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忙生意,没什么过节的空间。 几天后,谢琢跟父母去给重要的人物拜年,兜里就塞着那盒烟花。 苏玉把仙女棒全部给了他,不算值钱的小玩意,谢琢却舍不得点燃。 剩下的,他一根都没有舍得点。 时不时的,手往兜里一揣,就摸到它。 看似没有意义的小礼物,且留不住片刻温情的余温,在他的掌心里,却又如价值千金,令他珍重地保存下来。 不久后,苏玉在群里问:【我实践活动的章还没有盖上,打算找一个社会机构,有一起的同学吗?】 谢琢看到的下一秒就给她回复:【我跟你去】 他都没率先问她有没有找到搭子,也没有问约定的时间,回复地急切过去,是下意识的行为。 谢琢还在等offer,下学期大概率不会再返校。 有一次,他偷偷看了苏玉贴在教师后墙的理想院校,不出意外,她应该会去省城读书。 距离波士顿一万多公里。 他知道,他们相处的时日无多。 跟苏玉约好去福利院的那天,妈妈有个聚会说要带谢琢去参与,已经提前跟人家讲好,一定要带他去的。 谢琢万般不肯,他也有他的原则:“我今天也有个重要的人要见。” 向敏言拗不过他,笑笑说:“什么人非见不可?你见舟舟他们可是随意得很,总不会是女朋友。” 对于旁敲侧击的询问,谢琢置若罔闻。 换好鞋出门前,谢琢忽然看向妈妈,神情颇为郑重地说:“我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 “嗯,怎么了。”向敏言点头。 “以前没有觉得,想到分别,还挺让人难过的。”谢琢若有所思地说。 妈妈温和笑一笑:“因为越来越近了。” 她理解地摆摆手,“去吧,不要留遗憾。” 谢琢见到了苏玉,在城南的福利院。 她准备了一个小节目,要给大家唱歌。 谢琢不知道苏玉还会弹吉他。 那天,她抱着吉他,给福利院的孤儿们唱歌的时候,缓缓地红了眼睛,又安静地流了眼神。 谢琢要帮她拍摄,不得不看着镜头,所以每一个她表情变化的微小细节都清晰地映入他的眼中。 她哭了,却并没有让他觉得是很突然的情绪。 反而,女孩的泪与眼下的旋律、脉脉温情皆浑然一体,在镜头里,透彻晶莹,被他捕捉。 最后,苏玉对孩子们说:“希望大家好好地生活下去。不管面临什么挫折,快乐也好,痛苦也好,都会过去的,生活还有很多很多的希望。” 谢琢倏然想起,他曾经咨询过陈迹舟心动的定义,他回答的是,希望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快乐。 那一刻,谢琢不需要再问任何人什么是爱情了,他恍然大悟地在答题框里行云流水地作答。 他希望她内心平静,思想充盈,希望她遇到的都是好人,从此以后,所愿皆所得。 ——在那一刻,他终于也悟得了心动是什么。 只是这过程是延迟的,缓慢的。 青春就是后知后觉。 谢琢想把苏玉送到家,但苏玉拒绝了,他不愿意强人所难。 离开公交车后,他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粒雪飘来砸向鼻梁,像是某种很细密的、没有杀伤力的针尖,令他心坎被刺了下,不由地一酸。 谢琢定住脚步。 再也不能叫萍水相逢了,他忽然心生失落地想。 回过头,公交车已经驶离了这条街。 离别之前,他们年纪尚小,容量不够的脑袋里装的都是对未来的憧憬,没有丝毫的闲暇伤春悲秋来时路。 直至公交的尾气卷起雪粒飞扬,各自到站。 生命里真的有了遗憾,才有如琥珀一样沉淀在岁月里的温柔可回首。 才真切地懂得长亭古道的悲凉。 洋流之外,还有万水千山,行路不由人,今宵别梦寒。 谢琢转过身,看着空空如也的街道,就那样沉默地在冷风里站了很久很久。
第82章 谢琢在帖子里的记录就到他们的最后一面为止。 苏玉花了很长的时间看完整篇文章。 久到他们中间还跨了一个年。 今年的新年是在北京过的,不出意外,以后都只会在北京过年了。 年前,谢琢出了一趟很久的差。 他回来的那天给苏玉买了花,苏玉习惯了在家等他下班,好几次他回来,都只见人在沙发上躺倒,歪着脑袋睡着,电视里还放着她喜欢的动画片。 谢琢把花放好,轻手轻脚地过去吻她。 苏玉装睡的演技不够好,明明被他弄醒了,还假装闭眼,但嘴角正在微微上翘。 微妙的转变被他捕捉。 “下次不要等我了。”谢琢说。 苏玉终于笑开,“我演的这么不好吗?还等你把我抱回去呢。” 谢琢也宠溺地笑着,真的把她捞起来往房间走。 苏玉紧急地抓住滑落在枕边的手机,握在手里,才回抱住谢琢。 “手套还在吗?”她被放到床上,忽然问了句。 谢琢嗯?了一声,帮她牵牵被子:“什么手套?” “就是你……去瑞士之前,那次偷偷给我买的。”苏玉说着,还不好意思似的,声音低下来一节。 谢琢想起来了,看着苏玉淡淡一笑:“什么叫偷偷,我是正大光明买的,只不过没找到机会送出去。” “哦我知道,你可从来不会偷偷的,”苏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想,“你当时要是真的送给我,我会开心半年。” “就半年?”他挑眉。 她笑:“实话实说。” 谢琢想了想那副手套,“还在平江。”他说。 “质量很好,能用。要的话下次带给你。” 苏玉没有说要不要,她只是带点笑,轻轻地晃了晃脑袋。 谢琢随她的视线看去,手机界面还停留在他发的那篇文字上。 他有很多的内容没有写。 他没有写在国外梦到她,没有写每年春节都会想到她,没有写那个视频一直在他的手机里,隔三差五就会拿出来看一看…… 他不是舍不得删,是不能删,因为总要再见的。 冥冥之中谢琢有预感,他们是会再见的,他还有机会发给她看。 没有想到,随手录制的视频却成了他用来缅怀的凭证。 视频看了多少次,苏玉就在他的心里哭了多久。 如果知道那就是最后一次了,谢琢会选择上前,帮苏玉擦掉眼泪,而不是此后一次一次用指尖按着冰冷的屏幕,无论怎么用力,也阻挡不了泪水落下。 “工作忙完了?” 苏玉的声音打断了谢琢的回忆。 他说:“还没,回来陪你过年。” 谢琢拉着苏玉的手亲了亲,郑重地说:“这是我们的第一个春节。” 结婚的实感在过年的时候体现出来,两个年轻人在一起,不太会搞那些太繁复的习俗仪式,以前在家里还有祭祖那一套流程,最后删繁就简,他们在一起只是把对联贴了,家里打扫了一遍,一起做了顿年夜饭。 “还有什么该做的?”谢琢问。 苏玉想了想:“看春晚吧。” 电视打开,家里才有了点热闹的动静。 小家庭的氛围徐徐缓缓的。 “会觉得无聊吗?”谢琢问她。 “为什么无聊。” 他想了想,通俗说法,“没有年味?” 苏玉嘟哝:“年味有什么重要,我一直觉得,熙熙攘攘的仪式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幸福。人多了还容易吵架呢,催婚催育问成绩比孩子,那年过的真的舒坦吗。” 她在谢琢的怀里看电视,浑不在意地说着这一番话,就将他一直以来执着的“年味”轻描淡写地放下。 苏玉当然不是守旧的人,她更不是落俗的人,自有一套世界观,倒也新奇。 谢琢觉得在理,又缓缓地感到豁然。 “那你现在幸福吗?”他问。 苏玉笑着依偎在他的身上,说笑的姿态,却字字真挚,她挽着谢琢的胳膊,大声说:“我特别幸福!” 春晚没有意思,并不重要的氛围被她毫不犹豫地切掉了。电视上放的是苏玉最喜欢的动画电影,叫《岁月的童话》。 他承诺过她,要一起看动画片的。 那时候没有来得及兑现的诺言,岁月悠长,总能一一补偿。 今天白天大扫除的时候,谢琢见到了苏玉高中的日记本,封面上是一个小鲸鱼,他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她在文章里写过,这本日记在她孤独的高中生涯贡献了慰藉和陪伴,但也给她造成过切实的伤害。 谢琢便没有再打开看,他把整理好的书籍随着日记本一同塞进了书柜。 电影很温吞,看到苏玉都犯困了,外面隐隐有鞭炮声响起,因为市内禁烟,传来的声音隔得很远。 突然,家里也“砰!”的一声。 声音是从厨房里传进来的,放备菜盘的置物架倒了,盘子哗啦啦碎了一地。 两人都是一惊。 苏玉立刻知道怎么回事了:“捏捏!你又惹事!!” 捏捏长大了,战斗力十足。 起初他们总担心小猫会被狗狗欺负,没想到这猫是个不好惹的,每次猫狗大战都是它挑事在先,谢琢赶到厨房的时候,捏捏正炸着毛,抬起肉垫对着奥斯卡就是硬邦邦的两拳下去。 “喵!” “汪汪!!!” 捏捏还尤其狡猾,打完狗以防被还手,下一秒就飞快地逃窜了,连门口的谢琢都没抓住它。 厨房里只剩乱飞的猫毛和龇牙咧嘴的奥斯卡。 奥斯卡也不甘示弱,爪子一摩地就跑了出去。 谢琢和苏玉一脸无奈地面面相觑:“……” 看着一地狼藉,两人都哭笑不得。 刚还在讨论过年是不是太无聊,这会儿就有熊孩子给他们找事了。 好在两个人性子温和,一起不紧不慢地重新收拾家里,也是一种乐趣。 至于摔碎的碗碟,苏玉早已经不会想起那个商场里的香薰瓶了,她将那些伤口一一埋葬回了童年。 现在的她会笑一笑,给彼此安慰:“碎碎平安嘛,好兆头。” - 六月份,苏玉终于毕了业。 博士毕业可是非常可喜可贺的一件事,谢琢说要带她去庆祝一下。 不过苏玉本人不喜欢搞太大阵仗,比起满汉全席,烛光晚餐,她更享受小空间的甜蜜,最后,找了一家胡同里的苍蝇馆子。 “我第一次来北京,第一顿饭就是在这儿吃的。” 苏玉心情不错,喝了点小酒,高兴地和他将初来乍到的一些经历。她讲着讲着,眼里含泪,但并不是哀伤,她为自己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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