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临春却是实打实和对方生活了那么多年,今天突然想起,情绪汹涌不受控制。 她甚至忘了把边牧送回书店,每天一次的打扫卫生也抛在脑后。 大姐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临冬还饿着肚子。 乱七八糟的事情堆成一天的日常。 临春拍拍自己的脸,收拾好情绪。 她去厨房给临冬下了碗鸡蛋面条,叮嘱对方吃完把作业写了。 临冬跟她去了门边:“你不吃吗?” 临春弯腰牵过狗绳,比划道:{我吃过了。} 她中午吃的有点多,现在一点都不饿。 晚上七点半,天灰蒙蒙的,约莫着还有半小时就能完全暗下来。 临春跑过那条百货大街,摊位上还有几个老人家在摆摊卖菜。 家里的西红柿没了,她去挑了两个。 滚圆的西红柿还带着刚摘下来的蒂,个头比临春一个拳头还大。 两个不够一斤,卖家给她塞了一把小葱,临春还多要了个青辣椒。 拎着塑料袋跑去书店,顾伯正在门口扫地。 临春解开边牧的狗绳,放下蔬菜去接扫帚。 顾伯没让她拿,抬手指指柜台,上面像是搁了什么东西。 临春又过去看。 竟然是两个…豆沙包? 她不明所以地转身,眸中带了点疑惑。 顾伯冲临春抬抬下巴:“吃吧。” 顾伯有时会给临春买点零食,大多是饼干之类方便携带还能管饱的。 临春一般不会拿,得顾伯在她身边让她拿,她才会偶尔拿上一个带去学校吃。 不过豆沙包还是第一次。 临春捧着包子,揭开外面那层塑料袋。 豆沙包似乎已经搁了一段时间,袋子里面凝着的水蒸汽把最外边的面皮泡的有些发软。 但内馅还是热的,一口下去咬到一点豆沙,带着糯糯的甜味。 她边吃边走,准备去后院洗洗抹布把桌椅擦擦。 木门的合页有些涩了,推开时发出“吱”一道声响。 临春一只脚迈出门槛,余光扫到屋内一处光亮,突然整个人都是一顿。 她一口咽下嘴里的包子,急急收回那只脚。 书店一楼的琴房里,竟然亮着灯。 以言哥哥? 她有些惊喜,往店门外看了一眼,顾伯还在扫地。 临春包子吃了一半,用塑料袋随便裹裹拎在手里。 快步走到琴房门边,又刻意放轻脚步。 叩了叩门板,推门进去。 琴房很小,只够容纳那一架老旧的钢琴。 墙壁没做隔音,朝南留了半面墙的窗子。 外边是一片耕地,每到春天就会开满金黄的油菜花。 临春永远记得她第一次推开这扇门时,蒋以言在钢琴后侧了身子。 男人眼眸微弯,嘴角还嗪着笑。 “好漂亮的小姑娘。” 蒋以声:“……” 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临春,这小丫头都是一副神游在外的样子。 尤其是现在,一眨不眨盯着他看,会让人觉得有点傻。 “啊!”临春发出一道短暂的惊呼。 原本惊喜的目光在看到蒋以声的瞬间淡了下来,失落同时爬上眉梢,难受得连嘴巴都瘪了下去。 蒋以声的手指还搭在琴键上,把对方短短几秒内所有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 要怎么说呢,有那么一点想把人当场掐死的暴躁。 “你认识我哥。” 这是一句肯定句。 临春眨了下眼,点点头。 钢琴上搁着一本薄薄的琴谱,上面是临春的笔迹。 谱子蒋以声很熟悉,他哥以前教他弹过。 很轻快的调子,就像是…春天。 蒋以声的目光下移,落在临春拎着的豆沙包上:“……” 临春也注意到他的视线,低头看看吃了一半的包子:“……” 她指指豆沙包,又指指蒋以声。 视线询问:你买的? 蒋以声已经不想回答了。 临春一天里吃了人家三次东西,也有点不好意思。 她道了谢,讪讪地准备离开。 蒋以声:“等等。” 临春“吱”一声把门关上,走得头也不回。 蒋以声:“……” 行吧,小聋子。 他合上琴谱,用挡板压住。 再放下钢琴盖,起身时目光投向门边,临春刚才那一连串反应又在他脑海中回放一遍。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又很快被蒋以声否决干净。 临春和他同龄,十年前就一七八岁的小屁孩。蒋以言不至于、也不可能跟一个小孩… 越想越离谱。 他有些烦躁,出了琴房刚好撞上扫完地的顾轻白。 对方和蒋臻差不多的岁数,就是不怎么捯饬自己,有点显老。 加上穿着一身深色棉布衣裳,又开了家玄乎其神的书店,跟大隐隐于市的高人似的,下一秒就能原地飞升。 浑身都藏着秘密。 顾轻白把扫帚放在门边,轻飘飘瞥了蒋以声一眼,绕去柜台后面干自己的事了。 蒋以声觉得这一眼多半带了点个人情绪。 但他的确不认识对方,最近也是第一次见。 可顾轻白就跟和他有仇似的,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不理他,倒也不赶他。 蒋以声在店里看书弹琴乱逛,自由得仿佛是自己家。 后院的木门半开,他插着兜晃过去,看见临春正蹲在手动压水井边啃包子。 怎么又在吃。 临春吃完一个豆沙包,人已经觉得撑了。 低头把另一个裹吧裹吧装起来就给临冬,身前突然感觉有人靠近。 她猛地抬头,对上蒋以声低垂着的视线。 不得不说,从某些角度来看,蒋以声和蒋以言长得实在是有些相像。 尤其是那双浅色的眼睛,笑起来像装了满世界的温柔。 而蒋以声却很不喜欢临春此时看他的目光。 和在学校里不一样,视线直直地过来,焦距却聚在别的地方。 像是通过他,去看别的事。 “看什么?”他问。 临春撑着膝盖站起身,把手里的豆沙包递过去。 蒋以声:“……” 他才不吃这些东西。 临春被拒后蜷蜷手指,低头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硬壳本子,又摸摸另一个兜,摸出一根笔。 她在上面写下一行字。 【你和以言哥哥长得很像。】 很好,精准踩雷。 蒋以声浅浅翻个白眼。 临春看情况不对,又连忙补充一句。 【你更帅点。】 蒋以声都给看笑了。 临春也跟着眼睛一弯,笑出唇边两颗梨涡。 蒋以声一秒恢复严肃:“少来。” 【帅哥能屈能伸,给个面子,都是一个班的,咱们以和为贵?】 蒋以声:“……” 他逐渐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哑巴能当班长了。 就连这个时候都不忘劝他和刘家豪的破事。 临春收起本子,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强行确定完毕,临春把豆沙包往外套兜里一揣,拎着水桶去打水。 院子里还是手动的压水井,需要先倒一瓶引水进去才能压出水来。 蒋以声本来是想离开,但看临春倒腾那压水井“噗呲噗呲”半天没个动静,便忍不住停下来观摩接下来的流程。 然而就在他抱着双臂准备全程围观时,临春却意外冲他招招手,把压杆交到了蒋以声的手里。 蒋以声:“?” 莫名其妙开始当起了帮工。 男生力气比较大,没压几下水就上来了。 蒋以声第一次弄着玩意儿,甚至觉得还挺新鲜。 有人帮忙干活就舒服多了,临春不用反反复复压水涮洗,干脆把店里的拖把抹布全拿过来一并都给洗了。 蒋以声这水一压压了十来分钟,等反应过来天都快黑了。 他的长袖捋到手肘,屈着胳膊压在水井上方,躬身看正在干活的临春。 小姑娘块头不大,蹲着小小的一团。 窄瘦的肩膀怂着,马尾搭在锁骨上。 两条手臂细嫩白皙,干起活来却干净利落。 每一条抹布全都泡了洗洁精搓洗干净,整整齐齐码在水泥砌成的水池边上。 再接一大桶水,挨个涮洗干净。 “班长,”蒋以声闲得无聊,问她一句,“你知道小蝶是谁吗?” 临春头也没抬。 “不会是你吧?”蒋以声又问。 临春依旧低头洗着抹布。 “这书店有别的女人来吗?那老头不会叫小蝶吧?” 临春拧完最后一条抹布,突然抬起头。 蒋以声的问题戛然而止。 临春指指自己,眨眨眼睛,像是在问蒋以声是不是说话了。 蒋以声眉头一拧:“你能听见?” 临春摇摇头,甩甩手把水擦干净。 找来纸笔,给蒋以声写了一段话。 【我怕你无聊。】 哦,还知道他无聊。 【你说话慢一点,我能看懂。】 临春给他看完,又把小本子收起来。 蒋以声看她兜里露出来的一点塑料袋,于是问道:“你留着明天吃?” 临春摇摇头,思考两秒,在自己身边比划了一下,大概到胸口的高度。 蒋以声没看懂。 临春撇撇嘴,那表情仿佛在嫌他笨。 蒋以声无语片刻,看对方又不耐其烦地擦手,拿出本子。 【给我妹妹吃。】 还有个妹妹。 蒋以声若有所思,问道:“你有姐姐吗?” 临春点点头。 蒋以声顿了顿,又问:“多大?” 临春半张着嘴,想到了二姐。 蒋以声看得出临春的情绪在那一瞬间低落了下来。 但很快就重新恢复了正常。 她左手比划了一个“二”,右手比划一个“八”。 既然都问年龄了,问的应该是还在世的姐姐。 二十八岁。 蒋以声一怔,只比蒋以言小一岁。 “你姐姐叫什么?”他又问。 他这次话说的很快,临春没怎么看懂意思。 蒋以声懒得等她继续写字,掏出手机按下一串信息。 【你姐姐叫什么?】 他把手机倒过来递给临春,是最新款的触屏手机。 单是屏幕都快有李瑶瑶整个按键手机大,从头到尾都写着“我很贵”三个大字。 临春惶恐地双手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按着屏幕上的键盘。 【临夏。】 临夏? 蒋以声眉头紧了一下。 【有小名吗?】 【没有。】 他盯着手机屏幕,没有再提问。 压水井因为太久没有人压,水流慢慢减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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