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怕自己再遇到危险,所以迫不及待要跑,甚至连最后考了哪所大学都没敢和家里说。她恨她爸,想躲着他,不想再见他。” “咋可能啊?” 然然很惊讶, “不对啊?你记错了吧?我姐当时高考完,确实是悄悄跑了,我妈担心她,天天在家里哭,可是后来没过多久,她就往家里打了二十万,现款,直接打到我妈卡上的。” “多少?” 谭予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重复问道:“二十万,她哪来的钱?” 十八岁刚上大学的学生,从哪里搞到的二十万?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记得我妈吓坏了,她问我姐从哪弄的钱,我姐也不说,只说要给我大舅还钱。当时我大舅一共欠了四十多万,我妈还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刚好用这钱补上......不过可惜的是我大舅最后还是蹲监狱去了,他除了赌博还涉及高利贷,跑不了的。” 然然说得有理有据:“要是真像我姐说的,她恨我大舅,大可以一走了之......但她没有。” 谭予不敢想象十八岁的许梦冬当时面临的纠结与困境。 有人说,世上大部分的烦恼都来源于感情的不纯粹,爱得不彻底,恨也不彻底,许梦冬一边恨许正石的所作所为,一边又放不下亲情。 即便没有血缘,她也终究喊了许正石十几年的爸。 然然讲到这也有点难过,她告诉谭予:“我姐就是这样的人,只记得别人对她的好,最擅长道德绑架自己,你说她累不累啊?” 许梦冬坐在一家家常菜馆里,点了几道菜,又要了几瓶啤酒。 午饭点刚过,晚饭点还没来,小菜馆里只有她这一桌,手机搁在手边,显示着几分钟前的通话记录。她给出租车公司打电话,报出车牌号,骗对方她钱包落在了车上,要来了司机的联系方式,要求见一面。 “姐夫,我其实不想把家里的事告诉你,但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瞒着了,你是没看见过我大舅当时是怎么对我姐的,” 然然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全是淤青,一条又一条的血印子,他是下了死手,把他的不顺全都归结到我姐身上。” 许梦冬是在临近下车时才从后视镜里认出了许正石。 八年未见的父女,彼此都变了模样,许正石苍老到她不敢相认,眼神似乎也不大好,并没有发现后座坐着的是自己的女儿。 他不到六十,头发已然全白,额头沟壑很深,目光浑浊如同斑驳藻荇,安全带下绑着他佝偻的背。 也是同一副脊背,当年背着发烧的许梦冬翻山越岭去打针,绕遍整个镇子给她买黄桃罐头。 “姐夫,你信不信?如果现在让我姐和我大舅见一面,我姐还是做不到只当陌生人。” “我其实特理解我姐,如果同样的事情放在我身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他伤过你,可他也爱过你。你恨他,可又做不到彻彻底底地恨他。 “父母和孩子,真的不是爱与恨那么简单。” 许梦冬想了很久的开场白,在许正石进门的那一霎全都忘干净了。 她安然坐着,在许正石震惊的目光里打量他,看见他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旧裤子,裤腿长得盖住了脚背,再往下,是一双秋冬季的厚运动鞋,而此时是一年最热的三伏天。 许正石就站在饭店门口,迟迟不敢走过来,他的眼泪掉得比许梦冬要快,干裂的嘴唇翕动着,也说不出话。 “姐夫,我姐真的不容易,以后如果她有什么错,你千万不要怪罪她。她只是从小就没有家,妈妈不要她,爸爸对不起她,” 然然把手机和平板放在桌上, “她给我买了这么多东西,你以为是她钱多烧的啊?只是因为她寄人篱下,不得不好好表现,从小就是这样的,她习惯了。习惯了付出,只要别人给她一点点回报,她就紧紧抓着不肯放。” 瓶盖叮当掉在地上,冰镇啤酒瓶口冒着凉气,许梦冬先给许正石倒了一杯,然后又给自己倒。 泡沫溢出来浸湿桌面,她抖着手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喝得急,眼泪激了出来,她用手一抹,与此同时听见许正石沙哑似风箱的嗓:“冬冬啊,你......” 许梦冬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她盯着泛红的双眼直视着许正石,冷声问他: “你怎么还不死?” “许正石,你要是死了多好,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然然合上电脑,叹了口气。 “我姐是最重感情的人,心思很沉,还特别会装。如果她哪天对你说重话了,你千万千万不要当真,她说让你走,就是想你留下,她说不需要你,其实是在祈求你。你可不要顺着她了。” 谭予觉得闷得慌,胸口像压了一块巨大的山石,苍老枝蔓捆绑住他的心脏。 “我妈说,重感情的人活着可累了。因为她有最硬的骨头和最软的心。” “姐夫,我姐就剩你了。” 作者有话说: 通宵熬了一个大夜写完这章,哭得我眼睛都肿了。快完结了,说说许梦冬这个人设吧。 在独立自强型女主大受欢迎的今天,我写了一个非常不完美的人设出来,但我觉得应该这样写。 许梦冬的前二十年人生是彻彻底底的悲剧,我们不能指望一个从悲剧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人依然保有健全、理智、积极向上的人格。许梦冬的性格就是有缺陷的,我承认,她整个人就是撕裂的——又重感情,又不敢接受感情,又果断勇敢,又心软胆怯。 具体表现为: 即便被许正石那样伤害了,却依旧对父亲这个词怀有温柔的滤镜; 即便她那么爱谭予,但又因为过往经历和深刻的自省而不敢享受爱情; 即便她无数次给自己孤独终老的心理暗示,却依然会不自觉对温暖的家庭心存向往。 女主不一定要完美,才有资格成为女主,许梦冬就是个普通人,尽管在我的眼里她的优点大于缺点。而故事的进展就是完善许梦冬性格缺陷的过程,我们需要成长,许梦冬也需要。 所以!!! 某位读者,我不接受你发wb私信就“女主人设”与我激情battle。你喜欢,我很感动,你不喜欢,我们可以下一本再相聚,但别喷作者。我是东北人,骂人很凶的,真的。感谢在2023-08-26 05:29:34~2023-08-27 07:4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蕨类植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活路 十八岁的少年,毫无技巧,就是莽。 “来来来姑娘, 腾一腾,腾一腾。 ” 居民楼底下的小菜馆,经济实惠, 主要做街坊四邻的生意。许梦冬不常来这片儿, 是生脸儿, 老板娘把一份松仁玉米端上桌, 左右腾挪碗碟,才堪堪放得下。 她看看许梦冬,又瞧瞧桌对面坐着的男人,两人看着像父女的年纪, 五官却没一点相似, 菜还没上完呢,酒先喝了两瓶了,都是许梦冬喝的。 老板娘好心提醒:“姑娘,给你换常温的吧, 凉酒不能这么喝,伤身呐。” 许梦冬放下酒瓶子, 开始吃菜。 菜也没少点,都是传统老菜,扒肉、扒油菜、溜三样、大拉皮儿、松仁玉米......东北菜码大, 满满一大桌子, 六七个人也够吃了, 许正石想拦, 但没敢开口, 因为许梦冬除了点菜意外自始至终面无表情, 一言不发。 除了开头给他倒的那杯酒, 还有那句“你怎么还不死”的诅咒之外, 两个人再无交流。 许梦冬闷头吃饭。 筷子一掰,碗一拿,真就是饿急了的架势,一口一口往嘴里塞。 “冬冬......” 许正石却不敢动筷子。 他看着多年不见的女儿,忍不住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许梦冬从前就漂亮,像她妈妈,如今更是出落得明艳,且有了锋芒,像是尖锐的冰茬。这种锋芒让他感觉很陌生,也很难以亲近。 好在,许梦冬也没想着和他亲近。 她大口吃菜,好像和许正石完全没有话讲,两个人并无隔阂,也无亲昵,就是拼桌吃饭的两个人而已,许梦冬吃饱了,也不会去问许正石吃没吃好,看都不看他一眼,起身去结账。 许正石赶忙起身,筷子都撞掉了。 “冬冬,我去我去。” 这种小店,点一桌子也不会很贵,抹完零头一百二,许正石微信扫了一百块,又从兜里掏了二十纸币。一回头,许梦冬已经起身走了。他急急追出去,喊:“冬冬,我送你啊!” 他如今开出租车,干白班,赚得不多,一天给老板交八十,剩下多少能“猫”点,日子过得紧巴巴,挂面得买纸筒的,鸡蛋买有裂特价的,像今天,他接到公司电话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被乘客投诉了,投诉要罚钱不说,耽误的时间怎么算呢? 他得知乘客丢东西了,还约他去饭店见面,心里还画魂儿呢,直到掀开门帘子,一眼看见安静坐着的许梦冬,冷汗刷一下浸湿整个后背。 许梦冬淡然盯望他,和看一团没有生命力的空气没什么两样,眼神像是能穿透他。没有恨意,没有感情,甚至连点反应都没有。 但他有。 他的本能是缩了一下肩膀,然后目光自动下垂三分,不敢直视自己的女儿。 “冬冬,上哪去?” 上了车,许梦冬坐在后排,就是她上午坐过的位置,静静望着窗外,夕阳余晖烧灼着,落进她眼睛里。 “随便,你开吧。”她漠然的声音,“半个小时就行,我问你点事。” 轮毂转动着,车速不快,沿着城市主干道前行。 老旧出租车里有一股滞涩的酸臭味,来源于常年没有彻底清洗的座椅。许正石频繁透过后视镜看许梦冬,眼神微弱发怯,等待着许梦冬开口。 许梦冬问出的第一个问题是:“怎么想回来了?” 许正石吞咽了下,苍老的颈皮下喉结滚动:“就......没地方去。” “为什么不留在哈尔滨,或者去别的地方?”许梦冬很平静,就是单纯的询问,“你不是很多朋友吗?从南到北的,没有人愿意让你落个脚?” “害,那都是,那都是......”许正石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脸,“后来我不是进去了么......” 哦,也对。 那段许梦冬永远不想再提起的故事,最终是以许正石入狱落下句点。 如果那个句点有颜色,不是惨烈血腥的红,也不是刺目悲怆的黑......而是落寞的浅灰,没搞出什么大动静,如同天际偶然飘来的积雨云,摇摇晃晃,最终悄无声息地消散。 不是站在那朵云彩下的人,不会体会到那雨水有多么凉。 许梦冬体会到了。 高考结束后,她拿了不错的高考成绩,却始终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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