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嘉聿用仅彼此可闻的声音,给周繁辉丢下最后一句话:“周繁辉,你要是还不信,回头我帮你问问我的小玉。” 陈佳玉找到藤铃村并不困难,钟嘉聿是本地人,老家就在市辖区范围内,打一个时间稍长的顺风车便到了。钟嘉聿一向不给她出难题。 说是村庄,但地处城郊,搭上城市发展的顺风车,实际已经社区化,基础设施堪比一个边境小镇。她沿着标志清晰的门牌号水到渠成找到175号。 钟嘉聿家是一栋三层半高的独栋房子,没有院子,不锈钢大门和米黄瓷砖墙蒙了灰,跟周围崭新豪华的自建小别墅风格迥异,一看就知道有一定年头。门口年橘花盆已看不出曾经养的植物,只是一盆干土。 确认四周没有可疑眼神,陈佳玉将斜挎包挪到后背,戴上一副点外卖遗留包内的一次性手套,弯腰费劲挪盆,右手使不上劲,只能手脚并用。 盆地没有想象中的虫蚁乱爬,干干净净只有一包塑封的钥匙,周围一圈不明粉末,许是钟嘉聿特意放置的杀虫药。 她拈起塑封袋抖了抖灰尘,打开倒出钥匙,下意识又张望周围,一切如常。 钥匙第一次插反了,第二次进去后又扭错方向,到底不是自己家,陈佳玉难免着急。 背后凉风拂过,冷不丁冒出一道陌生的方言:“你是哪个?” 陈佳玉吓一跳,幸好插稳了钥匙,没掉地。她戴着一次性手套,看着确实像在行窃。 一个上年纪的阿嬷站在几米之外,像土地公一样凭空冒出来,身上穿着深红细格长袖及膝罩衣,戴一顶灰红毛线圆帽,一副村镇老太太惯常打扮。 见陈佳玉还没反应过来,阿嬷又问:“你是这家人的谁?” 听出只是询问的意思,陈佳玉稍稍定神,用口音略有差别的方言说:“阿嬷,我是屋主的朋友,来帮打理一下。” 阿嬷上下打量她,“哦,你是嘉聿的朋友啊。” 阿嬷估计是左邻右舍的熟人,陈佳玉拧开门锁,嘎吱地推开一道缝,“嗯,钟嘉聿让我来的。” 她朝阿嬷礼貌一笑,便推门入内,轻轻带上门,拦住打探的眼神。 入屋便是本地常见的厅堂,墙上对联的红色变旧了,供桌像外墙一样积了一层薄灰,香炉的蜡烛和仙香的残梗上结出蜘蛛网。 厅堂右边便是厨房,钟嘉聿所说的橱柜是上了一定年纪的铝合金落地橱柜,柜中寥寥数碗,陈佳玉没费多少功夫便推开了。 一只嵌入墙体的绿皮保险箱映入眼帘,边沿跟砖墙几乎严丝合缝,该是特意留的空位。以前的老房子会在墙体留储物空间,也许这个墙内坑也是这么来的。 一次性手套磨穿窿了,陈佳玉摘掉,半跪着直接拨六位密码。 箱门如愿打开。 里头空荡荡的,陈佳玉打了手机电筒检查,只有一个薄薄的牛皮信封,却带着意想不到的重量,封面五个字的确是钟嘉聿的笔迹:陈佳玉亲启。 她好像被亲了一口,是他在耳旁呢喃。可惜他很少称呼她的名字,她无法构想情人含着她名字的温柔。 起身小心翼翼揭开封口,抽出一张折叠的信纸,往手心倒出了一枚灵巧的钻戒。如果戒指单独放置,她会认为是主人另有所用,不会主动触碰,但随信附送,那必然得她“亲启”。 陈佳玉把戒指往左手中指上套,窄了点,卡在第二个指节,换到无名指,刚巧合适。小巧的钻石折射出晶亮的光,像聚焦到她的眼里,陈佳玉蓦然双眼泛热。 她戴着戒指,展平信纸,公安大学的红字抬头,莫名增添了一份庄重感,像一种无声誓言。她不由凝神,认真阅览。 佳玉: 第一次这样称呼你,好像在对自己说话。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应该已经回国一段时间了。不知道会过了多久,三个月,半年,或者更久? 这里是我度过童年的地方,留有很多跟爷爷奶奶在一起的记忆,直到后来他们和我的父母相继过世,我在外读书工作,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了。是不是很意外,我也像你一样是孤儿?正巧我们名字同音,刚认识你的时候有过一种很微妙的感情,好像你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当时没有跟你发展下去,这些年多少有一些遗憾。如果没再遇见你,或许等过几年成家立业,我会淡忘这份遗憾,或许哪天光荣了,带着遗憾跟我父母团聚。 所幸老天厚待我,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 回国后你大概无法直接联系我,用这样迂回的沟通方式实在迫不得已。也曾想过拜托好友转达,但有人参与就可能有变数,还是选择比较稳妥的方法。这里总归是老家,无论跑多远总有一天会回家看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是吗。 读到此处,陈佳玉不禁掩嘴噗嗤,许是用力过猛,泪意扑到了眼角。 如果我顺利回来,工作会调动到外地,地点未定,按理不会低于新一线城市的水平。你愿意过来同我一起生活吗? 我知道这个选择对你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责任,我希望你能来,换一个全新的环境生活能更容易放下过去。 如果你愿意,戴上戒指来如下地址,老板娘姓厉,她会帮你联系上我。 一个杭州西湖区龙井茶园的地址之后,是“钟嘉聿亲笔”和八月初的日期,正是他“不告而别”回国之时。整封信自己龙飞凤舞,无形透露主人的时间紧张。也许在去接周乔莎前,他特地赶回来一趟。 战栗的湿意划过陈佳玉的脸颊,在信笺的最后晕开一个应允的句点。
第40章 到杭州的高铁六个小时起, 临近元旦,早已售罄,陈佳玉只能挑一趟时间合适的航班。她第一次独自远行,难免忐忑, 做好见不到人的准备, 像旅游一样做足攻略, 包括交通路线和住宿。 旧年的最后一天, 陈佳玉一颗心已经从华南飞到华东,无心工作。其他同事也是类似状态。 “佳玉,元旦有什么打算?”临近的同事以往打听陈佳玉节假日安排, 总免不了给她介绍对象。 这回陈佳玉终于不用求饶, 说:“去杭州。” “旅游啊, 杭州下雪了吗?” 陈佳玉不能贸然说去找男朋友, 假期只有三天, 除头去尾, 也就一天多可以支配的时间, 万一钟嘉聿调去成都,临近年关不一定有空赶来。再说,钟嘉聿也没亲口宣布他们的关系。 “还没下, ”陈佳玉笑道, “要是赶上下雪就好了,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雪。” 同事干脆道:“杭州西湖要么下雪去, 要么春天去, 这个季节光秃秃的, 没什么看头。” 陈佳玉心底涌动着隐晦的喜悦, 迫不及待想分享,又不敢太得意。 “是去看一个老朋友。” 同事顿了顿, 挤眉弄眼,揶揄道:“男朋友?” 见得到就是男朋友,见不到就是西北风。 “还不是。” “那就准备是了,”同事八卦心起,一个劲刨根问底,“怎么不让他过来找你?” 钟嘉聿为她指了一个逃离的出口,陈佳玉越发厌倦当下的禁锢,就如同当初被问及泰国往事一样无措而烦恼。 “特殊情况,他过不来,只能我过去。” 同事见多识广,在坐牢与当兵的疑问间,谨慎选择后者,“兵哥哥?” “差不多。” 陈佳玉心弦绷紧,越发害怕捧回的是一抔黄土,到时难以面对好奇的眼光。她起身说接点热水泡茶,离开办公座位。回来才留意到部分同事已经把行李箱带到办公室,等会下班立刻“跑路”。她早几天前便收拾好行李,后悔没有选择红眼航班立刻飞走,第一次出行计划多少有些瑕疵。 元旦当天十点多,杭州萧山国际机场,第一次离开南方的陈佳玉出了机舱便打了一个寒战,哆嗦地拖着行李箱打车又辗转了一个多小时。 钟嘉聿指路的龙井茶园实际是一座大型村庄,家家户户世代种茶制茶,人均2亩多的茶地,近年打造成了旅游休闲村庄,厉姓老板娘的云清茶园只是其中一家。 冬天的茶场没有春天的嫩绿,呈现灰绿与枯黄交杂的冷肃感,绿意消减仍吸引了不少来围炉煮茶的观光客。一二月属龙井茶销售淡季,许多茶庄闭户猫冬,又时值中午饭点,开门的门厅冷落,店家大多吃饭去了。 传说中的云清茶庄就是后者其一,陈佳玉立在门口张望,冷了半天的身体在一阵温暖的饭菜香里渐渐松弛。 她清了清嗓子,“请问有人在吗?” 陈列龙井产品的博古架后方忽然绕出一只白猫,许是听见了呼唤。陈佳玉心底浮现金三角那道陪伴三年的小小身影,松开行李箱蹲下伸手,嘴巴便不受控制:“烟仔,过来。” 喵—— 奇怪吧,连声音也一模一样。 松软的白猫屁颠颠跑过来,猛蹭她的指尖。 陈佳玉感受着毛发熟悉的手感,注视着相同的眸色与神态,越是抚摸越是怀疑,一把搂进怀里,它竟也不反抗,任挠任撸。 熬了一夜的干涩双眼不由泫然,陈佳玉不可置信,“烟仔,真的是你吗?” 喵—— 白猫似乎明明白白回应她。 若是斑纹不规则的花猫,毛色与纹路尚可作为有力佐证。纯色猫和狸花猫似乎除了眸色并无本质区别,就连体型也可能因为环境和喂养动态波动。 这只白猫倒是比烟仔壮了一圈,为了更好御寒似的,不似烟仔在没有冬天的金三角,给酷热熬干了肥油,苗条如猴。 “烟仔,你叫烟仔的话就喵一声。” 陈佳玉哪怕撑小孩一样握举它的两边腋窝,白猫也以静制动,一时没挣脱。 喵~! 白猫骂骂咧咧叫着。 “你怎么知道它叫烟仔?” 头顶蓦然飘来一道清越的女声。 陈佳玉循声抬头,只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不由顿了顿,让烟仔趁机挣脱了。她撑着膝头缓缓站起,烟仔在她脚边抖了抖毛,又一头蹭在她的脚踝,亲昵之情一目了然。 “我好像见过你……”陈佳玉如坠梦境,喃喃自语,转瞬醒悟,“不对,应该不是你。” 这数年里打过交道的女人寥寥可数,她很快回过神。眼前的女人虽然轮廓跟厉小棉相像,气质到底不大一样,更为柔和与亲切。就像她在金三角三年脱离社会,同事都说她不像有工作经验,反而更像大学生,一般人会当恭维她年轻,只有她一腔苦涩。经历造就她们迥异的气场。 老板娘依然在笑,只是收敛待客的友好,警惕显而易见,“您以前可能来过我这里吧,哎哟,来的人太多了,可能我记不住您哪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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