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随母亲替人梳头,若不嫌弃,我替蕊娘梳洗打扮一番。这样赵家的人到了,蕊娘也是整齐精神,也免得别人说三道四。” 说话的正是林滢,她一边这么说,一边朝老宋几人使了个眼神。 程秉义见一个甜俏伶俐的姑娘这么和气说话,火气消了几分。他还有几分犹豫时,屏风后就传来蕊娘有些沙哑声音:“父亲,林姑娘说得是,她一番好意,我们家领受了吧。” 他知女儿在提醒自己不可得罪这些衙门里人太厉害了,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程秉义亦借此下坡:“既然如此,有劳林姑娘了。” 其他几人告辞后,林滢便随程蕊到了后堂。 这程家姑娘果如传说里一样,生得貌美。不过蕊娘前日里经历了这些事情,不免脸色有些憔悴。 程蕊面上透出了几分歉意:“林姑娘,父亲是担心于我,说话方才有些无礼,你别跟他计较。” 林滢柔声说道:“老宋他们明白的,程老板是爱女情深,感慨还来不及。” 她觉得程蕊还有心操心这些,可见程蕊情绪状态还不错,还算属于意志力坚强那种女性。林滢觉得问出话的把握还是挺大的。 她不敢造次,也怕突兀的询问反而令程蕊情绪激动,故并没有立马急躁的进入话题。那么这个时候,她从杨氏那儿学的梳头手艺就有了用处了。 丫鬟打来了热水,林滢替程蕊净了面,然后将程蕊放下来,替蕊娘梳理这些乌云般的发丝。 女子打扮时候是最容易放松的,通常杨氏替人梳头时,还会跟客人说说话,聊聊天,讲些笑话。这样一些互动,也会让梳头娘跟客人产生一些感情上的亲近。 林滢这样替程蕊梳头,不但能安抚一下程蕊焦躁的情绪,还能令程蕊跟不太熟悉的自己熟悉一下。 林滢替她梳好头,又替程蕊化妆。杨氏说是梳头娘,自然也不仅仅是替人梳头,还会替人描眉化妆,搞完一整套,算是古代□□的化妆师。 程蕊是个讲究人,虽不过是个商女,所用的化妆品却十分考究。 就像她所用的绿梅粉,轻软细薄,四样绝佳,是和县本地没有的好货,估摸着是请商队从京城搞的代购。 林滢做出赞叹之色:“这绿梅粉和县本地胭脂铺绝买不到,我曾在宋县令夫人那儿看到一盒,听宋夫人说是京城才有之物,连宋县令最宠爱的三姨太也摸不到一盒。” 程蕊轻轻应着说:“是我请二叔托京城里带来的,自然比本地的要好些。阿滢若喜欢,我送你一盒。不过,顾家自然不会缺这样香粉,这不过是寻常品色。想来顾夫人用的自然是绝好的。” 她疑林滢刻意称赞,但其实自家香粉放顾家也不算什么,比不上这些官宦人家用度。那么自己赠林滢香粉,指不定被看轻了。 林滢:“顾家两位小姐已经出府嫁人,还有一位孙小姐,也并不在和县。如今顾公有足疾,大夫人和如夫人忧心顾公的病,也无心摆弄胭脂。” 这么说着,林滢也轻轻替程蕊拍上香粉,称赞:“但再好的香粉,也及不上天生丽质。蕊娘你皮肤又清又白,稍微上点绿粉,已经十分娇嫩。若抹多了,反显苍白。不过蕊娘你因睡眠不足,眼下有些青紫,眼下拍重些遮遮,也便不大能瞧出来了。” 然后林滢又拿起胭脂膏子:“这膏子香气馥郁,我竟未曾见过了。” 程蕊说道:“林姑娘好眼力,此物是我家从一个告老还乡御医手里讨的秘方熬的,外面绝没有卖的。” 关键词当然是御医、秘方,这是程蕊重点强调的。 林滢入闺房时候已经察觉蕊娘是个很舍得在穿戴上花钱的女子,在这上头也自然有些得意。林滢从香粉跟她聊到胭脂膏子,中途还吹捧了程蕊皮肤,程蕊情绪果然已经缓和许多。 针对程蕊的性情聊到了这儿,林滢觉得情势大好,决意趁胜追击。
第10章 ◎骤然伸出一双黑色的手◎ 等林滢给蕊娘梳妆好,蕊娘对镜照了照,镜中自己脂粉浓淡得宜,黑眼圈遮住后气色好了一个台阶,也不似方才那般丧气。 程蕊忍不住说道:“听闻林姑娘师从顾公,如今却劳你替我梳头,好叫蕊娘过意不去。” 林滢和声说道:“我母亲杨氏,本就是和县梳头娘,我小时学了些。至于顾公弟子 ,那可更担不上,差老远。是衙门里的人给顾公面子,才待我客气。我也没什么本事,只瞧着不太笨,但顾公叮嘱,我替衙门办事,最要紧的不是会说话,是少说话,只不过是看我本分老实罢了。” 她没有追问程蕊到底发生什么事,却表达自己口严实,不是守不住秘密的人。 程蕊微微沉默,也不说话。她毕竟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这位林姑娘的言外之意。 程蕊一时没有说话,她何尝想得罪这位林姑娘呢? 这一位嘴里谦虚,毕竟是顾公教导来的伶俐人,宋县令都能给这小妮子几分薄面。程家能在这个林姑娘面前结个善缘,也是拉个人情,有些好处。再者林滢讨喜可亲,这性情自己也是喜欢的。 可有些话,她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她现在没有哭,反而要劝慰亲娘,甚至担心父亲得罪上门问话的衙役。 因为她素来要强,最爱惜颜面,也是四邻亲戚里最出挑一个。她要把自己日子过得最好,让暗里酸自己的人无可奈何,最好是气死他们才好。 本来她已经成功了。 可谁曾想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自己被侮辱的事被扯出来,那么别人就会报以同情、怜悯的眼神,仿佛她已经遭遇重大不幸,一辈子都黯淡无光。 她连用的香粉都是托人从京城买来的。可现在,任何一个没本事的亲戚,都能假惺惺安慰自己,同情自己,探究自己。回家之后,这些亲戚又会用夸张的想象竭力描绘自己受难的每一个细节。 那么这样一来,这些话她又怎么能说出口? 本来风风光光的程家蕊娘,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大笑话。 这些满腹酸涩的苦意她不能跟亲娘说,更绝不可能跟才有一面之缘的林滢哭诉。 这时候,林滢的话在她耳边响起:“知州府的芳娘,不知蕊娘可还记得。” 芳娘?宁知州的女儿宁芳? 她当然记得宁芳,这位知州家的娇小姐来和县时,蕊娘也曾作为陪客见过这位尊贵的娇客。 宁芳是那样娇憨矜贵,如珠如玉,就连衣衫也是京城锦玉坊最时兴样式。可宁芳也不过是随随便便穿着,并不觉得稀罕。 蕊娘瞧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多了几分俗气。 但却并没有什么嫉妒。 因为宁芳离她离得太远了,人总是喜欢跟身边的人相比较。 蕊娘喃喃道:“芳娘,她也委实可怜。” 林滢叹了口气:“是呀,宁知州对她很是宠爱。据闻她那未婚夫陈家公子年纪轻轻已有功名傍身,也是个俊朗儒雅的公子。本来她年底就能嫁过去,结果一桩好事被生生搅碎。” “她羞于启齿,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意跟人提及自己所经历的腌臜事。宁家为她伤心,宁知州也因此震怒。可偏偏害她至此的凶手,却一点事都没有。” “害她犯人那种人我也见得多了。听闻一个知州家的千金因他自缢,你以为这种人会愧疚?又或者如今和县闹得满城风雨,他这样的人会有一丝害怕畏惧?不,他这种下贱胚子只会暗暗得意。他必定是个生活不如意的人,却能把别人的好日子打个粉碎。若不然,他也不会在这般光景下,还火上浇油,非要欺辱你了。他是在得意着呢!” “蕊娘,你甘愿忍下这口气?任由他糟蹋你了,却一点惩罚都没有?在你惴惴不安时,以泪洗面时候,这个人却在得意洋洋,欢喜看着和县被他搅得天翻地覆。可是他绝不能这么如意。他欺辱了一个知州女儿可以全身而退,可欺辱了程家蕊娘,却绝不能这么容易让他脱身。” 说到了这儿,林滢动情的握住了蕊娘的手,稍微用力握得紧些。她看到蕊娘眼底泛起了一缕光彩,而这样的光彩就是蕊娘被点燃的怒火。 一个善于经营,性子要强的女子,遭遇此事,也会拥有强烈的复仇心。只不过这些情绪一开始被恐惧、不安、无措所吞没。 直到遇到了林滢,蕊娘方才开始恨!她才开始不甘、恼怒,念着自己种种狼狈因何而起。 林滢说这些话固然语出肺腑,可也是瞧准了蕊娘好胜要强的性子。 蕊娘一咬牙,也反手将林滢的手掌握紧:“可是他绝不能这么如意!” 说到这里,蕊娘嗓音似乎更哑了哑,她嗓子似乎一不是很好。 待蕊娘情绪平复,她才跟林滢叙述当时之事。 她那日是去城外的积云寺上香,因这几日和县闹得沸沸扬扬,故而刚过晌午,她就往家赶。那天骡车走的是官道,有一个小婢娟儿,赶车的老黄五十来岁,是家中老仆,敦厚老实。 直到现在,蕊娘都在想怎么会出事呢? 那条官道一直很安全,并无强盗剪径。她又车接车送,身边有婢子和仆人,中途并不会下车。况且官道人来人往,时不时有车马经过,并不是什么僻静处。 然而就是在这条走熟的大路上,蕊娘偏偏出事了。 骡车走到半途,便渐渐放缓停下来,她叫了几声老黄,却没有应。 四周很安静,她想到那些传闻,突然有些不舒服,就拉着车帘往外瞧。 这时他们几个已经走到红叶滩。 红叶滩顾名思义,秋日里红叶霜染,如云如霞。彼时,就会有本县的文人骚客前去吟诗作对,附庸风雅一番。和县百姓也会携眷踏秋赏枫,搞个近郊游。 不过如今才刚入秋,再过月余红叶怕才能被寒气才染红,如今一片青翠,红叶滩也没什么好看,冷冷清清,颇有萧索之意。 林滢听了心里就咯噔一下。她想起红叶滩有一个两三里的大弯,并不是一条直路。如此一来,视线受阻,前后就并不能看到弯道里骡车。 采花贼很有可能故意挑选了这个地方。 程蕊:“我唤了几声老黄,老黄并没有应我。我还在想,难道老黄等我时候吃醉酒了?这时候,就那么突然从骡车车帘伸出了一双黑漆漆的手——” 那人应该带着手套,可那时候程蕊真的吓坏了,猝不及防,就突然窜出一双黑漆漆的一双手。那手捂住了娟儿的脸,受了惊吓的婢女就像是孱弱的鹌鹑,顿时不能动了。 那时候程蕊应该扑上去撕他咬他踢他,她素来有些泼辣性儿的。可是骤遇这样变故,恐惧让她浑身发僵,就好像是夜里被灯火照住的青蛙,竟惊吓得一动不能动。 她发痴似的看着自己婢女被掐晕,看着那双漆黑的手伸向自己。不知怎的,自己并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脸。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321 首页 上一页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