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星牧不说话。 小东西。 还知道不要跟陌生人讲话。 于是颂颂换了话题:“你去缅甸做什么呀?” 祁星牧高冷地回她:“我要回北京。” 颂颂弯腰平视他,眨了眨眼:“这条路的尽头是缅甸。” 她指指他的小背包:“不信掏出指南针看看。” 小孩就连指南针都是奥特曼图案的。 林蔚不可能在这些东西上费心,那大概是喜欢户外运动的父亲送他的礼物。 他确实在往南走,而北京在北边。 确认方向错了之后,祁星牧发起了脾气:“我还钻了柴垛!” 为了得到地图委曲求全钻柴垛,结果地图还是错的,真是委屈小殿下了! 颂颂哄他:“小卓嘎那么漂亮,你和她拜天地是占了人家便宜啊!” 祁星牧噘着嘴巴。 颂颂:“天黑了,继续走下去会被坏人抓走哦。” 祁星牧:“抓我干什么?” 颂颂吓唬他:“坏人会把你的腰子……就是肾割下来,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孩,说不定还会被煮熟了吃掉!” 祁星牧强撑着说:“……胡说,我爸爸妈妈会来救我!” 颂颂:“等他们找到你,你已经被啃干净了,他们只能带着你的骨头回家。” 祁星牧细细的眉皱成一团,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实性。 最终,他灰溜溜回到村里。 奶奶守在村口,没有责骂,牵着他的小手回家吃饭。 半夜,祁星牧睡不着,走出家门。 颂颂咬着一根狗尾巴草,靠着他家的墙外看月亮。 他穿着哆啦A梦的睡衣,搓着眼睛:“你怎么还在?” 颂颂摘掉嘴里的草,笑着说:“就知道你半夜要偷溜,我怕你晚上出门碰到坏人,所以就守在这里。” 祁星牧:“我看你才比较像坏人。” 颂颂掐他脸颊:“你有点没礼貌哦,喊姐姐。” 祁星牧长到这么大,还没被人掐过脸。 他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她:“放开我!” 小孩的脸软软滑滑的,颂颂不撒手:“为什么离家出走?” 祁星牧挣扎:“……我只是想回去看妈妈,奶奶说爸妈要离婚了。” 他声音低了低:“我陪妈妈说说话,她也许就不会不要爸爸了。” 颂颂放开他,祁星牧揉揉脸:“我跟你一个坏人说什么?” 颂颂问他:“这里离北京很远,你打算怎么走回去?” 祁星牧高傲地扬起下巴:“就算回不去,到镇上打个电话也可以,在家里打奶奶听见了会伤心。” 颂颂笑了笑:“我陪你去吧。” 通往镇上的山路漫长,小孩子臭屁得很。 他眼睛直视前方,装作对颂颂毫不在意,却又会趁她不注意偷偷转过脸看她。 明明是陌生人,却有一种她不会是坏人的直觉,尤其当她眉眼弯弯笑起来那一刻,温柔得像春天的花。 “你叫什么名字?” “颂颂。” “颂颂。”他念着她的名字。 颂颂弯下腰看着他:“你应该叫姐姐。” 祁星牧皱了皱鼻头,不叫。 颂颂戳戳他的小脸:“有礼貌的小朋友会得到山神的礼物。” “那是奶奶骗人的。”小孩少年老成地说,“世界上没有鬼,也没有神,这么大的人了还信山神会送礼物给小朋友,你傻不傻啊?” 颂颂忽然指着前面的小路:“看那里!有鬼影!” 祁星牧吓了一跳,回头敏捷地抱住她的大腿,把头贴在她的裤子上不敢看。 颂颂笑得直不起腰,戳戳他:“怕啊?不是没有鬼吗?” 祁星牧被耍了,垮起个小脸。 颂颂故意逗他,抱起他夹在胳膊下面转圈:“王子坐飞机咯——” 他张牙舞爪地挣扎,但手短脚短,根本挣脱不了颂颂的怀抱,只能气得大喊:“放开我啊笨蛋!” 清晨,石板路上弥漫起淡淡的雾气。 远处,梅里雪山巍峨耸立。 镇上的早餐店开门了,门口沸腾的大锅里煮着雪白的粉。 祁星牧掏出钱包,一张张数着零花钱——三块五毛。 最便宜的米线也要五块一碗。 他苦恼地抿着嘴巴,最后对老板说:“我要一杯豆浆。” 老板给他上了豆浆,他喝了口,吐出来:“好难喝,这是肥皂水吧?” 老板:“……” 颂颂付钱:“我请你吃早点。” “不吃。”小孩高傲地说。 也不知道他在高傲什么。 但既然是王子殿下的幼年体,像只小孔雀也理所当然。 颂颂笑着哄他:“求求你啦,就陪我吃早饭吧,我一个人好孤独哦。” 小孩皱了皱鼻子,勉为其难:“好吧。” 颂颂要了两碗土鸡米线,一份香豆腐,两个茶叶蛋。 走了很久的山路,祁星牧早就饿了,不过他吃得很斯文,小鸟挑食般小口小口吃,吃一口还要拧巴着眉头,嫌米线太烫、豆腐太硬、茶叶蛋一股茶叶味。 换成别人早就揍他了。 但颂颂脾气好,觉得他矫情得怪可爱的。 她帮他把米线吹凉,香豆腐换成了软软的包浆豆腐,茶叶蛋也换成了没有味道的水煮蛋。 祁星牧静住了。 颂颂问:“又怎么了小殿下,还需要帮你把筷子换成叉子吗?” 他问:“为什么对我好?” 颂颂给他剥鸡蛋:“你家人对你不好?” 小孩敛起黑水银般的眼眸,低着头:“爷爷奶奶说我挑食,爸爸工作很忙,妈妈她……不常回家,保姆阿姨会做我喜欢的菜,但我听见过她在背后说我烦。” 颂颂把他不爱吃的蛋黄剥出来,蛋清放到他碗里:“哦。” “哦?” “别人怎么说是他们的事。”颂颂笑着说,“我对你好是我的事啊。” 饭后,两人去杂货铺打电话,一毛钱一分钟。 打之前,祁星牧又把零花钱数了一遍:“喂,颂颂,你钱多吗?我很久没给妈妈打电话了,可能要说很久,就当是我借的,回去就还你。” 颂颂认真地说:“颂颂的钱不多,但是姐姐的钱很多,喊声姐姐,你打到天黑都没关系。” 小孩不自然地喊:“姐姐。” 颂颂得逞了,嘿嘿笑。 她买了瓶五毛钱的泡泡,坐在杂货铺的门槛上吹。 阳光刺透晨雾,光芒洒向大地,轻盈的泡泡闪烁着缤纷的七色光。 祁星牧踮脚站在柜台前。 他握住听筒,紧张地拨号,可是无论打上几次,对面都是无法接听的忙音。 老板赶他:“不接就别打了,来人了,你让开,别人还要用。” 祁星牧执着:“我再打一次。” 最后一次,林蔚直接关机了。 他扣上话筒,坐到颂颂身边的门槛上。 女孩吹的泡泡飞到半空中,透出了背后巍峨的雪山的影子。 “不开心了?” 他没有回答,小小的身影孤独不堪,眉宇间的低落几乎要溢出来了。 “你看那座雪山。”颂颂看了看他,指向远处,“太阳、星星、月亮都随朝夕交替,谁也无法长久陪伴它。” 他问:“所以孤独是人生的常态吗?” 这句话从小孩的嘴里问出来,严肃得令人心疼。 颂颂笑了笑,捏捏他的脸:“雪山不会孤独,因为有终年不化的雪在陪它。” “但不是所有的山峰都可以成为雪山,你要努力长高,要好好长大,等长成了一座很高的山峰,山神会送你礼物,到那时,雪花也会朝你飘来。” “她会永远陪着你。”
第75章 结梦少年时(2) 雨季,闷热。 暴雨突如其来,打蔫了教室窗外的树叶。 雨太大了,午饭时间,女班长喊男生去食堂抬饭。 最后排,趴着睡觉的祁星牧动了动,女班长喊他:“祁星牧,你也一起吧。” 祁星牧被吵到了,摸出一副耳塞,戴上继续睡。 男生们簇拥着班长出去: “别理他。” “你见过他搭理人吗?成天装酷,高冷个什么劲啊。” “能来学校上课已经很给老师面子了,想想看,他上个月才来了三天。” “学校为什么不开除他?” “可能是他成绩还不错吧。” 回来后,女班长本着友爱的精神,拿了一份盒饭过去:“下雨天不方便打饭,吃这个吧。” 少年没有睡实,趴着睡觉,脸颊压出一道红痕,他抬起眼眸,冷淡地说:“油。” 女班长:“什么?” “油,滴我桌上了。” 饭盒没盖紧,油渍沿着塑料盒滴在他桌角。 和其他人摞满了书的课桌不同,他桌子上干干净净,连张试卷都没有。 “抱歉。”女班长掏出纸巾把油渍擦掉。 少年平静地说:“我不喜欢油腻的味道,麻烦你擦干净一点。” “人家好心给你饭吃,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班长漂亮,人缘也好,后排有男生不满,要找事,被班长挡开了。 女孩举着饭盒:“那这个你还吃吗?” 少年一脸厌食的模样:“食堂炒菜的油品质不好,炸过肥肉之后会散发出让人头晕的泔水味,我不吃。” 男生:“少爷,你来学校是享受的?” 祁星牧不理会他话里的嘲讽。 他瞥向窗外,见雨势渐渐小了,推开桌椅,起身拿出书包,挂在左肩上。 男生继续嘲弄:“说饭菜不好吃,少爷怎么不把食堂承包下来?” 少年鼻骨如雪山,削薄的唇红润且潮,朴素的白T恤罩着他挺拔的身躯,压住了一点生人勿近的冷意,多出几分干净的少年感来。 他指骨修长,白得仿佛艺术展上的玉。 当着众人的面,他抖开一把破旧的小花伞,淡淡地回:“嗯,正有这个打算。” 逃学一小时后,他收到了老师的慰问短信。 【小牧,怎么又逃学了?】 【老师知道这些知识你提前学过了,但学生怎么可以不待在学校呢?】 【要是想出去散散心也行,下周的家长会,记得要叫爸爸妈妈来参加哦。】 短信一条接一条发来,手机提示灯亮着蓝莹莹的光。 他把手机丢进挎包里,撑伞走出学校。 小区楼下有家破旧的武馆。 门锁生锈,玻璃窗落满灰尘,就连最热闹的寒暑假也招不到几个学生,平日就一个老大爷守着。 要不是祁星牧偶尔过来锻炼,早就倒闭了。 他走了进去。 刚搬来这座城市的时候,父亲征求过他的意见——房子想买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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