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置之不理,在看到是警察来追自己以后,放下了手里的手机,低低骂了几句,然后忽视交通规则,直接撞他们的车。 沈郁白眼疾手快地往旁边躲了下,双手用力地捏住方向盘,掀着眼皮往侧边瞥了一眼,问林杳:“你想让我把他逼停吗?” 林杳还在拨电话,闻言后神情空白了一瞬:“你——” 车身又晃了一下,两辆车摩擦在一起。 她稳了稳身子,“你想怎么做?” 沈郁白猛地转了方向盘,“美式pit,不过我们只有一辆车,有点难。” 林杳立即制止:“不行,太危险了,我们只跟着,等后援跟上。” “后援的电话打通了吗?”他紧盯着那辆车,懒懒嘲讽了一声,然后轻微眯住眼,看见迈巴赫车里的男人正从镜子里盯着他们,脸颊是醉酒后的通红,眼神里都是怒气,看起来很古怪。 沈郁白的右眼皮突然重重跳了一下。 这是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十八分钟,林杳拨出去的电话终于接通,对面急急说着: “我们正在赶——” 手机掉在车里,那辆迈巴赫像疯子一样突然调向,正面跟他们对撞,车头碰撞的那一秒,沈郁白解开了安全带,离开了驾驶位,一只手紧紧抱着她,另一只手覆上她的眼睛,林杳眼皮一凉,感受到他的手抖得不像话。 手机的屏幕碎裂掉,还亮着,李璨然的名字在上面晃着,扬声器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 “喂,杳妹儿?” “喂……” 无人应答。 马路上刮起狂风,两旁的树被冷风摧残着,细枝划破长空,树叶簌簌下落,落在高速公路上,被落下的小雨淋得潮湿,黏在地面上。 护栏被撞翻,车壳的碎片飞得到处都是,两辆车一起飞了出去,从山坡上滚下,卷了一身的泥土,小雨转为大雨,干土被雨水浸润,变得潮湿,指尖很轻易就能陷进去。 “唰——” 大雨冲刷着泥泞。 黎明将至,山野被云翳后掩藏的光芒照亮。 腕表的玻璃碎裂掉了,时针还在转,转了一圈又一圈,发出细微的啪嗒声。 林杳的脊背压着碎掉的车窗玻璃,动一下就刺疼,她的手指很艰难地动弹了一下,摸了一手的湿泥,掌心碰到一颗冰凉的珠子。 她吃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着,沈郁白的面容一下下变得清晰,她眼睁睁看着一滴血从他的黑发上坠落,掉在她的脸颊上。 时间从这一秒开始失去了意义,只是机械地前进着。 林杳忘了眨眼,瞳孔急剧收缩。 “沈……”她的喉咙干涩得发疼,叫不出他的名字,只看见他闭着的眼睛,眼皮上也是血,唇色惨白,脸上毫无生气,睫毛上挂着血水,淌到下颌,一滴又一滴地往下坠。 他的胳膊还撑在林杳身体两侧,白色的衬衣红了一片,像第一笔抹在纸上的红色水彩,渐渐晕开。 林杳死死睁着眼睛,眼眶一瞬间潮热,记忆闪回到无数个令人厌恶的雨天,次次都是悲剧,让她内心开始恐慌。她努力张开嘴,唇瓣颤抖着,想叫出他的名字,眼前却被水雾浸漫,几行清泪从眼角往下淌,与雨水混杂在一起。 她不顾背后的刺进去的玻璃渣,咬住牙齿拼命往外爬,十指紧紧扒着外面的土,用尽浑身力气爬了出去,然后抱住沈郁白的头把他往外拽。 眼泪混杂着大雨往下坠,她用干哑的嗓音叫他。 一遍又一遍。 直到喊不出声音为止。 周围的石子和车壳的碎片拦住了他出来的路,林杳就徒手去挖,指尖全然被磨破,细小的沙砾从指甲里刺进去,手指开始发麻,挖得满手是血。 她握着他的手,艰难地把人从一堆碎片里慢慢拽出来,沾了泥与血的双手拍着沈郁白的脸,扒开他粘腻的发。 “醒醒啊……” 她想起那一天见到金星鑫躺在血水里的模样,无数噩梦在此刻又浮至心间,让林杳浑身颤抖,她无比地害怕。 林杳低着头,声音还哽咽着。 “我给你贴过符的,你会……”她没力气了,缓缓吸了一口气,止住晕眩,“会长命百岁,我们都不会死。” 她在你的床下贴过几道黄符,保佑你事业有成,人生美满。 都说了让你别那么不信了……现在神佛不佑,招至厄运。 可她们不该死在这里,人生的路明明还有那么那么长。 林杳很轻地用手背蹭了一下眼睛,往前跌了几步,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搀着他往坡上走,上面就是掉下来的那条公路,应该会有车。 一步又一步,泥上留下很深的脚印,一下比一下沉重。 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背部和手指都疼得人浑身发抖,她手脚冰凉,脚下的步子变得虚浮,差点滑下去,林杳又咬牙稳住了身子。 牙齿被咬出血来,她嘴里尝到腥味,在心里说,再等一等吧。 沈郁白,再等一等吧,等熬过这场死劫,等到这场大雨停息,她就会告诉你—— 林杳踩上了公路,警车这个时候赶到,车笛呜鸣着,她最后凝神把沈郁白放在路边的地面上,所有的力气被耗光,她眼睛一闭,从坡上滚了下去。 “快!救人啊!”白柠从警车上跑下来,哭着狂喊,顺着林杳滑下去的山坡下去拉她,慢慢扶起她的头,不敢随意挪动林杳的身体,只能一边哭一边叫人:“救她啊……救护车呢?!” 林杳什么也听不见,耳朵一阵嗡鸣,眼皮也无力睁开,连伤口的痛感都变得模糊,她只觉得好累。 天都亮了…… 雨怎么还不停啊。 * 药水被灌进身体里的感觉逐渐变得清晰,林杳的手指颤动几下,又被人握住,那个人的掌心很暖,手指很粗粝。 她看见纯白的天花板,看见刺眼的白炽灯,看见眼含热泪的阿婆轻轻握着她被包扎起来的手,老人忍不住掩面哭泣。 刘静拍了白柠一下,白柠抬起头来,眼眶还红着,突然又开始哭:“你要吓死谁啊。” 刘静拿了柜子上的杯子,贴心道:“我去接点水。” 阿婆柔柔问:“囡囡要不要吃点东西?挂了一天水了,得吃点填肚子的,我给你熬红薯粥?” 林杳粗粗“嗯”出一声,蒋依又提着保温桶进来,劝住阿婆:“您不用劳累了,我刚熬好,正好赶上囡囡醒了。” 在林杳的印象里,蒋依没进过几次厨房,不是个会下厨的人,她还是第一次吃到妈妈做的东西。 幸亏煮粥还算简单,有没有经验都能煮出来。 她稍稍填了下肚子,从病床上坐起来,问白柠:“他——” 白柠甩了两下手:“没死,但胳膊骨折了,额头上缝了三针,别的都挺好,还比你先醒呢。” 她多看了林杳两眼,叹着气说:“醒了的第一件事就摸着自己的脖子,说什么项链没有了,又叫人把他车里的戒指找回来,麻烦得要死,车都撞成那样了,上哪儿找什么破戒指和他的珠子?” 林杳悬着的心稍微放了放,复杂感转瞬即上,却没再多问什么。 “那案子呢?”她刚安静了没两秒,还是不放心,又问起了公事。 白柠皱了眉:“这事儿闹得挺大的,派出所当时半天不派人去,值班的警察都受了处分,副局长被免职了,局长还在等处理。” 她晃了晃脑袋:“你好好养伤就行了,现在就别管这些公事了。” 林杳轻轻点了几下头。 晚上是阿婆来陪床,她有点不忍让阿婆睡板床,就催她回去,阿婆已经躺上去了:“我一把老骨头,什么床没睡过,还管什么硬不硬的,你小的时候,咱俩在地上铺个席子都能睡,现在有什么不行的。” 阿婆抬了抬她的手,哀叹着:“我们囡囡那么漂亮一双手,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杳默默把手收回来,往被子里缩:“别看了,它自己会慢慢长好的。” 床头留了一盏灯,林杳睡了一会儿,半夜又被背上的伤口疼醒,意识模模糊糊的,头上出了汗。 阿婆推了下她的身体,让她侧着睡,避免压到背上的伤口,然后像小时候唱歌哄小孩一样。 老人的腔调慢悠悠的,让人想起那个铺着席子在地上睡觉的夜晚,那个被咬得浑身蚊子包,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花露水味的夏天。 阿婆轻轻哼鸣着: “囡囡呀不要惊慌 过来听听阿婆说 睡个觉雷声过后就能看云朵。” 林杳感受到有人拍着她的肩膀,拧着的眉头又松开,听见阿婆的声音越来越轻。 “囡囡别怕,囡囡别哭,快快睡咯 你静静听首歌 蛐蛐轻些,静静安歇,月儿圆哟 你乖乖呀抱阿婆。” “……” 等到林杳身体稍微好些了以后,她能下地走动了,白柠和刘静有自己的工作,阿婆她们回家给她带饭去了,病房里空了下来。 林杳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拉开房门走出去,看见隔壁病房的门是虚掩着的,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沈科和万茜坐在他床边,沈科劝着:“你说你待在国内是何必呢?也做不成什么事,二十多岁了连个姑娘也没带回来给我们见过,国外的车队都联系你好几次了,现在胳膊伤了,唯一让你感兴趣的赛车也开不成了,真是做了一件好事啊你。” 他语气埋怨,又拍拍手,催着:“那家里的相亲总该去去吧?那都是多温柔多听话的姑娘啊。” 沈郁白语调凉凉:“不见,不要催了。” 正在削水果的万茜怔住,打了沈科一下:“你少说点吧。” 万茜知道沈郁白和林杳几年前的事,但是沈科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平白受了一身伤,只当他见义勇为抓犯人去了。 林杳刚搭上门把手的手又收了回去,垂在了身侧。 真是可惜了,她不温柔也不听话。 她的眼睛轻微翕张几下,转身回了自己的病房,谁也不知道她来过。 直到林杳出院那天,沈郁白的手上还打着石膏,一步一崴地进了她的病房,看见她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阿婆在旁边帮衬着,看见沈郁白以后还亲昵地跟他打招呼:“小白啊,你也来看囡囡?我们马上出院了,也祝你早日康复啊。” 沈郁白的视线还在林杳身上停留着,又看向阿婆点了点头,道谢:“谢谢,借您吉言。” 他说完又张了张嘴,想叫住林杳,林杳已经把背包拉链拉上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低了低头:“连累你了,对不起,祝你尽快出院。” 这话翻来覆去地拆解都挑不出毛病,但沈郁白听在耳朵里就是觉得很膈应。 他摊开掌心,手里握着仅剩的几粒绿色的珠子。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7 首页 上一页 6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