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力随着血液急速流失,地上枯枝腐叶渗着血水,天光让一切泥泞的血腥无处可藏。 周繁辉无法站立,撑着双臂往后挪,拖出一条狰狞血路。钟嘉聿半身痛不堪忍,半跪暂靠一棵松树喘气。 周繁辉麻木的手掌忽然压到一颗硬物,误以为石子,半嵌入掌心,要拍开才看清是一条锁骨链,金镶玉的坠子,磕花的透明罩里,镶了白色猫毛的风车俏皮转动。 当真时来运转。 周繁辉恍然大悟,羞愤冲脑,血流越发汹涌,仿佛转瞬便能从身体排空。 他贯穿所有余力,将吊坠砸向对面曾经深信不疑的年轻男人,“张维奇!原来是你!竟然是你!亏我那么相信你!” 他的唾骂无的放矢,滑稽而无力。破头烂额却不掩魅力的男人甚至不叫张维奇。 钟嘉聿咧嘴狞笑,痛与乐交织,暴露在石膏外的指尖勾过腐叶上的金链子,荡到唇边吻了吻。 “认出来了是吗?她是我的,她只能是我的!” 周繁辉摸到另一件硬物,他丢失的手.枪,猛然抬起,“去死吧!” 嘭——! 钟嘉聿捷兔般跃开,堪堪避过。 咔哒。 子弹耗尽。 周繁辉仍死死握住枪,仿佛那是护身符,身体一小截一小截往后蹭。 “只要我今天中午没回去,她必死无疑。” 钟嘉聿步步逼近,神色沉郁凶狠,“你倒问问看她现在在哪里。” 周繁辉显然一愣,而后破罐破摔般放声大笑,“你要她没用,她离不开我,她不可能离得开我。钳工死后我就觉得蹊跷,直到莎莎也突然提起你——” 钟嘉聿停在他遗落的手.枪旁边,森冷盯视着他的猎物,血珠沿着右手指尖一滴一滴坠落,在铁黑的枪身绽开出玫瑰。 “哈哈哈哈,你知道她为什么爱偷我的雪茄吗?” 理智似随着失血而溃散,钟嘉聿隐然不安,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陈佳玉在佛堂抽雪茄的画面,他还让她少抽一点。 他的叮嘱也许太迟了。 “因为我偷偷给她加料,哈哈哈哈,我给她加‘大料’!她变成你最痛恨的人,她变成你发誓要除掉的人,我们小玉也吸.毒了!” 丧心病狂的笑声惊走一片林鸟,只留下一串无法感同身受的哀鸣。 钟嘉聿的血液继续流失,痛苦却久驻心头。 他忽然抬起左手,送到唇边,一口咬散绷带,半抬着脸,目露凶光,像一只嗜血的野兽。然后猛然甩手砸向松树树干,石膏猝然碎裂,一小块电子设备跌落地面。一切通风报信有迹可循,所有不着痕迹的敲击都成了密码暗号。 钟嘉聿不再跟他啰嗦,尽可能甩开残余石膏,暴露支棱着克氏针的拇指。他五官扭曲,弯腰僵硬捡起枪,发劲卸掉弹夹,然后枪插回侧腰枪套,抓过弹夹装上。平常右手操作行云流水,现在哆嗦着冷汗如雨。 “这里是缅甸国界,你没有执法权!” 周繁辉悲愤地背光而爬,远离日光的地方便是天堂。 钟嘉聿抬手,面庞苍白潮湿而血迹斑斑,目光锐利如鹰,周身依旧一股铁骨铮铮的迫人气场,一如山林深邃,也如界碑刚强。 他冒着落下终身残疾的风险,忍痛扣下扳机。 嘭—— 子弹如一个终结的句号,击中周繁辉拱起的另一条腿。 以往自忖儒雅的男人霍然摔成狗啃屎,哀嚎和着鲜血渗透进腐土。 钟嘉聿垂下战栗的左手,咬牙切齿,“你给老子抬头。” 周繁辉像中蛊了,成了钟嘉聿的傀儡,最后一丝气力竟是挣扎着抬头。 直升机的引擎轰鸣铺天盖地,由远及近,搅乱树冠,卷起一地枯枝败叶。 不远处,布满青苔的界碑在灌木边半隐半现,上刻两个斑驳褪色的红色大字:中国。
第38章 五合一尿检板显示五种毒.品的结果窗口, 液体漫向冰.毒、海洛.因、K.粉、摇头.丸、大.麻的格子,红线逐渐显现。前四种出现两道红杠,结果阴性;最后一种大.麻只有对照区C处显示,显而易见的阳性。 “怎么可能, 不可能啊……” 年轻的女人抱着脑袋, 狠狠抓了抓头皮清醒。三更半夜, 半宿未眠, 靓丽的脸庞不复光彩,只剩惊愕与颓唐。 “我只是抽过几根雪茄,什么都没搞啊!” 从保湿盒抽出的二十支雪茄都是“雪茄其外, 大.麻其中”, 海关警察指着问:“抽的是这些吗?” 周乔莎一张脸煞白如纸。 “这些含毒雪茄哪里来的?” 周乔莎眼前浮现陈佳玉饱含深意的笑容, 恨从心来, 几乎咬碎后槽牙。 “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你只有老实交代一条路。” 周乔莎嘴硬, 撅起高傲的下巴, “我需要联系我爸爸和律师。” 海关警察警告道:“周女士,你已经是成年人,该负应有的法律责任, 你已经跨过走私毒.品的红线, 不是你父亲或者律师来就能解决。行李箱中的雪茄哪里来的?” 周乔莎双眼怒火熊熊, “我爸爸的、情人。” “你爸情人的问题我们会核实, 现在先解决你的问题。” 海关警察掏出一副银铮铮的手铐。 陈佳玉认真配合各项检查与询问, 历经艰辛, 棱角磨平, 态度比七年前更为积极。 她像一朵蒲公英,在这个边境小城依旧无家可归, 只是在没有人邀请她回家暂住。她身无分文,没有任何身份证件,甚至没有可以联络的家人。 在边防检查站耽搁了一周,许德龙帮开出临时身份证明,陈佳玉千谢万谢,“请问许警官,这附近哪里有收首饰的地方吗?” 许德龙办案经验丰富,一眼看穿她的窘况,回办公室偷偷带出一只牛皮纸信封,目测厚度可观。 “拿着。”他出了边检站才塞给她。 陈佳玉忙推却,“不,许警官,我不能要。” “钱不是我的,”许德龙神色复杂,显然对她印象要好不好,“他之前特地交代,你需要启动资金。” 陈佳玉只得接过,又谢了一次。她抚摸崭新信封挺括的边缘,欲言又止。 许德龙看透她的心事,又故作不见,“没什么事买票回家吧,以后好好生活。” 相同的嘱咐由不同的警察说出,意味截然不同,钟嘉聿的是情人柔情,许德龙只有称职的公事公办。 “许警官,”陈佳玉不得不无视逐客令,“他、回国了吗?” 边检站门口人来车往,许德龙提防周遭一眼,压低声:“小陈,如果真的在意他,就该知道避嫌。” 过去的一周,陈佳玉的确被问到过与钟嘉聿的关系,既然没有任何人证与物证,她一口咬定只是普通相识,托他的正义之举逃离虎穴。如果周繁辉落网,她是嫌犯的情人,侦查员跟她扯上男女关系并不磊落。 她虽逃离金三角,过去三年的身份烙印会跟随她漫长一生。在普通人面前犹可掩饰,在警察面前她毫无秘密可言。 “我只想知道、他是否平安……” 许德龙潦草颔首,像肯定,也像道别,“你可以回去了。” 陈佳玉微微鞠躬,离开陌生又莫名亲切的边检站。 她回到家乡,给坟头草三尺高的姑婆扫墓,花费许多功夫办回各种证件。许是工作日在外面跑,没碰见一个熟人,陈佳玉深感幸运。 钟嘉聿的信封有三万块,也许是两个人的份量,也许是钱货两讫的交易。她的确应该避嫌。 回到读书的城市,凭着印象找到市公安局家属院,大门又多了七年沧桑与斑驳,变得越发古朴厚重。钟嘉聿工作调离,应该早搬走了。 陈佳玉按部就班开始新生活,一切似乎井然有序:找到一份外贸公司的工作,从短租公寓搬进地段合适的租房,每天挤地铁与公车通勤,下班偶尔在家处理紧急需求。 但总有一些意外拨动往日的琴弦,带起心头一阵发麻的微震。 “听说你在泰国呆了三年,那边好不好玩?”中午吃便餐,同桌的女同事随口问道。 陈佳玉的心好似一只气球被刺了一下,没有鼓胀到立刻爆炸,也看不出针眼,只会在不久后恍然发觉漏气瘪掉了。 写在简历上的经历,面试时她自有一套烂熟于心的答案,只是没怎么准备应对日常搭讪。 “佳玉,问你呢,发什么呆?”另一女同事好心催促。 “哦,”陈佳玉的笑容多少像泄气的气球,虚弱无力,“跟小红书抖音上说的差不多吧。” 提问的同事说不上失望,只是没炒热气氛,有一点尴尬,“我以为你在当地生活,多少算半个当地人,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佳玉,你在泰国哪个地方?”这回是一个男同事。 “清莱附近。”无论陈佳玉表现得多么冷淡,这张容易招蜂引蝶的脸总是能惹来话题。 “哇靠,那可是金三角啊!”男同事道,“有什么传奇故事吗?” “当地大部分人过的都是普通生活。” 筷子夹一块切成滚刀块的茄子,陈佳玉已经滑了两次,干脆放下,匆匆扒了两口饭便擦嘴玩手机。话题不了了之。 这是离开云南后第一次听见那三个字,梦魇般令人恶寒,在场的熟人间交换眼神,任谁都看出了她的讳莫如深。 饭后散步回办公室,其他女同事陆陆续续铺折叠床午休,陈佳玉毫无困意,兜了烟盒到消防梯。 防火门没合紧,男人们的交谈声透过缝隙送来。她本想避一避,另找地方,听见她的名字,便索性不动了。 “你们没看到陈佳玉紧张的样子,好像在泰国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工作。那可是金三角,赌场那么多,找乐子不犯法。” 是刚才提问的男同事的声音,隐然涌动着兴奋,在造谣者身上尤为常见。 “赌场,荷官,呵呵。”另一道男声含着促狭的揶揄,然后好几个人一起笑了。 “长那样不奇怪,来钱快啊。” “干几年上岸,回来找个老实人接盘——” 听不出谁又补充一两句,陈佳玉直接推开门,合页嘎吱作响,谈笑声戛然而止,男人们或扭头掩饰,或低头吸烟,敢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比声音少了许多,跟关门造谣的像两拨人。 陈佳玉若无其事打招呼:“你们也不睡午觉?” “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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