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她手把手地带徒弟,帮他们改进菜品和酸辣粉的口味。 虽然她看不懂财务报表,也从没去公司写字楼开过会。但看着店里的顾客越来越多,过来拍照拍视频的人也越来越多,她知道她做到了。 在她的认知里,顾客多了,人手不足,店里必定要招人。 然而年轻人脑子活,居然在不增加人力的前提下,想到一个提高出餐效率的好办法——卖预制菜。 陈淑仪从徒弟口中得知了这事,当时就炸了,跑去公司对着李锦书一顿臭骂。 其实她并不知道预制菜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技术已经成熟到什么程度。 她只知道,她用几十年的锅气锤炼出来的厨艺,煎炒烹炸出一道道名菜,被徒弟们纷纷效仿,批量生产,而后冷冻起来,封存在一个个真空口袋里。 她固执地认为,这种菜跟隔夜加热的剩菜剩饭没什么两样,李锦书是在砸她几十年的老招牌。 可事实证明,她还是错了。习惯了盒饭外卖的食客们,根本尝不出什么区别。 预制菜甚至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直播间里,一晚上就能卖上几千件。 陈淑仪惘然若失。她有种感觉,未来还没到来,她已经被机器取代了。 陈淑仪出院后,周雁南跟杨苏、李锦书去银杏小区探望了两次,都被老人家拒之门外。 周雁南让李锦书别再跟着,陈淑仪果然让她们进了门。 不过老人家还是郁郁不乐,不大说话,问三句答一句。 快到中午,陈淑仪也没有留她们吃饭的意思。 周雁南主动说:“陈阿姨,不然咱一块儿出去吃个饭?” 陈淑仪坐着没动,也不回话。 周雁南又说:“或者您家里要是有食材,我和杨苏炒两个菜也行。” 陈淑仪沉吟良久,说:“不用麻烦了,给我尝一下你们的预制菜吧。” 周雁南一愣,连忙说了声“好”,又朝杨苏使了个眼色。 杨苏立马给店里的服务员打了电话,叫他们闪送几份预制菜过来。 杨苏的店离银杏小区不算远,闪送不到半小时就到了。 周雁南和杨苏拆了三包卖得最火爆的菜品,拿铁锅翻炒了一遍,端上了餐桌。 陈淑仪拿起筷子,依次尝了尝。 虽然跟现炒的菜有一点差距,但其实也没差太多,普通的食客估计也尝不大出来。 陈淑仪手上滞了滞,放下筷子,喟然长叹道:“现在的机器已经这么厉害了吗?看来,我的时代的确是结束了。” 周雁南见她神色黯淡,安慰她说:“陈阿姨,话不能这么说。您看,炒菜不过是一个锅一个铲,但同样一份食材,每个人炒出来的菜就有高下。 凡事都是先有了根,才会有枝叶。咱不说别的餐厅,就说百味居,要是没有您之前的点拨,咱们的预制菜也做不出这个味道来是不是?” 杨苏也附和说:“嬢嬢,就是这么个道理。您还记不记得,七夕节那天晚上,我们店外头有那么多人排队来吃饭,我们的厨师都累得手抽筋了,外面还是有吃不上晚饭的。 机器不是取代了您,是让更多的人有这个荣幸来吃到您和您徒弟的菜。” 陈淑仪听了两人一番话,顿时豁然开朗。 她心想:还是这两个女娃讲话好听,比那个短命娃儿强多了。 陈淑仪解开了心结,又开始三天两头往杨苏的店里跑。 李锦书借着吃中饭的名义过去看望了她一次,她也没再给他脸色看。 一切似乎都变得风平浪静。 然而,只过了没两天,周雁南又接到了杨苏的电话: “南姐,陈嬢嬢又晕倒了!” 周雁南和李锦书赶去医院时,陈淑仪已经住进了病房。 杨苏坐在床边,神色凝重。陈淑仪躺在床上,倒是一脸平静。 上次老人晕倒被送来病院,自己跟医生说是高血压犯了。医生只给她开了点降压药,也没仔细检查。 今天送过来一检查,这才知道老人已经是癌症晚期,不剩多少时间了。 周雁南和李锦书进了病房,心情都十分沉重,也不大敢说话:“陈阿姨,您……” 陈淑仪在杨苏的搀扶下坐起身来,淡淡地说:“没事,我早就晓得了。今年春天我回来成都体检,那个时候检查出来的。” 周雁南惊愕道:“那您怎么一直没住院呢?” 陈淑仪说:“当时医生给我讲,这个病手术成功率不高,做完手术也就多活几个月。我就觉得,为了这几个月,掏空一辈子的积蓄,还要受那么些罪,没得必要。所以干脆就不治了,听天由命。” 周雁南心里有些难受,忽又想到了什么,忙问:“您不会还瞒着儿子吧?” “跟他们说了也没得啥子用,还影响他们工作。”陈淑仪用随意的口吻说。 “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跟孩子商量呢?” 李锦书说着,不由分说给老人的两个儿子打了电话。 儿子们得知母亲重病住院的消息,都仿佛晴天霹雳,挂了电话就订了回成都的机票。
第五十一章 周二不上班。 李锦书跟陈淑仪的儿子通完电话,又回到了病房。 陈淑仪责怪说:“唉,你跟他们说啥子?跟他们两个有啥子好商量?” 她闷闷地坐了会儿,跟三人话起了家常: “去年他们非要我把成都的房子卖了,搬到北京去住。我以为是和他们住一起,没想到,兄弟两个给我买了个公寓间,就跟住酒店一样。 一层楼住了十几家,住的全是些年轻人,老人家就只有我和对门一个老头子。那个老头子,也没得儿女管,天天在楼道里耍酒疯,吵得我觉都睡不好。 我那两个儿子,一个月轮流去看我一次,我住得太憋屈就回来了,再也不想去了。” 陈淑仪像是自言自语地感慨了一句:“我回来成都,也算是叶落归根了。不管怎么说,这段时间有你们几个陪着,我还是过得很安逸,很高兴的。” 三人听得心里越发难过。 陈淑仪看向杨苏,话锋一转说:“杨苏,你晓得我为啥子老去你店里头不?” 杨苏摇了摇头。 “我以前有个女儿,长得跟你特别像,个头不高,一张娃娃脸,圆圆的。我生了三个孩子,就这个女儿愿意跟我学做菜。” 陈淑仪说着,神色有些凄怆:“只可惜她命薄,那一年她跟我女婿还有我外孙,一家三口出去自驾游,路上出了车祸,都没救回来。” 三人神色惊诧,屏息敛气,都不敢做声。 “我女儿一家走了之后,我受了很大的打击,我老汉因为这事身子也垮了。我也没得心思做菜了,就提前退了休。” 陈淑仪长叹了口气,看向三人:“能遇见你们几个,也算是有缘分。要不是因为你们,我也不会重新出来做菜。临终前还能发挥一点余热,这辈子也算圆满了。我挺感谢你们的。” 李锦书连忙说:“陈老师您别这么说,是我们应该感谢您。” 陈淑仪说:“你们三个就跟我的孩子差不多,客套话就不说了。前段时间,我找律师立了份遗嘱,给你们三个留了点东西。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收着啊。” 周雁南眼泪差点掉下来,哽咽说:“陈阿姨,您好好养病,快别想这些了。” 话虽这么说,但她也知道,这话不过是宽慰。 果不其然,过了没两周,陈淑仪就病情恶化去世了。 陈淑仪离世后,律师公布了她的遗嘱内容。存款给两个儿子,几瓶珍藏多年的老酒送给周雁南,老猫给了李锦书。 最让人震惊的是,老人竟然把银杏小区的房子留给了杨苏。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陈淑仪的两个儿子也有很大意见。 杨苏内心惶恐,想要把房子让给他们。 周雁南悄悄劝她说:“你就住着呗,这也是陈阿姨的心意。陈阿姨虽然不大亲人,但谁对她好,她心里都清楚。自从她从北京回来,不都是你在陪着她嘛。” 陈淑仪的两个儿子见杨苏性子软,又主张房子是他们爸妈的共同财产,他们两人应该有一半产权。 杨苏不想多事,本想同意,李锦书却站出来撑她说:“就算这房子是陈老师夫妇的共同财产,他们也只能在房产一半的基础上跟你分割。而且,这还要看当年陈老师丈夫去世时有没有立遗嘱。”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在北京和上海都认识不少律师,可以介绍给你。” 陈淑仪的两个儿子一合计,觉得占不到便宜,于是跟杨苏约定,房子可以给她住着,但暂时不能出售,产权的事以后再说。 杨苏考虑到陈淑仪这层关系,不想跟他们闹僵,大度说往后他们来成都,随时都可以过来住。 遗产的事协商妥当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除了李锦书。 他带着陈淑仪留下的那只猫走出小区,脸上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我觉得陈老师是在报复我。” 周雁南白了他一眼:“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行不行?” 李锦书点了点头,从手中的猫包里抽出了一张卡片,说:“行,我给你念一下她留给我的字条: ‘李锦书,我掐指一算,你注定要孤独终老,这只老猫留给你做个伴吧。好好对它,否则我回来找你算账。’” 周雁南笑说:“阿姨也是信任你,才会把宝贝猫咪留给你嘛。” 李锦书看向猫包里的金吉拉,这玩意已经丑得不能叫猫咪了。猫咪可以萌化人心,这东西只会把人吓出心脏病。 因为陈淑仪在遗嘱里指明了要把猫送给他,他也不好丢给别人养,只能硬着头皮把猫带回了家。 到了玄关,他打开了猫包。老猫叫了两声,踱着步子进了客厅。 奥黛丽跑过来看了一眼,立马连滚带爬地逃到了角落里,冲着李锦书直叫唤。 李锦书说:“你别看我,我也不敢碰它。” 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冒然近前。 李锦书愁眉苦脸地盯着老猫看了半天,越看越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窝瓜”。 因为陈淑仪去世前也没告诉他猫的名字,他决定就叫它“窝瓜”。当然,直呼其名不大礼貌,于是尊称为“瓜老师”。 次日,李锦书带瓜老师去宠物店检查了一下身体。 医生说,这只老猫已经有十七八岁,相当于人类九十高龄,除了牙口不好,没别的毛病,要是养得好,再活两三年没问题。太他妈能活了。 瓜老师虽然长得难看,倒是挺会享受生活。平日里最喜欢开着空调晒太阳,窝在窗边看风景。 李锦书总觉得,这只老猫的脾气秉性跟陈淑仪如出一辙,对他好像也有点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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