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之后,不过五分钟的工夫,苏玉嗅到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班里人已经走光了,灯只开了后面的两排,教室里很暗。 江萌还在。 苏玉回去拿抹布的时候,她正站在课桌前,父母围着她的桌子站,压迫感很强地指着她说着什么。 江萌只是低着头,没有回嘴。 等苏玉再洗完抹布,步子还没踏进教室,人在走廊上,远远地听见冲突的声音,先是掏桌洞,嘭的一声,很用力,江萌的爸爸将她书包整个拽了出来。 零零散散的掉落了一堆俊男美女的小卡,和一些“不务正业”的杂志、手账。 江萌慌乱地蹲下来四处捡,结果被他爸一脚踢开。 江妈妈向来不支持她追星,一下火冒三丈,拎起一本就开始刺啦刺啦地撕。 “不让你放家里,就在这儿藏着掖着呢是吧?!你可真是出息了。” 江萌抬起头,红着眼睛说:“对不起妈妈,我错了。” 江萌在一旁,捡的速度赶不上她妈撕的速度,她泪流满面地道歉:“对不起,你不要撕了……” “我再也不买了,对不起,明天我一定好好学习。” “我错了爸爸,我明天就开始好好学习……” “我会扔掉的,你别撕了。” 被撕碎的纸张就像扬起的雪花,杂乱无章地飘洒在教室的日光灯下。 那碎片分明轻盈,她却听到了厚重的、权利落地的声音。 苏玉立刻扔了抹布,擦了两下手,快步走进了教室。 比她更快的是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男孩子,陈迹舟像一道光一样闪进了教室。 从掌心弹开的篮球滚到了苏玉的脚边。 等苏玉再定睛,他已经横插在几个人中间,堵住了江萌的课桌,一把抓住她妈的手:“阿姨!!有什么话好好说,这个不要撕,她贴了很久的。” 他抢过江妈妈手里还剩半本的粉红色手账,翻了几下,又安慰江萌:“没关系。” “没关系,还能贴回去。” “没事没事,你不要哭。” 陈迹舟把本子塞给江萌,又要去哄她爸爸:“叔叔,这里是学校,不管怎么说我们体面一点,有什么回去再说,成绩的事都是小事,你冷静点。” 尽管被陈迹舟推着肩膀,江爸爸也冷静不下来,他嘴上冷冷说着:“这件事情你别管。” 随后一把搡开少年的手臂,又把课桌的下层藏的东西一并取出来。 苏玉不知道怎么加入战场,但她很想帮一帮江萌,然而脚步刚一往前,那花里胡哨的封面就飞了过来。 江爸爸又抄检出来一本杂志,随手就往旁边一甩。 眼见杂志就要砸到苏玉的脸上,飞来的速度之快,让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用。 下一秒,她被人攥住胳膊,拽到了身后。 最后,杂志被砸在了谢琢的胸口。 苏玉抬头,看到男生宽阔的肩膀,以及白净的校服之下一点肩胛骨的形状。 她低下眉目,看见少年白皙的手,从校服的袖口里露出。 修长的手指,能将她的小臂一圈拢过,他正不松不紧地箍着自己,掌心不那么热,但在看到谢琢回眸注视过来的眼睛时,苏玉被他握住的地方陡然烫了一下。 尽管还隔着校服的衣袖。 热意从那一处开始蔓延,通往全身,直至四肢。 他低眸、也低声:“被误伤了?” 她看向他的眼睛,要越过他的肩线,这样的身高差,让苏玉觉得自己渺小,又有一种被保护的错觉。 事实,也的确如此。 谢琢稍稍用力,将她整个人藏到自己身后,有那么一点点将她与风波隔离开的意思,轻声对她说:“你先出去,把门关上。” …… 外面挺吵的,晚自习放学时间,苏玉把门关上后就听不见里面在说什么了。 几分钟后,谢琢先出来。 苏玉迎上去,挺着急地问:“好了吗。” 他把教室的门关好,看向她,声音放低了一些,说:“回去吧。” 让她回去吗?苏玉说:“我还要打扫卫生的。” 他说:“记我头上。” “……” 苏玉犹豫了片刻,看到谢琢的手上拎着东西,再定睛,居然是自己刚才整理好放桌上的书包。 “还有东西吗?”他问。 苏玉摇头,并伸手去接。 这包还挺沉的,谢琢说:“我帮你拿。”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 她紧张到一连说四个不用,然后拎着另一边肩带,夺过来,把包背到了自己的身上。 谢琢的好意都是点到为止。 他不勉强。 两人一起沿着走廊往楼梯口走。 苏玉还有些惊魂未定地在想江萌的事情,但彼此安静了一会儿后,她意识到身边的人是谁。 苏玉问了一句:“她爸爸妈妈一直都这样吗?” “可能成了父母之后才这样吧,”谢琢腿长,稍稍走在她前面一些,声音挺平静的,“应该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阎王。” 苏玉沉默了几秒钟。 “好像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 她微小而无奈的声音将他耳廓一蹭。 谢琢垂目看她,但没有说什么,过一会便收回视线。 离开教学楼,路灯之下两团叠加的身影,从暗到明,又从明到暗。只要不说话,就剩脚步声。 清冷的夜,月色只能均匀地分给两个寡言少语的人。 恰好有路人经过,在聊着谁谁过生日的事。 总得说点什么。 谢琢看一眼低头走路的苏玉:“你生日几月?” 肉眼可见,女孩子的肩背都紧了一紧,她无处安放的手攥着书包带,稍微抬起一点脸庞。 但并没有将视线扬高看到他的脸,不知道虚虚地停留在哪个水平线,规矩地答道:“二月份。” 苏玉说完,继续低眸看脚下的影子。 谢琢没要接话的意思,但沉默片刻,他突然一声:“姐姐。” “……” 苏玉瞳仁一跳,登时领会到了江萌的一句口头禅:血槽空了。 他叫姐姐的声音乖乖的,也酥酥的。简单的音节里,顿时产生了一种年纪和身份被扭转的小心。 苏玉澄清:“不是的,我上学早,比你们小一年。” 还好夜色很深,不然他一定会察觉到她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谢琢缓缓地嗯了一声,说:“那还是妹妹。” 苏玉僵硬地弯了弯唇角,脑子里已经开始一团浆糊在背九九乘法表了,身体里仿佛有九头脱缰的小鹿在乱撞,刹不住车。 再度陷入几秒的沉默后。 谢琢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妹妹好安静。” 苏玉怕被看出端倪,头又更低了一些,这回连影子也看不到了,目之所及只有自己挪动的脚尖,“我有点内向。” 他接了一句:“我也很内向。” 她更小声了:“你是装的,我是真的。” 因为她低着头,不知道他此刻什么表情,但似有若无听见一声低笑,像风拂过她的耳梢。 谢琢说:“你是真的乖。” 她想,他看起来就不太会和很乖的女生相处,可能也没处过她这样类型的朋友。 他有着一身收放自如的本事,在她跟前又陡然失效了。 苏玉患得患失地觉得,她不应该这么闷,不然下次把他吓跑了,不想再跟她独处了怎么办。 她抬起眼睛,就用那细若蚊呐的声音问了一句:“刚刚砸到你疼吗?” 谢琢没听清,他折下身子,侧脸稍微靠近她的唇畔:“什么?” 苏玉试图按捺住浑身沸腾的神经,字正腔圆又说一遍:“我说,那个书砸到你疼不疼?” 他似乎是在学着她的说话方式,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低沉的嗓音在模拟她咬字的同时,都带有几分小孩子一样拙稚又可爱的黏糊:“那个书砸到我不疼。” 苏玉捏了捏发烫的耳垂,小小地说了句“那就好”。 她跟着他的影子往前走,从来没觉得从教学楼到校门口的路这么漫长过。 谢琢步子迈得大一些,走着走着又不由地到了前面,不料回头一看,她嘴角带点迷之微笑。 他把要说的话收回去,问:“笑什么?” 苏玉赶紧收敛笑意,急中生智说:“没有,我只是刚刚想到一个笑话。” 谢琢:“分享一下,让我也高兴高兴。” 苏玉当然没说上来,她频繁地捏着书包带,略感窘迫,脚步温吞像个蜗牛,绞尽脑汁在想要给他讲什么笑话。 谢琢不由地牵起嘴角。 一点短促而淡淡的笑,宣布结束这个无伤大雅的小话题:“走吧,赶不上车了。” 原来是想催她快点。 苏玉赶紧往前:“好。” 又到没有路灯的黑暗里,一段汽车路障在脚边,她没看清,猴急地跑过去时,就那么被生生一绊。 谢琢也吓一跳,忙伸出手接住她。 苏玉在心里尖叫了一声,拽着他的胳膊站稳,这样近的距离里,她抬头便清楚地看到,他如琥珀一样剔透的眼睛,里面只装了她一个人。 他将手握在她的肩头,没有将人推远,只是把她扶好。 谢琢这回是真笑了,觉得好笑的笑,而后声线有些无奈的。 “也不用这么着急。”
第7章 苏玉有注意过,来接谢琢的车不固定,除了那辆雷克萨斯,有时候也会是一辆s级的奔驰,或者A8。 光她见过的就有这三辆。 不过今天,他跟她一起去了公交站。 刚走完几辆公交,站台此刻没有人,谢琢没坐下,苏玉也就跟着没坐。 晚风温柔,他站的位置在她侧前方一些。 这个视角方便苏玉观察。 他连侧脸都好看,骨骼的轮廓深邃而精致。即便不硬要找话跟她聊,谢琢依然很镇定。 一个闲散慵懒的公子哥,来去自如,轻描淡写,有着让人难以参透的一面。 苏玉问他:“你家里人不来接你吗?” 平江的路灯很漂亮,是传统的宫灯,古色古香,温暖的光高高地隐在桂香之中。 谢琢稍稍偏眸看她的时候,眼睛被这一点暖光打亮。 他说:“偶尔,公交也方便。” “我等5路,你呢。” “125。” 苏玉眼含惊讶,半分钟前面前分明停了一辆车,但他没有上,以为他是没看到,她指着车尾气说:“刚刚好像过去一辆……” 谢琢往后退了一步,到跟她并肩的位置:“大晚上的,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等车。” 苏玉摇头,轻柔地吐字:“没关系的。” 谢琢的视线扫过她清波漾漾的眼睛,不以为然说:“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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