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禾是穆妈心中修辞意义上的哑巴,是她发泄心中对老公和婆婆的不满的最佳工具。 秋爸每天从厂里下了班,就去和退伍战友去喝酒,喝多了就睡在路边。 他执着于个人享受,也对她的生活不管不问,直接丢给爷爷奶奶。 老人年纪大,常常住院。 她一个人总和洗头较劲儿,最后干脆放弃。 冬天爷爷奶奶住院去了,就没人给她洗衣服。 她身上有股怪味儿,交不到要好的朋友。 只能一天到晚,和一群同样邋遢的男孩儿们玩。 沈均是班长,也是男孩儿们的领袖,更是老师面前的乖乖仔。 他家住在学校对面的家属院里,每天回家只需要两分钟,上个楼就搞定。 但放学后,他还是经常到好梦圆去。 跟他一起去的阿姨会给他点很多甜品。 他吃不完,就一个个的分给同学,遇到巧克力慕斯时总会多问店员一句苦不苦。 店员小姐姐笑了笑:“小朋友,我们的巧克力慕斯是最苦的。” 最苦的那种留给秋禾,是沈均记忆深处的习惯。 “年轻人谈恋爱,不就是一会儿冰山,一会儿熔岩嘛。”推销小哥说到动情处,不免叹息,“唉,经验罢了。” 秋禾扭过头来,发现魏山意也和她一起偷笑。 回家的路上,满街是栀子香气。 似乎有凉风袭来,吹得树叶抖擞,心神畅快。 “考完了就解放喽,真想快点儿到十二月。” 他双手插裤袋,像个小老头似的仰天长叹。 顺着他的目光,秋禾也抬起头来,和风中暑气未减的烟火味扑了个满怀。 “所以你早知道这里有个甜品店的?” 魏山意眼角存着笑意却并不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秋禾突然好想感觉到了点什么,不敢确定,也不想再问下去。 她摆摆手和他说再见,转过身,沉默着大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一种新生植物,在这刻意避开来的缝隙中,默默的向上生长。 “婚礼定在七月8号,地点是华源大酒店。阿姨,您可都是看着我们长大的,到时候叫上秋禾一起去给我捧捧场啊!” 为了能让秋禾亲眼见证他的风光无限,王子还特意把请柬给姑妈也送了一份。 姑妈推脱着婆婆生病,把烫手山芋转给了秋禾。 “他就是当年在我们这儿租了几年房子。阿禾,你代表我们就行了,你们年轻人呀有话聊。”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多多支持哦,谢谢大家
第11章 那颗叫做“安心”的陈皮糖 七月八号是个阴天,秋禾起得早,推开窗户,扑面而来的小水珠裹着微风朝脸上扑过来。 穆妈两天前去大连出差,三天后才回来,秋爸也早早上班去了。 秋禾给魏山意发了问候早安的信息后,开始背单词。 她现在的任务就是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就像工厂倒闭后前来拿货抵薪的员工一样,能学一点儿是一点儿。 一直到上午九点,才开始选衣服。 她不仅没参加过自己交友圈朋友的婚礼,也没怎么参加过亲戚的。 关于怎么穿的问题,在衣柜前犯了难。 听说参加婚礼既不能太显眼,也不能太邋遢,那怎么才是刚刚好呢? 想了半天,决定还是从颜色下手,穿件灰色的短裙总不会出错吧。 她化了淡妆,半披发,换了条灰蓝色纱裙,脚下踩着一双平底同色系玛丽珍鞋子。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确保口红没有粘牙齿,头发上没有异物后,终于出发。 糖酒公司家属院离三小家属院不远,她老远就见到他杵在大门口等她。 他穿得和平时差不多,很休闲。 看到她的变化,有些惊讶,连忙问自己是不是失礼了。 秋禾举着大拇指连忙纠正:“不不不,这样就很好,非常好,good。” 她接着找裤子口袋拿手机,摸索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今天穿的是裙子,手机在包里。 “帮我拿下包。” 魏山意自然拎起,挎在自己的肩上。 “考研战线联盟莅临婚宴现场,合张影吧。” 秋禾站在他旁边,举起手机,歪着头靠他更近一点。 他并没有顺着手机的方向看过去,而是下意识低头看了她一眼。 她弯成两弯月牙的明媚眼睛里有数不尽的好风景。 “看镜头,快点哦。” 拍摄键按下的那一刹那,他嘴角上扬,温和侧着脸。 三小的校门作为背景收进镜头内,他们初相识的地方,她不知道而已。 第一次自己作为大人参加婚宴,秋禾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她不安分打量窗外,没怎么来过大桥以南,路和地标建筑她都不认识。 “魏山意,待会儿王子是一定要犯贱的,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也别怼他。他这个人呀,阴险狡诈,粘上了甩也甩不掉的。” 魏山意冲着她笑着点头。 “姐姐我保护你。” 秋禾像个社会大姐似的,郑重其事的拍着他的小臂。 却正好赶上了司机转弯,身体失控的一刹那,他的右臂和她的左臂靠在了一起。 纱裙的触感像台风天潮湿的云霞。 车子直行后,秋禾拢了拢额角的刘海,坐直了身体,假装无事发生。 可还没撑三分钟,起的过早的她就倚着靠背睡着了。 靠着后座的脑袋慢慢地滑倒在了魏山意的肩膀上。 垂落他肩膀的她,肉肉的两腮挤压出了蜡笔小新的模样。 她长长的顺睫像一把小扇子,垂下的眼眸乖巧的把水光潋滟晴方好轻轻合上。 秋禾从小就坐不直,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学校。 她就像只死掉的虾米,蜷着身体,翘着二郎腿,缩在凳子上,书桌里,看别人说说笑笑。 可她并不认为自己自卑,相反听到他人对话中的有趣之处,她也跟着笑,弓着背笑。 她有两弯笑起来像新月一样的眼睛,即使不明了对方的来意,她也能不设防得用力笑起来。 这是奶奶教会她的生存之道,“抬手不打笑脸人。” 奶奶为了保证自己死后,秋禾能让父母高兴不被这个家赶出去,教会了她很多道理。 秋禾也跟着奶奶学会了很多做人的道理,比如学会看眼色看面相,学会夸赞,见不同的人要说不同的话。 可这些内在的东西,需要另一个被同样教育过的人才能察觉的出来。 她生命中遇到的大多数人都不爱卑微讨好。 尤其是对于粗糙的小学生来说,这些生存技巧的代名词可以直接和软弱可欺划等号。 好看的穿着才是最大的通行证。 可惜秋禾天生不是良民。 孩子的衣服穿不久又换不回钱,在父母看来是最不划算的花销。 家里偶尔会从亲戚那里收旧衣服,堆在在客厅里,让她拿了去穿。 衣服肥大,且常常会有不明来历的印记和气味。 她只能靠蜷缩自己,或者装作大大咧咧模样说着“姐是纯爷们儿”去遮盖。 “猴屁股,秋禾你真像个丑八怪。” 有次学校要组织歌颂“亲情”的演讲比赛。 秋禾熬了个大夜写演讲稿,主要讲了为给自己做画报,凌晨四点钟就起床的奶奶。 她不知借鉴了多少本作文书,作文交上后意外得到了老师们的一致高分。 老师们给出的理由是“感情细腻真挚,内容不落入‘雨夜医院狂奔,洗脚潸然泪下’的俗套。” 这个评价很高,老师们推选了她去参加学校的决赛。 决赛要化妆上台去演,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陪着,秋禾有奶奶。 可奶奶不会化,和别的家长取经,取着取着就把秋禾的小脸蛋化成了猴子屁股。 秋禾看了看镜子,脑门上紧紧的勒出了两个翘出天际的羊角辫。 红红的嘴巴,红红的小脸,直衬得眼睛又大又圆。 下了讲台却被一群平日里一起打闹的男生嘲笑。 秋禾从阴转晴只需要三秒,礼堂里几百号人,抽奖环节人声鼎沸。 她四下找不到奶奶,委屈和骄傲的情绪混杂着,看着他们急得嚎啕大哭。 “秋禾,秋禾,怎么了?别难过了。” “我是不是真的很难看?” “我把我的糖果全给你,妙妙虾条和小洋人也给你,还有我的奖状。别哭了哦,哭花了脸更不好看了。” 秋禾听到后半句话,看着沈均焦灼又诚恳的表情,破涕为笑。 那之后她看过许许多多的偶像剧,每个女主角都有一个闪光的衣帽间。 “要是长大了就好了,长大了就能买很多很多好看的衣服,谁也不会看不起我了。” 十岁秋禾烦恼到了二十多岁依旧没有被解决。 长大后尊重的准入门槛儿又多了好几重。 好看的衣服就像她小时候那讨好的笑一样,只沦为了安慰自己的工具。 她依旧沉沉地睡着,梦里,沈均的脸越凑越近,她吓了一跳。 惊醒后,模模糊糊的视线里现出了魏山意高耸的鼻尖。 “到了,下车吧。” 魏山意站起身,从一侧帮她拉开车门。 车停在酒店门口,酒店外立着人形立牌,扎着粉色和紫色的气球墙,写着王子和新娘秦蘅的名字。 来宾络绎不绝,看起来多是王子单位的领导和同事,王子在一旁又是鞠躬又是说俏皮话。 宴会厅外还有个做访客登记的小台子,里面站着的是高中同学钟可攀。 他穿着一身亮红色的韩式窄脚西装,从头到脚比新郎还要喜庆。 白色大理石地板上都是他跳跃得红锈色的反光。 秋禾连忙扯着魏山意的袖子退到电梯口。 她对着白墙深呼了一口气,突然临时起意,拍了拍他的肩膀。 “魏山意,要不然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去了,随便他在背后怎么搞我吧,我不想去了。” “怎么了?” 魏山意俯下身,双手扶住了她的双肩。 “他们都是事业有成,生活稳定,我去凑什么热闹呢,让他们集体欣赏我的失败吗?我不想要进去了。” 她瞪大了紧张的双眼,嘴巴不断地在呼气,一直用表情满脸问号的询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他笃定的看着她,把她的焦灼小心折叠整齐,放到他的上衣口袋里。 “别害怕,秋禾,你没有立刻走开就说明你对他们还是有些好奇的,你对自己也是有些肯定的。” 来宾来来往往,他把她拉到人少的角落。 “反正在我看来,你只不过是在事业有成的道路上追求新的突破而已,这有什么好不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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