中怒火越甚,望着眼前这个已经入土的人的牌位,目眦欲裂到难以忍受,伸出手指着,大叫一声: “敬亭你这个无耻小人,你不是我弟弟,你再也不是我弟弟了……我看不起你,你简直是禽兽不如,你枉为人!” 音量陡然拔高,男人无奈悲愤的吼叫声猛然在祠堂里响起,连带着底下一拍烛火都抖动了起来。 仿佛是压抑着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敬渝又僵着双肩立刻转身,大步跨出了祠堂。 庭院里柳叔撑着伞在等。 敬渝刚刚从主楼一路淋雨到了此处,他不会一无所知。 见他终于出来,在阶上留下一滩水淋淋的雨滴,然后又丝毫不在意地踏入瓢泼雨幕里,柳叔连忙迎上去,试图举起手中的伞替他遮挡。 敬渝抬起手制止了柳叔的动作,仰起头任头顶的雨水将自己一张脸给冲刷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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