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檀悲切大喊:“曹姨!不要!” 她想冲过去,想拉住曹善眉,可是双腿瘫软,一股热流从下腹缓慢淌到腿间。 然后,听见“砰”的一声响! 四周明明嘈杂,可那一刻仿佛安静了下来,逃跑的脚步是无声的,众人的呼救是无声的,连火焰的燃烧都是无声的。 阿檀的眼里的曹善眉,花枝招展,掐腰摆臀,平日里与人讲话时都要高抬头颅,好似浑身的劲用不完,可现在,她蓬头垢面,如同被抽了浑身的骨头,一团烂肉般顺着血印从柱子上滑下来。 阿檀心脏剧痛,哑然失哭,她眼前一黑,朝前昏死过去。 长沙,两千年的繁华古城,无数人在此繁衍生息,无数中华文明在此辉煌灿烂,园林成群,朱梁画栋,最终,被付之一炬。 阿檀缓慢睁开眼,漫天都是纯净的白,晃得她眼睛疼。 动一动,身上也疼得厉害,她轻轻“嘶”了一声,细微的响动吵醒了趴在床边的寅时。 “寅时……”阿檀轻轻叫了一声。 “师姐,你终于醒了!” 阿檀转眼看着周围环境:“我这是在周公馆?” “是。” “蒋姐姐也来了吗?” 寅时抽泣说道:“昨天晚上的大火……” “她在哪里?” “师姐!蒋姐姐没有逃出来,她死了。” 刘妈心疼地看着阿檀,过来轻轻握紧她的手。 “阿檀,你知道吗?你怀孕了,你的孩子,孩子没有保住啊。” 阿檀嘴唇苍白,眼神也涣散,好像听不到寅时说话一样,只淡淡说道:“她说要给我带状元糕来吃。” “师姐。”寅时哭得涕泪留流下,“蒋姐姐和曹姨都死了,状元糕观音巷,整个长沙城,都被火烧没了……” 那一刻,痛苦的记忆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朝阿檀汹涌而来。 “她没有!” 阿檀的泪水夺眶而出,掀开被褥,拖着刚刚小产完虚弱的身体,发疯了一样的跑下床。 “她还在火里,她在等我救她,我要去救她出来!” “师姐!” 阿檀跌跌撞撞往外跑,跑到观音巷,跑到蒋先生家那里,一下一下刨着废墟焦尘,火碳未灭,她的手上被烫出大片血泡还是不肯停下。 最后,她找到了蒋浸月,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大火烧了五天五夜,后世在书上称之为文夕大火。 家都烧没了,长沙随时可能沦陷,唐道长弄到两张船票,要阿檀与寅时离开这里,但阿檀却不肯要这张船票,她对唐道长说:“师父,你带寅时走吧,我要在这里,我要等钦之回来。” 周钦之和沉星在前方,会是最锋利的刀刃,那她就在后方,带着蒋姐姐那份一起,做最坚实的盾。 离开那天,阿檀来码头送行,寅时哭着问道:“大有叔和桂花姨一走,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师姐,我这一走,我们还能再见吗? “师姐和寅时一定会再次相见!你要好好的,要像烟火升空时祈愿的那样,要平平安安,要长命百岁……” 诸位看官! 灵约书说至此,不禁悲从心来,涕泪涟涟,不可成声!先有园林盛景,亭台楼阁,千年古城,付之一炬,后致骨肉亲人,夫妻手足,流离失所,生死永别! 轮渡之上,寅时看着阿檀渐行渐远的背影,意识到他与至亲之人都已阴阳两隔,眼下师姐也要离开他的身边,寅时终于压抑不住心中悲伤,扑到桅杆之上放声痛哭。 寅时身边是唐玄呈,他一夜白头,眼含热泪,他的身后是被火烧得满目疮痍的长沙城,他的面前是永远奔腾不止的湘江水,今天,他将离故土,临行前,他眺望着一切,声音悲怆而苍凉,放声诵道——迟日园林悲昔游,今春花鸟作边愁。独怜京国人南窜,不似湘江水北流! 热泪涌出,他再激情高诵:“独怜京国人南窜,不似湘江水北流!!!”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跌倒在地,像个小孩一样抱起头,发出嘤嘤的哭声,痛苦喃道:“不似湘江水北流……”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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