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繁华,好地段的房子比比皆是。 外婆留下的遗产足够他把市中心新开发的高档小区整个买下来,可他最后只挑了一个老小区的二居室——房子太大,和家人的距离也会被拉远。 从前偌大的豪宅里,他连喊妈妈的声音都无法传达到另一边。 ——如果房子小些,亲情会更浓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和父亲住了进来。 可很快他就失望了。 父亲忙于工作,一周在家的时间不超过两天。 忙起来十天半个月都看不见人影,最夸张的一次,足足两个月没有回家。 至于林蔚。 她在得知他就读了一所普通高中后打来电话,问他为什么? 他懒得解释,林蔚转头去联系校长,花钱给学校新盖了一栋实验楼,让老师们多多关照他。 那所高中虽然普通,但离家近。 放学后,老城区会有满满的烟火气,他不喜欢骑单车,总一个人穿过街巷慢慢回家。 一路途径四季的风景、喧嚣的餐铺、流浪的猫狗和接送小孩的家长,某些时刻,能给他带来沉浸式的幻想。 ——就好像,和爸妈一起走在路上的小孩里,多了他一个。 雨势又大了起来。 沿街的窗户被风吹开,雨丝飘进来。 角落里的沙袋被反复击打,终于在某一刻漏出了沙。 祁星牧额头渗了一层薄汗,摘掉护腕,坐在武馆门口的椅子上看雨。 武馆的老大爷见他一直揉手腕,就找了瓶跌打药酒给他:“扭着了?” 祁星牧没要药酒,因为不喜欢它的味道:“沙袋被我打破了,换新的吧。” “这孩子。”老大爷无奈地笑,坐在旁边,跟他一起看雨。 武馆是大爷儿子开的,生意不好,儿子撒手不管去别处发展了。 倒闭前夕,大爷正在打包卖废品。 少年走进来,给了他一笔钱,说这武馆他喜欢,不要关。 那笔钱不仅能够涵盖房租水电,给到大爷每个月的工资甚至还得交税。 于是,武馆一开就是十年,可少年也不是每天来,偶尔心情不好过来打会儿拳,坐下跟他聊聊天。 “老人家。”祁星牧垂着眼眸。 外面到处弥漫着水汽,树叶被雨水冲刷后青翠欲滴。 门缝下,几只小蚂蚁正试图突破玻璃门,闯进屋内没有雨的世界里。 “下周开家长会。”少年盯了一会儿蚂蚁,抬头望了眼屋外的雨,“我爸没空,你去吧。” 大爷笑着应了:“行啊。” 远处街尾,一个纤细身影撑着伞走过。 祁星牧猛然站起来,撞翻了身下的椅子。 大爷问:“怎么了?” 少年深邃的目光直直撞入雨帘里。 那身影已经不见了,他坐下来,揉了揉眼睛:“没什么,是我看错了。” 雨下了一周。 一周后,雨过天晴。 学生发现食堂开设了新的窗口,想去打饭,却被告知不对外开放。 “那窗口是给谁开的?老师吗?” “听说是给少爷开的。” “哪位少爷?” “就长得帅,不理人,总逃学,桌箱天天被情书塞满的少爷啊。” “别开玩笑了,他真是少爷怎么不干脆把食堂承包了呢?” “我路过办公室听老师们说,一开始他确实打算这么干,但现在的承包商是校长大舅子,校长跟少爷协商,说是单独给他开一个窗口做饭就好,让他不要太铺张……”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祁星牧走进食堂。 他不理会别人的视线,懒散地走到属于自己的窗口。 同学们抻着头,想看看少爷的食材究竟有什么不同,却见祁星牧愣愣地站住了。 窗口后的工作人员问他要吃什么,嗓音清脆。 尽管戴着白白的厨师帽和口罩,但祁星牧确信,自己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眸。 十年前,德钦的夏天,她陪他漫山遍野地疯玩。 时至今日,他仍能记起那年夏天的声音与气味,家里的老电视机沙沙响,需要拍一拍奥特曼才能呈像,镇上的石板路总在清晨日出前变得潮湿,随日头升起,人们从四面八方背着农产品来赶街,蔬菜瓜果铺满长街,马车的铃铛叮咚响。 下雨天,她在街上买了一柄小花伞。 她撑着伞,牵住他的小手,看人、看山,看一切能看的风景。 后来夏天结束了,他回北京。 临走前,她把小花伞送给了他,那把伞他用到了现在。 第二年,他特意买了许多小女孩喜欢的玩具背到德钦。 可是德钦没有她了。 他问村里人,村里人不记得。 他问镇上的人,镇上的人也没印象。 最后他跑去问卓嘎,小卓嘎记性不好,看着他笑:“不记得,来跟我玩过家家吧。” 奶奶说,那也许是一场梦。 再也许,是山里的仙女贪玩,溜出来陪他了,而现在,仙女回家了。 这些年,记忆褪色,却仍在见她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没有变,无论圆圆的脸蛋还是清澈的眉眼,一如十年前。 颂颂敲了敲手里的大锅勺:“喂,你到底要吃什么呀?” 少年忽然没来由得紧张了起来,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捏成拳:“你怎么在这?” 颂颂嘿嘿笑。 笑得很甜。
第76章 结梦少年时(3) 食堂的角落。 祁星牧靠着椅背,手掌搭在餐桌边缘。 他偏头望着窗外的晴空,状似平静,但不停敲点桌面的指尖却暴露了他的不安。 颂颂:“你很紧张吗?” 他的心思被戳穿了,要强地说:“放屁。” 颂颂用筷子敲在他的手背,警告道:“你对我礼貌一点。” 颂颂对他有种气场压制,这都是因为那年夏天,颂颂仗着比他高,总在他闹脾气的时候带他玩名为“王子坐飞机”的游戏——夹在胳膊下,无限循环转圈,而他毫无抵抗之力。 现在回想,他脑袋里还依稀存在着令人眩晕的感觉。 祁星牧抿着唇,不说话了。 倒不是因为她那不轻不重的警告,而是忙着看她。 跨越了十年的光阴,当她再次出现,他仿佛瞥见了幼年雪山的一抹朝阳。 她温柔灿烂,一如既往。 颂颂给他煮了碗面,汤底是黑的,煮烂的面条上盖着煎糊的荷包蛋。 祁星牧吃了一口,露出忍耐的表情。 颂颂:“不好意思,酱油倒多了。” 他放下筷子,抹抹嘴巴:“难以想象,你这种水平居然能混进食堂。” 颂颂托腮看他:“我来这里好几天了,一直没找到接近你的机会,好不容易才看见学校的招聘启事……” 他不开心了:“为什么不直接出现?” 颂颂挠挠头:“因为有人说过,十七岁的你阴郁、中二又不爱讲话,我要观察一下才敢靠近。” 祁星牧:“……到底是哪个该死的笨蛋在造谣啊?!” 此时,同学路过,和他打招呼,祁星牧一个没理。 老师路过,叮嘱他家长会记得喊家长,他淡淡地回了个“哦”。 女班长路过,问他周末有没有空,想邀他去参加自己的生日party,他挑眉:“我跟你不熟吧?” 颂颂在桌下踹了他一脚:“你有点礼貌啊!” 祁星牧疼得“嘶”了一声,他抱住腿,像个被教育的小孩,改口:“谢谢你的邀请,我没空。” 女班长一步三回头,不可置信:“他说谢谢?” 同伴也很震惊:“你给他打了那么多回饭,他一口没吃过,现在居然在吃那碗黑面条!” 祁星牧到底也没能把颂颂做的面吃完。 尽管颂颂再三强调她用不惯食堂的大锅,所以才把面条煮烂了,可他一个字都不信,并在心里暗下决定——以后绝对、绝对不会让她做饭了。吃她做的饭,会被毒死吧? 下午他想逃学,颂颂阻止:“回去好好念书。” 早在见到她那一刻,少年的心思就不在学校了,插着兜散漫道:“高中知识我早就学完了。” “那也要好好待在教室。”颂颂拽住他的衣领,拖他去教室。 “为什么?” “因为我会在教室外面等你啊。”她笑着说,“你的下课时间刚好是我的下班时间,傍晚可以陪我逛夜市吗?” 祁星牧怔住。 颂颂眨眨眼,又问一遍:“可以吗?求你啦。” 陪伴,这于他而言是很艰涩的词汇。 父亲独立、沉默,林蔚有姐妹和小男友陪,带上他只会累赘。 他们不需要他的陪伴,可颂颂需要。 ——颂颂需要他。 一想到事实如此,他的心情忽然明媚起来。 “既然你都求我了,那好吧。”他故作勉强地答应,回了教室。 路上,班主任喊住他:“小牧,你的衣领皱了。” 祁星牧低头看,那是颂颂留下的抓痕。 他没有捋平,反而理了一下,把它露了出来:“嗯,就这样吧。” 颂颂用他的学生卡去图书馆借了漫画书。 午后工作清闲,她坐在走廊地砖上,靠着教室的外墙。 阳光、云影、楼前树上的落花一起洒在她漫画的书页上,风吹起了她的碎发。 班级传来困倦的读书声。 祁星牧一直跟着家教上课,不习惯人多的上课环境,思绪很快游离到窗外。 颂颂挽起的丸子头在窗台上露出了一个乌黑的尖尖,俏皮可爱。 她头顶似乎长着眼睛,从窗台外伸出一只莹白的小拳头,威胁似的朝他挥了挥。 祁星牧弯起唇角,低头看书。 放学铃声响了三遍。 校门口停满了来接孩子的私家车。 学生们有的涌向门外迎接的父母,有的三两结伴,去坐公交。 颂颂脱下食堂工作服,换了条明黄色的短裙,白皙纤细的双腿被黄昏的日色镀了一层温柔的光。 祁星牧走出来,她站在对街的花树下朝他招手,递给他一个纸袋。 祁星牧接过:“什么?” 颂颂笑着说:“给你买的,尝尝。” 袋子里装着卤鸭头,他孩子气地皱眉:“这东西能吃吗?” 颂颂:“是我喜欢吃的,就想分享给你。” 他皱着的眉舒展开了一点:“特意买给我的?谢谢。可是边走边吃真的好傻,我才不会做这种唔——” 颂颂把鸭头塞到他嘴边,堵住他的话。 她扯着他的书包带,走去夕阳下热闹的夜市。 人头攒动,油烟袅袅,这是他从不曾踏足的世界。 换作平时,不说人挤人,光是油烟味都会呛死矫情的殿下。可此刻融入其中,街上的大家都在边走边吃,羊肉串、烤鱿鱼、活珠子、烧猪脚……空气中弥漫着有形与无形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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