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家后,她的一腔热血就被泼了冷冰。 看来她不在的这半个钟头发生了许多事。 沙发代言人已挪位至电脑前,但鏖战途中睡意突袭。此刻一头栽在键盘上,死机得很彻底。 头戴式耳机被他胳膊挤移位,溢出些许漏音。 舒栗屏息去听,里面好像有人在咋呼呼说话。 她不作思索地把耳机摘下来,也想借机弄醒男生。但此举收效全无,男生一动未动,甚至连半句呓语都没有。 一拿近,耳麦里的聒噪更明显了,似乎还在嘶喊。舒栗将它佩戴到自己头上,差点没被吼聋:“人呢!!!!你小子!!!!老子赶due停下来陪你组队!!!!你他X的!!!!!人!!!!!!开游戏啊!!!!!死了吗!!!!!!” 树懒少爷的朋友是炮仗成精。 舒栗瞄瞄伏桌的男生,凌乱额发下方潜着小块惨白的皮肤。她心脏一颤,也有些起疑。 她伸手用食指指背探他鼻息,认证后缓了口气,和对面说明:“你好,他应该是睡着了。” 耳机那端旋即无声。 狂怒的人遽然变得平静客气:“嗐,我们好厚米闹着玩呢。” 又泄出高深笑意:“他睡了啊——不早说——害我白担心,你让他去床上睡,不打扰了,我先挂了啊……Haveagoodone~” 祝好后就挂断语音。 四周安静得好舒心。舒栗叹口气,把耳机挂回一旁支架。 再看一眼酣睡如泥的男生,舒栗决定不履行他朋友留下的建议。 她的业务内容仅限于遛狗,不包含叫醒服务。 — 迟知雨在腰酸背痛中睁眼。 他在哪,哦,电脑前,他抓抓头发,撑着桌缘把上身支起,又仰靠到椅背。 双手搓脸几下强制转醒,他拿起手机看时间,13:21,已是午后。惺忪几秒,他猛然清明。 遛狗那个女生呢? 他居然草率地秒睡了。 这和把自己五花大绑送至敌营有 何区别? 他转半圈椅子去看敞开的书房门,又清声喉咙。全屋静谧,只剩一条狗屁颠颠跑来房里呼应。 看来她已经走了,心灰意冷地走了。否则怎么不跟他打招呼。 再看看手机,看看她有没有负隅顽抗地在微信上文字道别寻求最后的转机。 很好,聊天界面前列并无小树口袋。 但他的好友Nio却发来无数问号霸屏:?????????? 中间掺杂着两个字:是谁。 迟知雨:? 对方显然在蹲等他回应:那个女生是谁? 迟知雨:什么女生? 尼尼:装什么。 尼尼:大清早在你家。 尼尼:可疑,太可疑了。 尼尼:到底是谁? 迟知雨茫然:你到底在说什么。 尼尼:再装?你睡着之后我喊你半天没动静,后来有个女生回了我语音。 迟知雨顿住。 尼尼:你偷偷交女朋友了? 迟知雨大抵顺出前后因果,立刻打字否认:?没有。 尼尼已然化身复读机:那人家女生哪来的? 迟知雨:只是帮我遛狗的。 尼尼:你还养狗了?你到底瞒了我多少? 醒来就被拷问到崩溃,迟知雨很难不爆粗:艹,捡到的。 尼尼摆明不信:哦?帮你遛狗?只是帮你遛狗?帮你遛狗还能帮你接语音?声音还这么好听? 有病。迟知雨直接退出微信,解释就是掩饰,犯不着在莫须有的琐事上掰扯,白费口舌。 他瞥瞥显示器旁妥善收置的白色耳机。 不会还戴了他耳机吧? 他扯过来,上下左右端详检查,又凑近闻两下,并无异味,才随手搁回去。 桌上饮用水水位见底,迟知雨起身,拿着空瓶去厨房。垃圾桶放置在橱柜角落,他不忙过去,瞄准桶口,将矿泉水瓶抛出去。三分,他在心里为自己无声喝彩,又将使用过的纸巾攥成团,准备再玩一次。 本轮缺点运气,纸巾打在垃圾桶边缘,坠向地面。 狗在他不远处,一眨不眨观察他连番动作。 他也注意到狗,勾勾手。 狗对这个从所未见的指令无师自通,狂摇尾巴跑过去,弯曲后腿坐定。 迟知雨指指跟垃圾桶仅有小段距离的碍眼纸团:“看到那个纸了吗?” 狗跟着望一望,又回头看他。 迟知雨命令:“帮我叼进去。” 狗歪头,不知他所谓,半晌未动。 “笨。”他轻骂一声,自己慢吞吞走过去,屈身将纸团捡起,弹入桶内。 洗过手,打开冰箱,他单手拿出两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路过脚畔垃圾桶时,他扫一眼,忽的浑身不自在起来。 再叫一次跑腿好了。 回到书桌前,迟知雨咕嘟灌下半瓶,刚把矿泉水放下,旁边的手机屏幕荧荧亮起。 迟知雨滑开来,本还散漫的视线随即聚焦其上。 他定睛看,小树口袋卷土重来,内容还相当郑重,庄重,隆重—— 一条看起来像病毒网页的链接分享,上附他家狗的肖像照,外加长段堪比小作文的文本消息: 「考虑到起名比较麻烦,你好像也很忙的样子,我把我前几天提供的小狗名字全部录入这个自动抽签小程序了,你打开后点击最下方的【开始抽签】,系统会自动为你随机选名。小狗总要有个名字吧,万一哪天走失了,谁还能把它唤回家。」 迟知雨怔在那里。 强烈的敬佩从他心头升起。 她真的…… 好努力。
第8章 第八颗板栗予人姿色,就会收走其美德…… 消息发出去后,舒栗没有干等,退出聊天界面给上午带她看房的中介回消息。 她对房内设施还算满意,二十多平的火柴盒五脏俱全,家具不老旧,还包含热水器,放张折叠床住在那边都不是问题。 但有一点她尚在考量。 中介走后,她在小区游逛一圈,看看有无其余招租车库。半小时后,她折回那幢居民楼,向楼下两位闲谈的阿姨问话,试图弄清车库之前的用途。她们打量舒栗几眼,说之前里头住着位同区小老太,脑血栓偏瘫后不便上楼,晚辈就将她安排在这里,有专人陪夜伺候。老太风烛残年,没熬到过年,腊月里就撒手人寰,据悉还是睡梦中离世。人去房空,这还没过四七,家里就急着甩手,真是晦气。 “我倒是没觉得晦气,谁家不死人啊。况且人都会死的。”舒栗往手账上做明天的待办事项,边跟梁颂宜通语音:“就是那小区车库外面看着地势很低,我担心入夏之后下暴雨,蓄水或潮气大,我的东西基本上是纸制品,要是受潮就得不偿失了。” 梁颂宜在对镜卸妆:“开店真麻烦。” 舒栗纠正她:“开店不麻烦,是瞒着父母开店麻烦。” 梁颂宜提议:“要不打了样你先放我家来?反正我除了晚上和周末都不在家,我父母应该也不会介意。” 舒栗向来不爱叨扰麻烦人,“还是算了……” 梁颂宜换轻松话题:“你那怪帅男怎么样了。” 舒栗持笔的手一顿,点入Avis的聊天界面,确认他只字未言,她险些要翻白眼:“还是那个死样。” 梁颂宜笑两声:“怎么觉得你对他有情绪啊。” 舒栗用笔头蹭蹭额角:“把饭喂到他嘴里都不吃。” 梁颂宜八卦心起,询问她具体事由。 舒栗幽幽叹气:“你说他恶劣吧,他又好心收养流浪狗,还找人照顾;你说他好心吧,他连抽两分钟给狗起个名字都不乐意。” 临睡前,舒栗又看眼微信,Avis仍“横尸”列表。 安慰自己他只是睡着没看到,舒栗清空所有拳打棉花的忿忿,关灯合被。 …… 迟知雨自然不会乐意。 由她发起的起名行为,不就是想在他生活中种下心锚,以后一看到狗,一唤它名字,不就会想到她? 有够处心积虑,甚至不惜花时间做出这样复杂的东西。 迟知雨到睡前都不时咂摸这事,开始不起名是懒的,现在不起名是对策。 他要让她知道,不是越努力越幸运,越努力也可以越自闭。 但这不影响他偷玩了三次抽签小程序。 每次给出的结果都不一样,其中有个还差点跟他撞小名。 扫兴。 迟知雨当即关闭。 既已没给她半点反馈,他越发好奇女生明天过来之后的样子。 就像把温吞的试剂挤入一支避光的滴管,只等明早揭盖后的发酵反应。 思及此,迟知雨定下几个闹铃,从八点到八点半,平均五分钟一个,以防错过精彩时刻。 — 舒栗是没想到,大佛今早又端坐沙发,还换了套全新造型,花毛衣变纯浅灰粗线针织款,手里的红蓝机也变ps5黑白手柄,投屏到电视机。 见她进门,他斜睨来一眼,视线又疾速回归荧屏。 舒栗郁闷一整晚,不再跟他虚与委蛇,径自发问:“哎。” 男生神色淡静,仿佛没听见。 舒栗加大音量:“喂!” 他这才歪过头来:“嗯?” 舒栗问:“我昨天发你的东西你没看到吗?” “什么,”他若无其事地捡起旁边手机,触屏几下:“哦,免打扰了,没注意。” “……”舒栗盖住心头滋啦的火星:“现在看看呗。” “现在?”男生提示她挡住电视机:“在忙。” 昨晚不是说他“忙”么。 那就忙给她看。 舒栗循着他目光去看上方场景:“不是暂停着吗?” 她让开两步:“点一下抽签又不会占用你很久。” 男生拨动手杆,让游戏里的小人儿加速飞奔,“现在又要赶路了。” 舒栗哑然:“你是叛逆少年吗?” 这个称呼好似冒犯到他,他面上浮出轻微波动:“谁是叛逆少年?” 她指指在阳台看戏的狗:“给狗起名很费事吗?” 男生反问:“为什么一定要起名?” “因为……”舒栗不想一而再再而三阐释原因:“我在微信里说过了。” 他不甚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它有没有名字。” 舒栗回:“因为你不用遛狗 。” 男生直视正前的目光来到她脸上:“跟我遛不遛狗有什么关系。” 舒栗问:“你有名字吗?” 他回:“当然有。” 舒栗秉心静气:“所以了,当别人问候你或介绍你的时候,你更希望别人直呼你本名,还是这是谁的儿子?” 男生定住。 “它也是一样的。” “有了自己的名字,当别人问起它,我才可以说它叫什么,而不是它是谁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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