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听到这样的坏消息,”贺遥身旁,洛根船长沉重地叹息了一声,主动上前跟负责人握手,“你好,我是洛根,IAG海上救援队的。接到海上求助信息,我们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 “你好,我是汉娜,很感谢你们能够过来参与救援。” 洛根也不跟她过多寒暄,直奔主题:“我看周围有不少人,是已经派出饱和潜水员下海打捞了?” “是的,我们目前为止共派出三个潜水钟,已经下到百米深的地方找了五个多小时了。”汉娜眉头紧皱,“可结果不尽人意,我们未发现任何沉船。” “请交给我们,我们有水下机器人。”洛根侧过身,又拍了拍贺遥的肩膀,告诉汉娜,“还有这位,我们救援队里最优秀的饱和式潜水员,贺遥,最高潜水记录三百一十米。” 汉娜抬眼看去,转而又惊讶地看向洛根:“就我所知,饱和潜水员最佳身高不超过一米七五,他的身高——可不太适合待在减压舱里啊。” 洛根微笑,脸上布满骄傲:“你也知道我刚才说什么,他可是我们救援队最优秀的饱和式潜水员。” 在优秀的能力面前,那些规则,就只是形式主义的代表罢了。 敲定时间,贺遥跟其余几个搭档正式入舱,开始漫长的加压。等待加压的过程依旧枯燥。 在来之前,Aaron就已经知道贺遥解约的事了。五年合约已经到期,他却没有选择续约。 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可惜,Aaron靠在床边,好奇地问他:“贺,这次回去以后,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贺遥从随身携带的行李里翻出一个小包:“我甚至还没有求婚。” 其余人听到他这样说,一扫刚才的沉重,都取笑他没用。 Aaron也忍不住笑:“三年了,你竟然还没有求婚?” 抿唇笑笑,贺遥没有多言,只是摆弄着手里的东西。Aaron凑过去看,发现竟然是一个小型防水运动相机。 他惊讶地问:“你要去做摄影师了吗?” “不,我只是帮她拍一点照片回去。” “她?” 贺遥从钱夹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Aaron看。 是他揽着她腰拍的那张,身后是冰岛一望无际的黑沙滩,还有溶溶落日。 旁边同事过来围观,面上挂起暧昧笑容,酸溜溜地感慨:“噢,你们看起来很幸福,也难怪你为了她放弃你的事业了。” 贺遥淡淡抬眼,纠正他:“没有放弃,更没有为了她放弃。” 人类对大海的探索,远远比不上太空。 海底三百一十米,是贺遥不分日夜训练一年,实践五年的成果。每多一米,都是一次新的记录,也是一次新的极限。 这个成果得之不易,对于每个有雄心壮志的人来说都不容易。 他本来可以下潜更深的,却甘心止步于此。 Aaron说:“你会后悔的。” 贺遥说:“我从来不做后悔的事。” 除了跟祝在分手,他没有做过任何一件憾事。 “那你出去以后,会跟她求婚吗?” “会。” “那就祝你好运。” “谢谢,希望你也如此。” 到达海下三百二十米的时候,穿戴检查完设备,舱门缓缓打开。贺遥听从命令,第一个从潜水钟里出来。 刚一出来,他便感受到脐带受到海水波动,摇晃得十分厉害,很难保持稳定。 “一号潜水员,一号潜水员!舰桥正在遭受十六级台风的袭击,请你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收到!” 眉头紧蹙,贺遥问:“怎么又有台风?” “你们加压的时候诞生的。” “一切都好?” “放心,一切都好。” 那头对接人员语气轻松:“请你们务必平安归来。” 贺遥笑了一声:“收到。” 然而这次海下作业却丝毫没有他们的语气那般轻松。受海面台风风浪和洋流的影响,海下浑浊一片,能见度极低,这也加大了搜救难度。 四人兵分两路,贺遥将运动相机固定在身上,开启录像模式,和Aaron一起按照原定计划开始搜寻。 海下机器人早已传回数据,海下三百二十米附近存在沉船遗迹。在扇形区域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搜寻后,他们终于抵达沉船的位置。 一艘巨大的货轮,横亘在黑暗中,像是生在海下的幽冥大殿。 跟贺遥对视一眼,Aaron立即汇报:“舰桥,发现事故沉船。” “现在我要开始进行船舱摸排。” 随着一声令下,摸排工作正式在深海展开。这项工作并不容易,在摸排中,他们发现有些舱门反锁,根本无法打开,船内的桌椅设备也是杂乱分布。 贺遥将情况简单反映给舰桥,同时找到合适的位置,将打捞用的钢缆一一兜放在船底。 花了将近三个小时,一切就绪,他才朝舰桥道:“可以开始打捞了。” 跟Aaron一起退回远处,沉船在起重设备下缓缓上升,黑暗里,他们无法看清这一幕。但时刻波动的水,一直在提醒他们,这艘巨轮已经被他们打捞成功。 对线员似乎也送了一口气:“一号潜水员,二号潜水员!可以返航。” Aaron朗声回答:“收到!” 然而过了一两秒,他并没有收到贺遥的回复。 那头又重复了一遍,“一号潜水员,听到指令请回答!” 依旧没有声音。 没有任何声音。 Aaron顿觉不妙,心一沉,下意识转头,将灯光照向贺遥的脸。 他的躯体不自然地漂浮在海水里,眼神涣散,犹如一具死尸,好像接受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 一种诡异的恐惧笼罩着Aaron,死亡般的冷寂。他颤声开口,甚至忘了叫他的代号。 “贺遥?” 可是没有回应。 哪怕一点,都没有。 * 最近祝在总觉得有些心慌,不是喝水碎了杯子,就是吃饭卡了鱼刺,事事都不顺。下意识看了眼日期,竟已经到了月初。 按理说贺遥也快回国了,却没有任何消息,打电话也是关机,根本联系不上他。 杜筠心似乎早已习惯他这样了,一点都不担心。反倒祝在心里惴惴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连带着气色也变差了些。 两年过去,祝好已经开始读幼儿园了。不去潜水的日子里,祝在过得宛如一个废物。 她现在就是个甩手掌柜,祝好有大家抢着带,压根不用操心。 知道这是贺遥最后一次潜水了,杜女士嘴上不显,心里开心得很,下班后拉着祝在去逛街。 “得给贺遥挑几件新衣服。” 一开始,祝在还真以为她是热衷于给贺遥选衣服。直到逛完整座商场,她提着大大小小的包包和裙子,祝在才意识到,杜女士只是想给她自己一个购物的理由罢了。 无奈地陪她逛完女装店,祝在忍不住提醒:“杜阿姨,你不是来给贺遥挑衣服的吗?” 杜女士后知后觉,不自在地别起鬓发:“哈?是,是哦,来这家不错,给他挑挑吧。” 极其随便地挑了件衬衫,还老气横秋的,祝在严重怀疑只有贺初明能穿。 想到可怜兮兮毫无地位的贺遥,祝在忍不住勾起唇角。 一时心软,便也替他挑了几件适合的衣服:“这几件包起来吧。” 结账前,一通异国电话忽然打了过来。 听到陌生声音,本能的心慌。 “打扰了,请问您是贺遥先生的家属吗?” “……是。” 看了眼前方跟店员聊得正开心的杜筠心,祝在走出门,压低了声音:“有什么事吗?” 那边停顿了片刻,方才声音沉重地开口。 “很抱歉告知您这个消息,贺遥先生在这次9.19沉船打捞事故中出现了意外……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以来悉尼一趟吗?”
第99章 晚间车流如川, 杜筠心逛街的兴头还未散去。一边开车,一边懊恼没把方才看上的水绿褂子买下来。 身旁的人只配合地嗯了几句,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等红绿灯的时间漫长, 她侧过头去看窗外的时候, 才发现祝在一直低头,面容凝重地看着手机。 杜筠心一怔, 目光眷注:“崽崽, 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 祝在抬起头, 关上手机,静默片刻, 才朝她挤出勉强的笑:“没有啊。” “有什么事的话,可以跟阿姨说。” 祝在沉默着没说话。 街上人潮如水,卖氢气球的商贩蔽了半边天, 很多下班后的年轻父母陪小孩儿出来散步。鸣笛声,说话声, 一瞬间嗡嗡地传进祝在耳朵里。 却是一场悲怆的哀乐。 她该怎么跟杜筠心说。 该怎么告诉她贺遥出了事,生死犹未可知。 疲乏地靠在车窗边, 阴影洒彻整张脸,祝在只觉浑身丧失了力气:“就是工作上有点事, 需要出国一趟。” 她连粉饰谎言的力气都没有。自顾不暇的时候, 也不去管杜筠心有没有相信。 恍惚度过的一个晚上,祝在彻夜未眠。身旁祝好睡得正香, 所有人都安然入梦,只有她坐在床畔等到天明。 她不太相信贺遥会出事。 甚至她还失去理智地想, 这可能只是一个恶作剧, 贺遥都不一定参与了这次救援。三年五年他都没有出过事,怎么可能在最后一次潜水的时候出事。 怎么可能。 直到网络上铺天盖地传来9.19沉船事件的新闻时, 祝在才被迫接受这一事实。 因为她看到了一张照片。 救援现场混乱非常,三三两两的人挤在一起。照片里,他长身立于一个白胡子老头身畔,气质淡然。 仅入镜了半张脸,祝在却一眼认出他来——他确实在事故现场。 霎那间,心里的悔恨如狂潮,浪涌般袭来。 重逢两年,她几乎没有好好跟他说过话。哪怕他一天一天地在改变,从不可一世的傲慢,到慢慢迎合她,她都无动于衷。 人都是贪心的,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惩罚。 殊不知对他是惩罚,对自己,同样也是折磨。 指尖颤抖,触碰到冰冷的屏幕上,好像瞬间没了呼吸。如此静默,要远到一生的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里才发出一阵呜咽,压抑又崩溃。 * 乘机抵达悉尼,已是几天以后的事。 七月的悉尼是冷的,乌云翻了个身,一阵摧枯拉朽的雨便落了下来,招摇撞击世界。 来机场接祝在的,是位年轻的金发男人,自称是贺遥的同事,叫做Aaron。他手里拿着一把长柄伞,黑色的,恰好跟祝在身上的呢子大衣颜色一样。 漆黑空洞,有种心照不宣的肃穆。 祝在的心情越发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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