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天里,沈书语没有单独前往医院的时间和机会。那日是周五,下午四点,秦业诚命陈助理将人叫到办公室,然后带人去了个地方。 不知道是激素水平变化,还是对肚子里的小生命取舍纠结。沈书语闷闷不乐,一路山连话也不说。 她是真的生气了,看见秦业诚的眼神里只有冷漠。冷漠到甚至连争吵都没有,她认为这就是他原本就想做的事情,想让她和他永远捆绑在一起。 就算日后没有任何瓜葛,沈书语只要想起自己曾经怀过这人的孩子,也忘不了他。 车子停靠在日光照射的下午,气温高居不下。沈书语端坐在副驾驶位置,心里很难受。 “这孩子我不能要,生下他就意味着,我这一生都要和你绑在一起。” 秦业诚抬手为她解开安全带,不甚在意道:“你想和谁绑在一起?” “反正不是和你。” “想不想知道你孩子以后是什么样子?”秦业诚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不管她心思如何,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就算是恨我、埋怨我,你不会心疼孩子么?你的第一个孩子。” “别说了。”沈书语轻抿着嘴唇,双眸忽然染上一层红晕。她渐渐闭上眼睛,手指抚在额间。 “就算不想留他,你能确保以后不会想他吗?”秦业诚太了解沈书语的善良,他知道他此时此刻说的每一句话都敲击着她的心脏。 他偶尔也会觉得自己过分,但他不能收敛。 秦业诚转过眸,看见马路对面大门敞开。他唇瓣翕动,说:“你看。” 沈书语微微抬脸,问他:“看什么?” 他抬抬手指,指了个方向。 沈书语随着他的动作去看,眼前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光芒与叶影交错。对面马路里藏着一处幼儿园。说是藏着是因为此前的她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车子停靠的前方后方,有不少停靠的车辆。道路开阔,斑马线清晰,来往行人车辆速度缓慢,一群小孩子被老师牵引着,排着队从门内走出,冲着门外等待的家长们招手呐喊。 沈书语茫然,下一秒立刻出声:“走,赶紧走。” “这会儿人正多,过会儿再走。”秦业诚说,“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群鲜活的小生命,看他们茁壮成长,这不是一件好事儿吗?” 他指着一个耍赖皮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小男孩,笑道:“你看他淘气不淘气,他奶奶和他妈妈两个大人拉不动他,他也就三岁?”说完又道,“小男孩就是淘气些。” 又指着另外一位穿着公主裙的漂亮小女孩,低下头来看向沈书语的肚子:“你肚子里的要是小女孩,也不比外面那个小女孩差,多好看。” 沈书语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他笑笑,问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沈书语的难过不足以用语言来形容,她觉得自己有点儿头痛。知道这种情绪中的失落已经影响到她的身体。她知道秦业诚此行的目的,无论日后结果如何,今日这番热闹景象将长存于她心里,即使她坚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日后每每想起,都会唏嘘不已。 她低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业诚的视线久久地落在她小腹处,尽管那处他已经观赏过许多次,也禁锢过。可当下的感受总归不同,“留下他吧,你肯定不会后悔。” 沈书语疑心自己看错了,她似乎在他脸上看到一丝慈爱。 他又道:“不留他,你会夜不能寐,也许遗憾终生。” “不会。” “你会的。”他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身侧的车窗中,透出五彩斑斓的童真和阵阵欢声笑语,“我了解你。” 秦业诚又重复:“我比你自己还了解你。” 沈书语心脏直直下垂。 车厢里一片寂静,车外那阵嘈杂,也在很短的时间内散去。车子陆续开走,到最后只剩道路宽阔。 沈书语问他:“你是故意的吗?” “我忘了。”秦业诚想了想,说,“我连是哪次都得想一想,你也不用把我想成恶魔,我承认我是想娶你,但我是想让你亲口答应嫁给我。” 沈书语双眸渐渐湿润。 秦业诚又道:“你嫁我吧,我尽量做个好父亲。”
第30章 不悟 ◎孩子◎ 秦业诚六岁丧父, 自此之后,平淡的四口之家状态被打破。 他永远记得那个冬夜,临近过年,他被父亲带起前往某人家要工钱。母亲原本不想让父亲带他, 可父亲却说自己一个人去不好说话, 带个孩子一起兴许还能卖卖惨, 要来工钱。 秦业诚对这一天里,发生的所有事, 听到的所有对话, 都记忆深刻。 因为他那年六岁,任何行为话语安插在他身上都不会显得突兀或是匪夷所思。在旁人看来, 他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小孩儿。 但那天父亲没有要来工钱,还被人用眼神言语深深鄙视。 当面说着:“我们哪里有钱,你该去找更大的老板,我们的工钱也在他那里, 帮我们也要一下啊!”转脸就是:“要饭要到家门口了, 真他妈晦气。” 他坐在一辆破旧摩托车上,父亲将车靠停。狂风乱舞,天色从明到暗, 他们骑车过来用了几个小时,寒风里等了几个小时,枯枝败叶飘零,远方传来沉闷鞭炮声。 那人的老婆从楼上下来, 塞了一把钱给他们。 “真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钱了, 这钱就当先垫给你的, 大家都不容易, 大过年的, 快回去吧,冻着孩子就麻烦了。” 她和她男人,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将妇唱夫随发挥到极致。 秦业诚抬头盯着那女人看,她染着时髦的黄色头发,脑后盘成一团,发间别着精美发卡,身上披着是厚厚皮草大衣,浓妆艳抹,红口白牙。 父亲当着女人的面点好钱,装进兜里,抬腿上了车。 父亲让他转过脸来正对着自己胸膛,骑着那车上了路。他能感觉到车骑得很快,但感觉不到冷。 那是秦业诚对父亲的最后感觉——温暖。 摩托车撞到石墩,方向失控掉下了桥。他被父亲紧紧护在怀里,竟毫发未伤。 他从父亲怀里费劲爬出来,身上黏黏腻腻全是父亲的血。可那会儿他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两手发黏,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他爬起来,一阵迷茫,叫了几声父亲,无人应答。 那会儿他刚满六岁,他说任何傻话,做任何傻事都不会让人感觉奇怪,但他却从父亲兜里摸出那钱装在衣服里,从桥下抹黑爬到桥上。 他等了许久不见人来,最后决定朝回家的方向走去。他记得路,他能完全不差地走回去。 他记得那晚的路有多长,夜有多黑,却不记得自己怀揣着父亲拿命要来的钱走了多久。被人发现时,他满身是血,眼神异常骇人。 他说:“你能找人送我爸去医院吗?” 那人问:“你爸呢?” “他可能死了。”他唇角干涸发白。 …… --- 沈书语第一次知道秦业诚自幼丧父,有个比他大近十岁的姐姐和年近古稀的母亲,便是几日后。 秦业诚带她回到老家,探望大姐和母亲。 沈书语去到秦业诚大姐家里时,家中只有秦母和秦姐两人。两人的气质与容貌苍老到超出她的想象,秦业诚与她们站在一起,像是三辈人。 沈书语站得笔直,双手交错与身前,护住小腹。来此之前,秦母与秦姐已经知晓她怀孕事实,目光在她身上来回停留,看得她手足无措。 秦业诚不是看不出,她对此次会面的略略排斥。好似从她得知怀孕开始,一切事情便犹如赶鸭子上架,一件一件推着她走。他自然知晓未婚先孕对于女性来讲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落人把柄,更意味着身不由己。 秦家一家三口,唯有秦业诚是读书人。早些年秦父车祸去世,生活的重担便落至秦母一人身上,年仅十六岁的秦姐辍学回家,照料家事,做些小工补贴家用。 等到秦业诚上中学时,秦姐已经嫁人,她拿出自己彩礼钱贴补秦母,一步一步将秦业诚送进大学。秦业诚是个有出息的,大学毕业后留在京市创下一片天地后,在老家市区内买下一套二百多平米的大平层记在秦姐名下,供给秦母和秦姐一家居住。 但是巨大年龄差以及生活经历、教育背景犹如横亘在秦业诚与母亲、姐姐中间的鸿沟。 他深知这道鸿沟无法跨越。 永远无法跨越。 秦姐趁着备菜功夫,将秦业诚拉到厨房,小声嘀咕:“这姑娘是不是家庭条件特好啊,我看她一身名牌,都怀孕了还打扮得妖里妖气。” 秦业诚撇撇嘴:“您还知道名牌呢?” “去。”秦姐瞅他一眼,“我就不能知道了?” 秦业诚笑笑,没说话。 秦姐又道:“这家庭条件好的姑娘可不够贤惠啊,又矫情又不会做家务,你可真想好了,以后结婚了可不好拿捏啊,这年代不像以前,也没领结婚证,怀孕了也能分手的,和没发生过一样。” 秦业诚目光渐冷,问她:“你知道她是谁吗?” 秦姐微微一怔,似乎意识到这姑娘来头不小,但仍是嘴硬:“怎么了?以后还不是要做我弟媳妇的?我说两句还不行了,你怎么护得这么紧啊。这还没过门呢,就这样子,进了门还了得。年纪轻轻不学好,非要搞这个未婚先孕,能怪别人看不起她吗?” 秦业诚沉默半晌,是在觉得荒唐,只留下一句“我以后不让你们见了”,转身离开厨房。 秦姐微微生怕,她弟这人她十分了解,自小说话做事十分有分寸,而且绝对不食言。她一边做饭一边觉得不至于,但出来厨房再面对沈书语是确实有所收敛。 秦业诚告诉沈书语,这只是一次简单会面。 沈书语教养颇好,饭量极小,整顿餐食都少言寡语,偶尔对上秦母目光也只是笑笑。她极其不喜欢此次会面,虽然对面坐着的是两位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女人,但面对她们比面对秦业诚更加局促不安。 秦母交代她多吃,“现在一个人要吃两个人的饭,不能追求美。” 沈书语说:“他还只是个胚胎。” 秦母没听懂,说:“什么胚不胚的,怀孕就要多吃饭。” 沈书语愣了愣,下意识看向秦业诚。 秦业诚说:“不喜欢就别吃了。” 沈书语放下筷子。 秦母又道:“怎么了?不合胃口还是有反应了?” 秦姐端着饭碗,一言不发地看秦业诚眼色。 秦母作势起来要给她做点儿别的饭菜。 秦业诚起身:“别忙活了,我们出去吃。” 沈书语微蹙双眉,她觉得就这么走了不太好,虽然老人家边界感不强但看得出来并无恶意。秦姐更是不知为何,一句话也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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