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庭痛得挤眉弄眼热泪流淌,周钦之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他双手一松,谢承庭身体没了支点,直接瘫坐地板。 他噘着嘴,呻*吟着,轻轻对着被周钦之捏出红痕的手腕吹起气来,希冀减缓这种骨裂一般的疼痛。 而这边,周钦之已经在这会客厅的皮质沙发上坐下了,他抬手靠在一旁的扶手上,双腿交叠,姿势闲散,而阿檀也非常识时务的,站到了他的身侧。 痛感减缓,谢承庭也硬气起来,他从地上爬起,指着周钦之气急败坏:“你知道我是谁吗?都正街谢家谢二少,我大哥是华阳纱号……” 话未说完,周钦之便无情打断了他。 “谢承庭,你发妻不明不白惨死家中尸骨未寒,尸身放置你家祠堂连葬都没下,你不回去操办丧事,竟然还有心情在寓所里与人厮混?” 提到这点,谢承庭也自知理亏,他没有第一时间接话,而是吁了口气,又是捋了捋杂乱的头发,又动手系起衬衣扣子,突然想到什么,谢承庭抬头疑惑:“不对啊,我和人厮混,这与你有什么干系?我同你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的,你们凭什么私闯我的寓所,还动手打我,我告诉你,这事没完,我现在打电话给警察厅,我要报案,你给我等着!” 他说着跑到一旁的桌边,一只手提起那只金光铮亮的听筒,另一只手按住号顺时针转动一圈,两圈,三圈,齿轮声音机械刺耳。 很快,电话接通,谢承庭急切开口:“总台,给我接省警察厅!” 他还想说话,却有一根纤细手指伸过来无情地摁掉了电话。 阿檀歪头冲谢承庭笑笑,提醒他:“谢二少爷,你不用费劲打去省警察厅了,要报案,直接找我们办案处周警长不是方便得多吗?” 谢承庭错愕地看向周钦之,他吞咽了口唾沫,还手握话筒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 周钦之目光冷沉:“我可没动手打你,方才是你不分青红皂白,一开门就要打我的人,我只是制止你,明白了吗?” 他站起身来,视线漫不经心地瞟向已经安静许久的里侧房间,故意提高音量:“我是为了你发妻方慧荣死亡案来的,有些事情要弄清楚,让你里头那位出来,我一起问。” 话说出口,里间却迟迟没有动静,周钦之给阿檀使了个眼色,阿檀会意,伸手打开了卧室的门。 里头窗帘拉紧,被褥凌乱,床头柜上一盏欧式台灯发出暗昧橘黄暖光,但房间里却是半个人影都见不着。 阿檀先拉窗帘,再探床底,最后到了衣柜前面。 刚准备伸手拉柜门,里面倒先开了,苏曼罗一身白色真丝睡衣从里头钻了出来,她鄙夷地瞪了阿檀一眼,接着摆腰扭臀去了外面的会客厅。 人员到齐,周钦之也不拐弯抹角了,他看看苏曼罗又看看谢承庭:“方慧荣之死系谋害,你俩皆有嫌疑。” 刚说完,谢承庭情绪激动:“谋害?她自己撞了邪上吊,同我有什么关系?” 苏曼罗理了理鬓角卷发,手柔弱无骨地往谢承庭身上那么一指:“长官,同他都没关系,那同我就更没关系了,我连他谢家的门槛都不曾踏过,又是个女人,鸡都不敢杀,哪里敢害人命?”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俩说了算。”周钦之言语冷沉,视线定格在谢承庭身上,“事发当日,你回过家,还与方慧荣起了冲突?” 谢承庭先是语塞,又支支吾吾了一阵:“我我、我是回过家,也……但是她上吊和我没关系啊!” “你和她起过冲突?” 谢承庭烦躁地挠了挠头:“就是吵了两句嘴。” “你还说过,迟早要弄死她?” “我……”谢承庭摸着后颈神色懊丧,“我就是说的气话,气话!” 周钦之身体后倾,傲睨二人,再问:“事发当日,你什么时候回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谢承庭瓮声瓮气:“晌午过后回的,离开?晚上七八点走的。” “七八点?七点还是八点?” 谢承庭囫囵着:“我不知道,我走的时候没看手表,反正就八点左右吧。” “有人看到吗?” “看到,那没有,我一个人,当时我哥设宴,佣人们不是在厨房就是在前厅,这位警长,这有什么问题吗?” 阿檀含笑道:“谢二少,问题倒是没有,就是你太太,她很大概率,也是七点到八点之间遇害的。” 谢承庭有些恼火:“她上吊真和我没关系,是,我们夫妻感情一直不好,不过我犯不着杀她啊?” “那块玉从哪里来,又为什么要送方慧荣?” “玉!那玉就是一个德国商人送我的,说是什么血玉,汉墓里挖出来的,是古董,我还觉得奇怪,想着这德国人和我交情也不深,居然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就请人鉴定了一下,不鉴定不知道,一鉴定才明了,这洋鬼子难怪这么大方,压根不是什么古董,就是一块普通和田白玉泡的染料,不值什么钱,我回家的时候就随手送她了。” 周钦之“哦”了一声:“原来你知道自己送的是块假玉啊,那你所谓的撞邪上吊之说不就更加站不住脚了。” 谢承庭一听急了,想反驳,却不知从何反驳起,只说:“她撞邪是真的,但……但那块玉确实是假的,我当时好面子,没说是块假玉,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真不知情,警长,这事与我真的半毛钱关系没有!” 周钦之蹙了蹙眉,开口说了来这一趟的重点:“将你上衣脱下来。” “脱衣?” “嗯。”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要求,但谢承庭还是照做了,他三下五除二脱了衬衣,手臂前胸后背皮肤都光滑白皙得不见任何指甲能留下的血痕。 谢承庭一手将脱下来的衬衣拿手里,另一手放皮带金属扣上,小心翼翼问:“警长,那什么,裤子要脱吗?” 他话音还没落,啪的一声,皮带扣子弹开,西装裤直愣愣滑下来,露出两条细长大腿。 阿檀神情透出一丝尴尬,不动声色将视线挪到旁边,周钦之正好捕捉到,他摆摆手:“不必了。” “哦,早说啊。”谢承堂悻悻,又弯腰将之提了上去。 下楼来的时候,周钦之走在前,阿檀跟在后,他突然停步回望,阿檀不解:“警长,你怎么不走了?” 周钦之润了润嗓子,语调依旧冰冷:“我曾经读龚古尔兄弟的《资本》,里头有句话,是说一切都不曾重复,一切都独一无二,我想人生来也是如此,都有各自的使命意义,你不必太过于自卑身材弊端,也不用因此庸人自扰。” 他以为刚刚阿檀的挪眼又是因为自卑身材,所以说了些话想开导他,说完又顿觉自己莫名其妙,他可从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 周钦之蹙蹙眉,没解释什么,抬腿往前走了,留阿檀一人在楼道错愕:“他方才,是在安慰我?” 阿檀摇摇头猜不透彻,又小跑着亦步亦趋跟上来。 一日结束,阿檀双手反背走进了观音巷,路过文绣姨家那栋小木楼时,被香得走不动道了,她厚脸皮地从灶房门口探出个头:“文绣姨。” 文绣一见她,眼睛笑成了缝:“阿檀,快过来快过来,尝尝我做的剁椒鱼。” 只见那口黑锅热气蒸腾,里面白汤翻腾着红椒,香味像会认路一般,一个劲的往鼻腔里冲。 文绣拿了双筷子,从锅里夹了块鱼肉,肉端淌着汤汁。 “乖,张嘴。” 阿檀听话地昂头张嘴,文绣笑眯眯,将肉塞进阿檀嘴里,鲜香辛辣瞬间在唇舌间炸开。 阿檀细细咀嚼,陶醉又捧场地竖指:“文绣姨!” “怎么样?” “又鲜又辣,太好吃了!” 她可不是逗文绣开心,而是发自肺腑地觉得美味,尝过一口还想尝,哈喇子都往唇角涌动,阿檀强忍着将之咽了下去。 文绣怜爱地看着阿檀那副馋相,热情邀约:“以后都在文绣姨这吃。” 明明是个好提议,阿檀却稍显犹豫。 这世道艰难内忧外患,长沙城表面看来繁荣祥和,可内里早已暗潮翻涌。 比起城中勉强维持温饱的许多人来说,蒋家一个教书一个护士,双份薪水,文绣闲时还会去自己父亲的猪肉铺子上帮忙,拿些肉食内脏回来,日子算好过的了,但平白无故添副碗筷,偶尔还好,长久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阿檀思考着:“文绣姨,那我交您伙食费。” 文绣摆手,语气豪爽地拒了阿檀:“交什么伙食费?净跟文绣姨见外,你只管在这吃。” 阿檀却执拗地非要给,还说:“文绣姨,好歹我也去林家待了那么几年,偷偷攒下不少钱,您就不用替我省。” 文绣拗不过,只好同意了,她吩咐阿檀:“你去堂里等着,等浸月和沉星回来,咱们就开饭。” “欸!” 阿檀去了厅堂,蒋章宁正在看报,旁边的台灯映照他严肃沉默的脸庞。 他沉浸在报道中,丝毫没有注意到阿檀的到来,看到激动处愤愤地握紧了拳头:“竟然敢提华北统治权,日本人真狼子野心厚颜无耻!” 纸张声响哗啦,蒋章宁翻了下一页,看得摆头叹息:“战事不休,哀民生之多艰!救国于危亡,谋国之存活,乃当今第一要义啊!” 文绣端着一锅鱼进入堂中,她嚷嚷着:“哎呀,你别看你那破报纸了,快洗了手吃饭,阿檀来了,浸月和满仔也马上要回来了。” 蒋章宁像没听到一般,依旧维持着看报的姿势,甚至连眼神都没给文绣,文绣当即恼火了,将剁椒鱼锅放木桌,冲过来夺过他手中报纸:“姓蒋的,我同你讲话,你耳聋了还是哑巴了?快净手吃饭!” 蒋章宁平时虽不喜言语,可脾气也是不小的,见文绣夺他报纸,他蹭地一下起了身,瞪大双眼吼道:“我没心思吃饭,国家都到危机存亡的关头了!” “国家再怎么危机存亡,饭还是要吃的吧,不吃饭,你就饿死了!” “饿死就饿死!你既目光短浅,什么都不懂,就不要管我这些,把报纸还我!” 文绣泼辣厉害,外人是欺负不了她的,她这辈子最多的委屈和眼泪都来自于蒋章宁。 文绣声音当即就抖了,盯着蒋章宁怒声:“不管你?章宁,你摸着良心说这话,我不管,这个家还是个家吗?我不管,这一大家子一日三餐谁来做,我不管,这一年四季衣物谁置办,是,我是目光短浅,是不比你心里那位小姐有学识,能与你谈天说地,我没文化,我嫁你是高攀,可没有我的话,你上课归家了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蒋章宁学识虽广,却不会吵架,更别说和一张利嘴的文绣吵架了,每当这时,他就会选择逃避,起身来,长衫阔袖一甩,自己转身上楼了,木梯咯吱咯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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