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策微微低下头看她,唇角平直,似在兴师问罪:“不管有意无意,反正你听到了。” 沈清洛睁大眼睛,以示无辜,“我已经忘了。” “忘了哪句?” “忘了你说有喜欢的人。” “哦,”陆策意味深长,“这不是又想起来了?” 沈清洛一阵无语,“要不你重问一遍。” “不行,给过你机会。” 幼稚至极的对话。沈清洛看出来了,陆策就是故意难为她。 有喜欢的人,算不得重大秘密,这个年龄,再正常不过。 所以,据她不靠谱的推测,陆策不依不饶是因为害羞。 “陆策,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候场。” 沈清洛转身上楼,没走两级阶梯,一件外套从后披在她肩上,遮住被礼服花朵簇拥、如蝴蝶般振翅的肩胛骨。 她诧异地看他,陆策收回手,神色淡淡,“不是发我信息说冷吗?” 沈清洛发的原话明明是:【陆策,你还在教室吗?】 【在】 【能不能帮我把外套带来?在我桌上的蓝色拎袋里】 【嗯】 【快点来哦,礼堂等候室空调坏了,有点冷】 【知道了】 然后她立刻发“鞠躬谢谢”的表情包。 沈清洛手伸进袖管,边提醒他,“快入座吧,节目要开始了。” - 陆策去观众席,和她不是同一个入口,他刚入坐,舞台天排灯熄灭,主持人维持秩序报幕。 六班抽到的签偏后,轮到他们上场,全场已经过了最兴奋的点,观众席安安静静。 帷幕拉开,中央舞台光由上至下,笼住一袭花朵裙的沈清洛。 场下,先是屏息凝神,而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压抑音量的惊叹,重点燃一波小高潮,在挑高空旷的礼堂尤为清晰。 前调起,她握住话筒。 陆策凝视台上唱歌的女孩,她的歌词,他一句没听懂。北城方言就是普通话,苏州话温润软糯,于他,是一门加密的外星语言。 但陆策不舍得漏掉一个字、一个表情。 唱到尾声,她和伴奏的同学们对视,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转瞬即逝,消融了曲子里淡淡的哀伤。 表演结束,台下掌声经久不息,沈清洛返回后台,被何颜一把抱住,“同桌,你超棒!” 艺术节汇演打分排名,六班毫无悬念没有垫底,也不是第一,而是拿了第二名。 第一名是三班杀出的黑马,表演魔术,大变活人。 但这不妨碍六班同学狂欢,没拿到学校奖励的乐园门票和一天假期,他们决定自己给自己奖赏,相约寒假去郊外的闵山徒步。 晚上回到家,周泽杭传来一段视频,是六班的表演节目。 【ZZH:看,你们班仙女!】 【ZZH:快把她微信号推我~】 【陆策:?】 【ZZH:帮我同学要的】 【ZZH:之前志愿活动,他和仙女一起当礼仪,没敢要联系方式,现在后悔了】 【陆策:不给】 【ZZH:哈!我就试探你一下,果然被我试出来了,老实交代,是不是对仙女有意思?】 陆策没再理他。 视频保存到手机相册,他重复听了好多遍,终于艰难搞懂两句。 「寻寻觅觅 冷冷清清 月落乌啼月牙落孤井」[1] - 「寻寻觅觅 冷冷清清 ......」 沈清洛和郑阿姨演唱完毕,民宿大厅响起掌声,没有当初那群高中生热闹咋呼,无疑也是赞叹欣赏的。 她看向桌台,陆策刚离开,捏着一包烟和打火机。 雪暴烈地下。 门廊屋檐挡不住风雪,陆策任冷风对着脑门吹,也无法叫沸腾的血液冷静下来。 吸一口烟,尼古丁不管用,解不了瘾。 “陆策,站这里不冷吗?”沈清洛自觉地戴上羽绒服帽子,走到他身边。 陆策眯眼,有些邪气,“觉得冷你就进去。” 沈清洛没动,盯着他指尖的猩红一点,“你以前不抽烟的。” “以前?人是会变的。”陆策弹了弹烟灰,“你要不要试试?” 沈清洛微皱眉头,陆策探前一步,捏着烟蒂凑近她,“人总该有一样上瘾留恋的东西吧?还是说......” 他语气一转,带着轻浪的调侃,“还是说,仙女就是铁石心肠没有感情的?” 沈清洛抬眸瞪他,嘴唇湿润,立在原地也不躲开。再进一步,烟嘴就能碰到她的唇。 无声对视片刻,陆策先收回手,磕灭烟头,神色恢复如常。 “不逗你了,进屋吧,我再抽一根。”
第15章 灰烬 皑皑不绝的雪席卷大地,风声呼啸凛冽,她执着道:“我不进去。” “随便你。”陆策打开烟盒,抽出一根新的,咬住。 沈清洛手从后捋羽绒服,欠身坐在檐廊的长条凳上,马灯造型的壁灯光芒温润,将衣服推叠的褶皱割出阴阳明暗。 村庄外,巍峨群山在风雪中只余影绰轮廓,她专注凝视的模样,像一幅色调沉静、笔触肌理细腻的油画,令人觉得遥远,仿佛只应在美术馆的冷光射灯下欣赏。 然后画面动了。 因为冷,她吸了吸鼻子,冻到五指发麻的手插进口袋,这一小小的、接地气的可爱动作,立刻让人产生错觉—— 她不遥远,是能拥有的。 下一秒,沈清洛就被勾住左边胳膊拉起,夜色浓稠,陆策的面容冷峻而烦躁,他与她的目光接触一瞬,旋即避开,“不抽了,进去。” 屋内,音乐停止,众人聊得热火朝天,话题关于新疆出现的狼。服务员端上几盘果碟,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 许怿招她坐下,“别忙了,一起听。” 是一位四川驴友,正分享当初第一次来禾木时,被狼群尾随的故事。 那会儿年轻,无知者无畏,买了全套户外装备,就想沿黑湖穿越树林到禾木。没有足够户外经验,和同伴走错一条岔路,再也回不到起始点。 手机失去信号,山道崎岖,才下过雪的路面湿滑。摸黑赶路,稍有不慎便会跌入山谷,他与同伴一合计,决定坐在原地等天亮。 他们靠在一处小山包,不敢睡着,彼此聊天。大概是人类基因本能对于危险的直觉,聊着聊着,同时噤声,同伴举起手电筒,照向身后方。 “我一辈子忘不了那个场景!”四川驴友心有余悸,“距离我们不到十米,三匹狼,绿油油的眼睛亮得瘆人,像在研究我俩哪个部位好吃,我当时脚一软,差点给它们跪了。” “后来怎么脱险的?”有人问。 沈清洛和陆策拉过椅子坐下,加入驴友历险经历的聆听。 狼的眼神凶狠,始终维持不仅不远的距离,死死盯着他握着的手电筒。驴友和他同伴,本来打算跑,脚尖都抵出去了,突然刹住。 幸好他们不至于太虎,接受过必要的野外生存知识培训。被狼群盯上,最忌讳露怯,更不能跑。 他和同伴运用此生最大定力,与三匹狼对峙,然后慢慢地往边上挪,离开。 手机灯开着,不敢关,边走边故意大声交谈。三匹狼幽幽跟随,没敢强硬攻击。走啊走啊,不知转了多久,狼群悄然消失身后。 天色渐亮,遇到好心牧民,这才获救。 既然有人起了头,天南地北的游客开始侃自己的滑雪见闻,从冬日落基山脉的粉雪,到北海道地震失联,再到阿尔卑斯山区偶遇德国球星诺伊尔。 提到这位传奇足球门将,桌台有人小声吐槽,说巴西世界杯后德国队踢得真垃圾,迷恋传控打法,全场散步,日耳曼战车变拖拉机。 话题偏离,大家开始扯欧冠和五大联赛。 而角落戴绒线帽的游客,面前一台笔电导照片,还沉浸在前一则遇狼的险闻里,浑身鸡皮疙瘩,惴惴不安。 “我前两天在喀纳斯拍平流雾,早上四点爬山穿树林蹲机位,想想有点后怕。你们说禾木村这边有狼吗?” 本地人郑阿姨有发言权,“当然啦,后山就有,早些年还有村民看到狼群巡山。” 小伙的器材包里,装了赤道仪和大光圈镜头,郑阿姨提醒他,“你是搞摄影的吧?可别独自半夜上观景台拍星空,很危险。” 许怿神秘兮兮地告诉沈清洛,“其实陆策也遇到过狼,就上年。” 沈清路愣了很短一瞬,“在哪儿?” 许怿不卖关子,“在富蕴县可可托海雪场那边。” 许多人奔着野雪区域去可可托海,有一处密林,石头多,被积雪厚盖,适合享受刺激的滑雪者挑战。当天雪质条件不错,野道开放,陆策和许怿带滑板进入。 这条野道相对成熟,地形不算复杂,但鉴于野雪区域突发状况多,陆策先滑下去试水,他的速度把控和避障能力更强。 “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许怿抱怨道,“雪场停电了你敢信?!” 边上有雪友插嘴,“我前两天从可可托海过来的,也遇上停电。” “哈?还停电呢。”许怿和雪友聊了起来。 沈清洛转头问当事人:“接下来呢?” 关心的模样做不得假,陆策目光微动。 可可的雪道很长很好玩,陆策滑到密林深处,雪板刮到石头,木芯伤疤般的露出一道,他停下检查。 再抬首,远处大石块后方,一匹灰棕独狼虎视眈眈,似在觅食。 狼是高攻击性的群居动物,同类间依赖,彼此合作,但比起群狼,独狼更凶猛可怕。 有种说法,独狼是狼王竞争中的失败者,踪迹不定,没有首领,为了活下去,对待果腹的猎物更为残暴。 陆策悄悄从滑雪背包拿出强光手电筒和刀,但没派上用场,独狼一转身,跑回山里。陆策回头,几位开雪地摩托的工作人员正在疏散雪友。 “所以没出什么事。” 沈清洛眉头紧皱,这还叫没出什么事?怎样才算出事?“陆策,你别......” 啪,民宿大厅灯光陡然熄灭,漆黑的屋子阵阵惊呼,接着吊灯忽闪两下,又亮起来。 “暴风雪,估计电路接触不良。”郑阿姨判断。 陆策发现沈清洛在发抖,手按在她背脊,问:“害怕?” 沈清洛摇摇头,不说话。刚才的话题也没有继续下去。 许怿脑洞大开,说万一他在禾木村遇见狼,一雪板把它干趴下了,算不算违法,毕竟狼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万一我真进去了,陆策,喊你爸爸来捞我。”许怿未雨绸缪。 “他是律师,负责辩护,不负责劫狱。” “说起来,陆叔最近在忙什么啊?我爸约他打球好几次,约不出来。” “李建弘的案子。”陆策把沈清洛面前的酒瓶拿走,换成一杯温水,问她,“李建弘,你记得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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