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对于官员的考核是三年一轮,官员对治下命案的侦破也是十分重要考核一环。若碰到什么震惊州府的大案要案,当地官员又不能侦破,那他政绩就须不好看,以后对仕途也大有影响。 相反顾公这种能破案会破案的主官,不但是当世名臣,在他任职当地百姓中也颇得人心,临走时还有送万民伞,以及留官靴之类的戏码。 朝廷这么规定,主要还是想要激起地方主官对命案要案的重视。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为不影响仕途,对凶案瞒报、漏报之事自然是屡见不鲜。 但话又说回来,对于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的官儿,若能破案立功,岂不美哉。若有本事破案,谁愿意虚应? 所以顾公回乡修养时,宋县令才又惊又喜,觉得自己捡到宝。 这不仅仅因为顾公在朝有故交,儿孙有出息,还因顾公是个断狱高手。宋县令做足礼数,就为了真遇到事时,能求助于顾公。 不过顾公表示自己足有疾,不能擅动,相反自己府中尹惜华、林滢学了写本事,若宋县令不嫌弃,就让二人帮衬和县老百姓。 于是才有了林滢要去县衙点卯的缘由。 宋县令一开始也对两个年轻人内心犯嘀咕,后来发现这二人确实心细如发,能帮不少忙,方才感慨自己捡到宝了。 他聘二人为自己的私人幕僚,算是宋县令自掏腰包付工资。衙门里的人不合用时,官员私聘合意之人帮衬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也因为有这么一层,衙门里人对二人都是颇为尊重。 至于林滢换尹惜华师兄是尹惜华自己提的。林滢本来称呼他尹公子,尹惜华听了只皱了下眉,旋即便让林滢唤他师兄就是。 相处久了,林滢发现尹惜华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他面前有些拘谨和端方,和为人其实很温和,且心思细腻。 林滢的饼也已经做好了。 她咬了一口,咔吱一声,薄脆夹杂甜辣酱跟柔韧的饼皮一道送入唇中,滋味丰富。 尹惜华提醒她:“吃饱些,怕是有得忙。” 林滢咬着饼嗯了一声,朝着尹惜华点点头。 十五岁的林滢抽条似长高了许多,加上顾家的营养给得足,她也不似从前那般瘦了。如今她虽一身素衣,但杏眼润腮,也是个美人胚子。 晨跑过后,林滢面颊犹自带着运动过后的潮红,专心致志咬饼。 尹惜华的提醒绝不是无的放矢,如今和县确实有一桩大案子,令和县县衙上下焦头烂额。 要说和县虽是个小地方,可是却也算得上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和县气候温润,风调雨顺,种什么活什么。本地的稻米和柑橘也是全国有名,可以说是果甜稻香。 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和县读书风气极盛,出了许多有名的文士。 顾公这样的名臣就是其中之一。 不但如此,本州的知州宁清远,也是和县出身。宁家祠堂和祭田都在和县,宁知州上月携眷回乡省亲,正好和族老商讨出钱修祠的事。 宁知州有一女儿芳娘,今年年方十六,生得娇美可人,十分得父母喜爱。芳娘已然和陈家定亲,只是父母不舍女儿,想多留些日子在身边,不舍爱女早早嫁出去。 虽如此,陈宁两家婚事已定日期,选了日子,就在今年年尾过门。 陈家亦是官宦之家,那陈三公子俊美儒雅,又已经有举人功名在身,前途不可限量。这二人也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本来这芳娘的人生,就应该像是锦袍上的珍珠,缀在华贵处鲜艳明润。 可这月月初,这个正欢喜无限等着做新娘子的花朵儿般少女竟在自己房中自缢。可怜一抹芳魂,就此香消玉殒,云散玉碎。 宁家上下俱震,拷问了芳娘贴身的婢女坠儿,方才审出一桩隐情。 原来芳娘随父回和县省亲,她贪玩外出,半途车夫、婢女皆被迷翻。那贼将小姐拽下马车,将一朵清白无垢的鲜花就此玷污。 事后芳娘又羞又气,出了羞怯不敢声张,更不许同行的车夫、婢女吐露一个字。 可等她回到了家中,她听着家里姐妹打趣年末的婚事,这时候她内心浮起的也不再是含羞带怯的欢喜,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那婚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曾在家里安排下偷偷相看过。陈三公子确实风度翩翩,面容俊美,她也暗暗欢喜,对于这桩婚事是乐意的。 她恨!因从未出过远门,所以芳娘到了和县的家就像欢喜鸟儿,哪怕和县离家也不过两三日路程,对她就新奇得像另外的世界。故而芳娘才只带坠儿一个,叫上车夫,就闹着要去和县到处闲逛,瞧瞧这乡间野趣。 她也生得太过于幸福了,打一生下来就处处顺遂,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催折。 到最后芳娘终于受不得心中苦闷和痛苦,自缢而死。家人最后搜出她所遗书信,记载这个可怜少女最后时光所受的煎熬和痛楚。 宁知州摸着女儿遗书,白发人送黑发人,内心忿怒自是难以形容。 女儿若在,可能顾及芳娘名节,他尚不好发作。可芳娘已死,那么宁知州就没什么顾忌。 于是牵着萝卜带出泥,原来这半年间,和县类似的案件竟有十数起,并不仅仅是芳娘这一桩。 受害者皆是家境殷实,年纪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出于古代女子的羞涩,加上一些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这些受害者少有报官。 不过受害女性有送去外乡亲戚家避羞的,有突然出家的,有忽而染了重疾不愿意出门的。那么这家虽不愿声张,可左邻右舍也能窥出几分端倪。 就在两日前,东城程式绸缎坊老板的女儿程蕊就惨遭祸害。 和县东贵而西贱,县城东城住的都是些富贵人家。林家绸缎坊能开到东城,自然走的是高档路线。林氏虽为商贾,可家境富庶,据说连州城里都开了分铺,绸缎生意做得不小。 林家的闺女程蕊也是东城出名的泼辣美人儿。程秉义早年无子,正室只给他生个女儿,纳了几个妾也未见有怀,怀了也存不住。程秉义也死了心,只把女儿充作儿子养,教她读书写字,看账打算盘,意在让她当个招赘女,招赘继承家业。 没想到程秉义认定自己无子后,程蕊十岁时,程秉义夫人反倒一索得男,给程蕊添了个弟弟。 程蕊不必守家招赘了,不过所谓父爱靠互动,因程秉义打小亲自教她,也比寻常父亲更宠爱这个女儿些。 据闻程蕊十分会做生意,一双手手指纤纤,不但生得美,还打得一手好算盘。店中管事、伙计,若在她面前弄鬼,却瞒不过程蕊一双眼。 如今程蕊也定了亲,说的是同为东城的赵家。别人都说赵家捡到宝了,程蕊这么会做生意,赵家有了这个媳妇儿,怕不是日进斗金。再者程秉义宠爱女儿,给程蕊嫁妆也是十分丰厚。程蕊嘴甜,据闻还哄得亲爹给陪嫁一处铺子。 而她那未婚夫赵诚据说也是对她爱慕已久,对程蕊可谓神魂颠倒。加上程蕊颇有手腕,成婚之后还不令赵诚对她服服帖帖? 这程家阿蕊日子也是过得风风光光,热闹红火。 然而少女圆满的幸福,有时候只毁于一瞬间。就跟知州府的芳娘一样,她们本来美好的人生只毁于一瞬间。 原本一个圆满的碗,须臾间就有了裂痕。 林滢硬着头皮上门,是希望程蕊这个受害者能提供一些线索,帮助官府能抓住这个恶贼。
第9章 ◎绿梅粉和胭脂膏◎ 林滢前两年是孙老头或尹惜华带着出现场,如今已经开始一个人。不过这桩案子本就适合林滢上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差人不知道案发现场,不能询问受害者,任谁都破不了案子。 沿途林滢跟随行捕快聊聊,自己不过跟孙老头去隔壁出差几日,不意和县居然是折腾得翻天覆地。 这三年她跟和县一班衙役都混熟了,去程家时听同行的老宋、小胡唉声叹息,说许捕头前日已经挨了棍子,如今正在家里躺着,正疼得不行。 朝廷对案子侦破是有期限的,当官的办案不利会有损仕途,底下办事的差人限期不破,则要吃打。 如今十日之期已满,又再给十日,若到时候这个连环案不破,只怕衙门上下都要挨个遍。 林滢都庆幸自己不是大胤正式公务员了。 她还是有些好奇:“宋县令脾气一向挺好,这一次怎么这么较真?” 老宋唏嘘:“大人如今正烦恼自己乌纱呢,哪里有心顾及我们这些下属。” 原来现在宋县令也是整日里唉声叹息,只觉得自己已然在宁知州这个上官面前留下恶劣印象,不但有碍仕途,说不定会乌纱不保。 “再者,听说咱们云州的卫所统领曾给大人写信,措辞十分严厉,令大人好生办案,不得懈怠。典狱司的人,咱们大人惹得起吗?” 他提到典狱司,在场差人闻其名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典狱司乃是天下心腹,为陛下耳目,在各地皆设卫所,作为督察之用。 如今本地卫所统领这么发函质问,宋县令自然不敢怠慢, 小胡感慨:“宁知州震怒,本地卫所自然也不敢懈怠。” 但老宋另有消息来源:“我倒听说,典狱司有个大人物来了咱们云州,使本地卫所也奋力表现,不敢在上司面前丢人现眼。总之咱们和县在节骨眼儿闹出这样事,自认倒霉,我怕也是要吃板子的。” 典狱司在民间名声并不好,越往上,典狱司那些高级头头就跟生了三只眼的妖怪一样,各种被妖魔化。 老宋和小胡都是心事重重,觉得挨板子都事小了,万一典狱司要立典型,自己等人说不定小命完蛋。 典狱司可自提自审,若要杀把个人立典型,那效率会相当之高,你要死都不必排队等秋后问斩,估计能给你来个VIP通道。 林滢发觉话题倒是越说越丧了。 她宽慰随行捕快:“只要我等早日破案,倒也不必如此。” 但等他们到了程家,才知晓来的不是时候。程家女儿清白被玷污之事已经传出去,据说亲家今日要上门,要见婚事议一议。偏偏这时候,和县捕快却寻上门来。 程秉义一介生意人,本着和气生财的心思,对县里捕快衙役也十分客气,好处是没少给。 宋县令要修桥铺路搞政绩,搞募捐时程秉义也是捐款积极分子。 所以程秉义在宋县令面前也颇有几分薄面。 换做往日里,他们这些捕快也就顺了程老爷的意了。可如今案子闹得大,上头逼得紧,老宋念着要吃板子,也是不敢这么就退了。 程秉义本来不好看的面色更难看几分。 正在这时,一道柔和少女嗓音却是响起:“林老爷,听闻待会儿赵家要上门商议婚事,既然如此,老宋几个呆在这里确实不方便。不如请老宋他们出去喝茶歇会儿,问话什么的,容后再议。”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321 首页 上一页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