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嘉聿将她往上掂了掂,搂背的左手毫不避嫌地托住柔和的南半球。陈佳玉后心爆起鸡皮疙瘩,久违地蠢蠢欲动,被他抱着穿过丛丛茶树下山,不得不搂紧他的肩头。 陈佳玉遥望灰绿边缘的一抹白,抬头望住五官立体的侧脸,“你的车?” “你的车。” 钟嘉聿在副驾车门边放下她,替她拉门,煞有介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佳玉乐不思蜀,便抛弃条条框框,轻轻搭上他温暖的手掌,由他握住,汲取他的温暖,手臂顺势折到身后,才松开。 他甩上车门,绕回驾驶座,启动了车没着急出发,只降下车窗。凛冽冬风送来新鲜的通畅感,抵消一车厢的沉闷,他们只对视一眼,旋即,便经历另一种形式的透不过气。 扶手箱成了鹊桥,钟嘉聿和陈佳玉倾身靠在上方拥吻,藏青蓝与珍珠白交错难分。这一回,他们全情贯注,无需分心提防第三人的眼神,却又巴不得存在第三人、第四人……一起见证他们的真情。 钟嘉聿磨挲她微凉的脸颊,疤痕处总少了几分敏感,不由用力,直到感觉不出温度差。陈佳玉一张俏脸不知是焐热了,还是情潮冲击,殷红发烫,娇艳非凡。 她拉过他的左手,沿着拇指根,一口一口打湿蜈蚣般的疤痕,密密麻麻缝合他心头的裂口。他轻扣她的右腕,一点一点熨平旧日的瘢痕。 冷风不断送入,始终无法冷却年轻男女的躁动难耐。 良久,他们互相浅浅依偎,十指相扣,恨不得扶手箱消失。 “记得吗,”钟嘉聿偏头吻了吻她凌乱的鬓发,“我第一次吻你也是在车上。” “嗯,”陈佳玉从未如此平静回忆金三角,“就是缺了千里。” 钟嘉聿片刻的沉默隐隐昭示着不祥,如果她的烟仔可以托运回国,他的千里没理由独守金三角。 “千里回不来了,”他的声音倏然沉重,吻了吻她的手背,“没有它我可能回不来见你,它永远地帮我们守在打洛边境线。” 千里离世的重量压在心头,不足以引发雪崩式痛哭,却会在过后每一个想起的瞬间莫名低落,仿佛树静风止,万物无趣。 “还有烟仔。”陈佳玉恼恨自己的安慰浅薄而无力。 “还有你。”钟嘉聿永远比她坚强,反而笑着宽慰她,令她越发羞惭。 她曾经以自己为筹码,用促狭的谎言要挟他许诺,虽然失败了,重逢的惊喜无法掩盖曾经的罪愆,她咬咬牙拉过他的手,隔着羽绒服按压平坦的腹部,“嘉聿哥,对不起,钟逸从来没有出现过——” “早猜到了。”钟嘉聿表情没大变化,淡笑着,屈起指节轻刮她秀气的鼻梁。 陈佳玉怔忪一瞬,像走错舞台还热情献艺般无地自容,“什么时候?” “要是被你骗倒,我就不用当警察了。” 钟嘉聿明显顾左右而言他,许是掩饰自己的误判。 他当初明明去而复返,特意给未来的孩子取名。陈佳玉从羞耻变成怀疑,“你当初信了吗?” “一开始不信……” 钟嘉聿磨挲她无名指上的定情信物,不禁往唇上印了印。当时,他觉得他的小佳玉已经被奴役得太听话,经历两次失败的出逃,第三次有幸攀上他这个强有力的外援,定然不敢自作主张。 “后来不确定了……” 那颗药陈佳玉吃与不吃,都各有解释,吃了是听话乖顺重信于他,不吃是破釜沉舟放手一搏。 那点怀疑瞬间变得微不足道,陈佳玉小心翼翼修补着感情的裂缝,“你当时、想要的吗?” 钟嘉聿毫不迟疑点头,“既想有人一直记得我,又怕你一个人养孩子太辛苦,很矛盾……” 陈佳玉狠了狠心,一鼓作气问出口,“你知道我骗你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过——” “没有,”钟嘉聿洞悉了她的脆弱,在她自我挣扎扯裂伤口前,及时填补她的空洞感,“从没想过不要你。” “多亏”周繁辉提醒说陈佳玉爱抽雪茄,佛堂最后的雪茄那一幕闯入眼帘,钟嘉聿忽然想到如果陈佳玉没吃那颗药,早早做好怀上的准备,如果还抽烟极不负责任。她如果想赌,总该要一个健康的胎儿。 然而,周繁辉又欺瞒说陈佳玉染上毒瘾。抽雪茄也许是她无法自控,钟嘉聿的猜测随之摇摆。直到边检站健康报告显示,陈佳玉既无毒瘾,也没怀孕,漫长的猜谜游戏终于结束。 事关一个父亲的颜面,周繁辉始终不肯透露何时做了“雪茄酿大.麻”,造成陈佳玉和周乔莎截然不同的结局。钟嘉聿原本想翻一下陈佳玉的询问笔录,或者亲口问她,后来全然无必要。 周繁辉贩毒案尘埃落定,这三个字也该从他们的金三角往事里剔除,随着主人埋入黄土,永无见光之日。 钟嘉聿紧紧握住陈佳玉戴戒指的手,也是握住他的承诺与责任。 “知道没有钟逸那一刻,说实话我有点庆幸,如果孩子出生在那样的环境,我会恨自己一辈子。” 陈佳玉忙说:“我知道,我也不想——” “既然‘逃逸’成功,”钟嘉聿道,“钟逸就该换一个名字。” “换什么?” “换成淼字,三水淼。” 钟嘉聿的不假思索像有备而来,不知道又偷偷翻了多久的词典。 陈佳玉愣了愣,不轻不重打了下他的手背,“我的意思是,换什么啊,逸字挺好。哎,你都没听我说完。” 钟嘉聿不恼反笑,“我想着,我们在珠三角相识,在金三角相逢,最后在长三角相守,离不开珠江、湄公河和长江这三条江河,跟人类发展一样‘择水而居、依水而兴’,一个‘淼’字岂不是更有意义。” 陈佳玉给他的出口成章唬住,感慨他的才华,也隐隐明白某个人压根不是他对手,自负虚荣的人如何抵挡得了他的忽悠。钟嘉聿亦正亦邪,把正义一面留给她,救她于水火,邪恶那一面以邪治邪,生擒周繁辉。她能在这样一个人面前随心所欲,皆因他的偏爱。 她顿了顿,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要不,逸和淼,两个都保留?” “钟一秒?”钟嘉聿忽然间神色难测,“嘲讽谁?” 陈佳玉后知后觉,噗嗤窃笑,怜爱地抚摸他的脸颊,刚打起腹稿,情绪陡降,整个人温存又哀然,“嘉聿哥,我想要两个孩子。” 钟嘉聿收敛笑意,按住她在他脸上的手,来回抚摸,同样一派认真,“现在不着急做决定。” “我们以后过年是不是不用走亲戚?” 她没有直接残忍地说没有亲戚可走。没有体验过传统的家庭结构,便越发向往平凡。 “我想家里热闹一点。” 钟嘉聿拉起她的左手,就着那颗小巧的钻戒深深印下一吻,“先给我一点时间升级孩子妈的戒指。” 十指连心,无名指那根“筋”带动了心弦,留下久久不息的颤音。 陈佳玉笑道:“要的。” “我们现在回宁波。” 钟嘉聿松开陈佳玉的手,关上车窗,扶着方向盘缓缓驶离茶园。 陈佳玉斟酌道:“我在附近订了民宿,不急的话,可以住一晚。” “退了。”钟嘉聿干脆道。 “可是那么远,你刚开来又开回去,会不会太累?” 她真情实意,却无形挑衅了一个刑警的身体素质,便修正道:“你身体好,跟我的关心,是两码事。” 钟嘉聿没跟她计较,看她干着急也是一种趣味,“杭州到宁波,就像广州到深圳,没多远,跟以前跨城抓人一天里程比起来小巫见大巫。” 白色大众SUV回到云清茶庄,陈佳玉取回寄存的行李,钟嘉聿把烟酒给厉小花,不出意外又被指责“下次再带东西来不让你进门了”,然后辞别上路。 还没到收假返工高峰,导航显示回程通畅,耗时两个多小时,可以赶一个晚点的晚饭。 冬季天色暗得快,上高速不久,天灰蒙蒙的,窗玻璃起雾,视物不良,竟比金三角逃亡更像末日。 “天黑还是要下雨?”陈佳玉问。 “大概雨夹雪。”钟嘉聿平静地说。 雨夹雪对陈佳玉来说像“打五折的雪”,有种一分钱也是钱的自我安慰感。 果然没一会,不计其数的盐粒子由疏及密,朝挡风玻璃袭来,落在发热的引擎盖瞬间夭折。 “这是初雪吗?”她惊喜地问。 “要官方观测到某个地点出现积雪才算是,”钟嘉聿说,“隔着玻璃看不清楚,想停车看看吗?” 陈佳玉诧然道:“这可是高速!” “下去不就行了。” 钟嘉聿轻车熟路拐到最近的出口匝道,在豪华国道上走了一段,驶入一条通往林场水泥路的树底下。 冬雪如同天光一样吝啬,陈佳玉下车仰脸摊手,感受着雪粒子在肌肤上化开细细碎碎的清凉。 “太小了,”陈佳玉难免遗憾,“明天能不能变大啊,我都看不清它长什么样。” “你唇上有一片雪花。” 立在一旁的钟嘉聿冷不丁开口。 “真的假的?”陈佳玉怀疑自己的听力。 “上唇,六边形,”钟嘉聿正儿八经道,“别动,等下没了。” 陈佳玉瞠圆了眼,下意识凝神屏息,樱唇微启而不敢言。腰间忽然收紧,只见钟嘉聿忽地过分凑近,低头啄了一下她的唇。 “我没收了。” “……” 陈佳玉哑然失笑,推他胸膛,反被紧紧黏住,胸徽透过薄薄的羽绒服压着她的胸口,扣子像长到了她身上。第一次像普通情侣一样光明正大站在路边拥吻,无需担心背叛的代价,机会来之不易,亢奋不言而喻,但他还穿着警服,那股自然而然的亵渎感压抑又刺激。 “上车。” 钟嘉聿咬着陈佳玉的耳朵悄声命令,搡着她靠近车身,拉开的却是后座门。
第42章 “嘉聿哥, 你疯了?!”陈佳玉失声低吼,太清楚这个男人的肢|体语言,他的贪求昭然若揭,危险又真实地挑衅着她。 钟嘉聿关上车门, 也关住她的嘴, 用他同样软和的地方, 含化了樱唇之上无形的雪, 亲手将温度送进她的长裙里。 “这在路边……”陈佳玉负隅顽抗,关节发虚,撑不起一个拒绝的动作, 理智早已先投降。 钟嘉聿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水意卷弄着她的耳垂, “你什么时候变矜持了?” 金三角神秘而混乱, 实属道德瘠田, 让一切离经叛道见怪不怪, 撇开阿嫂与小弟的身份, 他们只是一对嗜欲的普通男女。重归太平与安稳,沃土滋养了道德,他制服加身, 肩负荣辱, 一举一动皆在人民群众的雪亮双眼里, 万不可再混账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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