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她终于收拾完所有东西。 外面的雨渐渐变大,小房间内更加潮湿,浓重的霉味呛得人难受,风雨交杂拍在窗户上,发出有些可怖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把玻璃敲碎。 房间的隔音有些差,不知道周围哪户人家在吵架,争吵声与打骂声纠缠在一起,源源不断地撞进耳朵里。 祁安躺在床上,盯着陈旧斑驳的天花板,四肢酸痛得像是被拆卸过,明明累得不剩一点力气,但她怎么都睡不着。 这黑夜,可真漫长。 …… 第二天还是阴天。 外面的雨终于停了,但房间里仍是昏暗一片。 祁安有些疲惫地睁开眼,拿过枕边的手机看了下时间。 早上七点。 其实这一夜她根本没怎么睡着。 邻居家一直在吵,她这个人睡眠质量本身就差,哪怕是一星半点声音也能惊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哭了一场,眼皮沉沉的不太舒服,祁安多躺了半个小时才起床。 她随便洗漱了下,然后拿着钥匙出门。 这一带附近都是老旧的居民楼,灰黑色石墙上爬满藤蔓,电线杆上的小广告花花绿绿,小贩们推着快散架的三轮车奔走叫卖在小巷里。 不知道是从哪里飘来的食物香气,祁安后知后觉有些饿,随便在路边找了个早餐店,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白粥。 她吃饭的时候很安静,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热气在她纤长的眼睫上氲出淡淡一层雾气。 从早餐店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晴了一点。 昨晚收拾房间的时候她留意过,里面很多东西已经没法用了,都要重新去买。 祁安打开手机地图,上面显示周围最近的超市离这里有两公里。 下一班公交车要在二十分钟后才能发车,祁安不想等,干脆走着过去。 在还剩下最后一个路口的时候,她站在街边等红灯,手指触到空荡的上衣口袋后,脸色忽然一变。 放在口袋里的钥匙扣不见了。 她立刻转身往回跑。 耳边有呼啸的风声扫过,焦急不安的情绪持续作祟,少女无力地站在街口,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着红色,额头上也沁着细密的汗珠,碎发胡乱贴在上面,失落与难过印在她的眼底。 刚才走过的地方全被她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可还是没有看见钥匙扣的踪迹。 明明出门时还在的。 祁安越想眼眶越酸,在心里埋怨起自己的粗心大意。 指甲慢慢陷进手心,就在她彻底绝望的前一秒,另一种可能从脑海中跳出来。 是不是落在早餐店里面了? 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祁安立马往早餐店的方向跑。 然而那两个字却像是给她判了最后的死刑。 “叔叔。”祁安再一次重复,“真的没看见一个兔子模样的钥匙扣吗?” 老板沉默片刻,似乎在努力回忆,最后只是遗憾地摇头:“没有。” “麻烦了。” 祁安失魂落魄地推开门,忽然觉得好累。 脊背贴在凹凸不平的石墙上,她半阖上眼皮,由着凉风灌进身体里。 再然后。 她睁开眼,视线里没由得多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大概十米之外的距离,还是那件黑色T恤,被他宽阔笔直的肩颈撑起,他站得有些懒散,五官线条依旧硬朗凌厉,只不过眉眼间分明多了几分倦意。 男生手里夹着根燃到一半的烟,一点猩红不知怎么有些晃眼,青灰色烟雾徐徐向上扩散缭绕,和他本身冷淡的气质融为一体,还混了几分痞气。 祁安无暇去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收回目光和思绪,准备死马当活马医,沿着路边再找一次。 但在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秒,他却突然喊住自己。 “喂。” 祁安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有些疑惑地停下脚,转过身,心脏跟着一紧。 他们之间的距离比想象中要近。 视线不自觉落在他脸上,男生低垂着眼,睫毛拓出淡淡的阴影,大概是真的没有睡好,眼下一圈乌青。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他右眼下有一颗很小的泪痣。 冷冽的气息缠绕在周围,祁安正想问他叫自己是什么事,他却毫无征兆地伸出手,朝她摊开掌心。 祁安不受控制地睁大眼睛。 那个兔子钥匙扣竟然在他那里。 “你丢的么?” 他的声音还是偏冷,像是某种金属质地,还带着些许哑,语调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祁安动了动唇,想要回答说是,但刚才跑得太急,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一时竟连半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而面前人不知发现了什么,微微俯了一点身子,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便更近。 他皱起眉头:“哭了?” 祁安眨了下眼睛,又听见他后面两句—— “哭什么。” “不是给你找回来了吗。”
第3章 刺青 祁安在脑袋里把他的话梳理了一遍。 他是觉得自己因为找不到钥匙扣而急哭了吗? 心跳的速度莫名有些快,祁安摇了摇头:“没有哭。” 男生倒也没有纠缠这个话题,轻轻晃了下手里的东西。 “不要了?” “要。” 祁安伸手去拿,指尖却不经意触碰到他的掌心。 一冷一热的温度瞬间交替,好似有微弱的电流穿过身体,祁安反应很快地缩回手。 她想说点什么,但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忽然就想起来初见时,在他腕部那里看到的刺青。 到底是什么图案? 好奇心作祟,她没忍住朝着他手腕看去。 这次终于看清了。 瘦削利落的腕骨上纹着一朵黑色的罂粟。 他肤色本身就偏冷,腕部皮肤又薄,隐藏在下面的青筋血管更是清晰,那朵罂粟蜿蜒盘缠在上面,仿佛要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 就像是生物学当中的寄生关系,花朵向下扎根在他的血液里,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他的生命力。 祁安从前也见过身边人纹身,但这么特殊的图案她还是第一次见。 为什么要把罂粟纹在身上? 这个问题还没有想清楚,紧接着她又注意到,在那朵黑色罂粟之上,还有一串字母—— “Doomedeternally” 不像是寻常的单词,祁安拼了好久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思绪和 动作都跟着一连串疑问而停滞,祁安怔怔地盯着他手腕内侧的纹身,头顶忽然传来一道散漫的声音。 “还没看够啊。” 他的语调有些拖,好像还带着似笑非笑的深意。 祁安心一紧,仿佛做坏事被当场合抓包的小孩子,刚才那些胡思乱想消失的一干二净,只有尴尬和热意从脖颈烧到耳后。 是她越界了。 “抱、抱歉。”她不太自在地移开目光,“我不是故意的。” 他没接话。 空气在这一瞬忽然变得特别安静。 指尖不安地陷进掌心,祁安在心里懊恼地腹诽自己。 瞎看什么啊。 好奇心真是害死人。 天空隐隐约约有再次转阴的趋势,空气里泛起熟悉的尘腥味道,白桦树枝晃个不停。 陈泽野垂眼看着面前的女孩。 头还低低地埋着,皮肤像是被浸过牛奶那样白,耳后那抹红还没褪去,脊背肩膀绷得都很紧。 她的头发看起来很好摸,柔软的发丝乖顺贴在肩颈,只有一缕不太听话地落下来,被风一吹,蹭在脸颊上。 一小半眉眼被挡住,但还是能看见她眼底残余的慌乱,像是丛林中某种失措的小动物。 他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唇角。 “那个……”祁安还是不太敢看他,视线凝在他黑色T恤的衣角,又凝在他垂在身侧的手臂,“今天的事,谢谢你。” 陈泽野掀了下眼皮:“很重要吗?” 他指的是那个钥匙扣。 祁安用力地点了点头。 “很重要。” “所以真的谢谢你。” 说这话时她的手指还按在钥匙扣的表面,粗粝的质感硌在指腹,没注意到对面人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暗,周遭气压也急速降低。 鼓起勇气抬头时,他已经转身走了,被带起的风里有淡淡的雪松气息,除了那个挺拔的背影,只给她留下一句很淡的—— “不客气。” …… 后面那天过得很平静。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让祁安不得不先回到出租房里,她站在窗边,外头雨声淅淅像是催眠曲,估计是昨晚睡得太差,这会竟然隐隐有了困意。 眼皮不受控制地发沉,她倒在床上,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外面的雨终于停了,整个小镇笼罩在绯色的晚霞里,一砖一瓦都添了几分生气。 祁安换好衣服出门,空气中残留着清新的泥土气息,灰色石板路上水汽未干,她走得不快,眸色很淡像是点染的水墨画,心情说不上是好还是坏。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再次遇见那个人。 那时她正徘徊在商品特价区,犹豫着要不要把牛奶放进车里。 是她最喜欢的白桃味,只剩下最后一盒,但现在她的情况有些拮据,每一分都要精打细算,所以即便是打了折,也要认真考虑考虑。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放弃,踮着脚把牛奶放回最上层货架上,不远处的电子机械音忽然响起一声“欢迎光临”。 再转过身,熟悉的身影就撞进眼底。 少年换了一件白色T恤,领口露出的锁骨嶙峋,肩膀的布料不知怎么被雨水打湿了一块。 额前的碎发变得很乱,低垂的头颈笔直,明明才几个小时没见,他身上的气质好像更颓了一点,看着不太好接近。 他没什么情绪地站在柜台前,手里还拎着半瓶乌龙茶,筋脉顺着手臂蜿蜒向上,藏进单薄的布料里。 眼皮散漫地掀起,他喉结微动,声音低哑得过分,还带着浓重的倦意。 “拿包黄鹤楼。” 超市门开开合合又几次,男生付过钱后拿起烟,转身时目光擦上她的眼。 只不过这次没了下文,他走得利落干脆,仿佛只是碰见一个陌生人。 玻璃门投进来的光渐渐消失,她陷入阴影里,心口莫名其妙地缩了下,指尖动得微不可察。 时间定格了两三秒,祁安后知后觉收回思绪。 想想也对。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小镇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路,陌生的天,陌生的空气。 他们本就是形如陌路的两个人,在雨夜萍水相逢一场,再转身便成了众生芸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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