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奚澜誉揽着她腰的手紧了下,身侧雪松气息缠绕。 他俯身,指尖碰碰她的脸,“又瞎想什么?” 宁枝眼睫刮过他指尖,她本能闭一下眼,闷头不说话。 车内静默一瞬,奚澜誉忽然掰过她的脸,要她看着他,“枝枝,在我们之间,我才是需要担心的那一个。” 宁枝不解,“……坦白讲,我真的挺普通的,如果——” 话没说完,奚澜誉打断她,他认真看向她的眼睛,无比虔诚,“不,枝枝,你一点都不普通。你年轻,事业蒸蒸日上,有爱护你的家人与同事,可是我有什么,这么说可能不合适,但是枝枝,你的人生,哪怕没有我,依旧是精彩的,完整的。” “然而,”奚澜誉顿一下,深深闭眼,“我却不是。” 宁枝一瞬明白他的意思。 那时她刚知道奚澜誉的过往,她曾试探着问,或许,他想不想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那时奚澜誉是怎么说的呢。 他拢着宁枝,脑袋搁在她肩头,漫不经心说,不用,他天生亲缘淡泊,有她便已足够。 就好像此刻,他告诉宁枝,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真正更需要对方的那个人,是他。 离不开的那个人,也是他。 所以,不必担忧,不必怀疑,她在这段感情中,将永远处在高位。 - 奚跃霆快坐不住了,这几天电话打个不停,奚澜誉一次都没接,直到他放下那一贯高高在上的态度,发来讯息。 「澜誉,我们谈一谈。」 是该谈一谈,有些事情早该清算。 但奚澜誉并未立即答复,而是又晾他几天,直到他再次恳求,语气更加卑微,奚澜誉才在某个送完宁枝上班的回程路上,变道驶往奚家老宅。 说是老宅,其实并没住多久。 这地方靠奚跃霆自己哪里买得起,但他就是仗着这份养恩住得心安理得,养得颐指气使。 奚澜誉坐在车内看一眼,才推门下车。 他出现的刹那,闻声而来的德牧依旧吠个不停。 奚跃霆见了,并未呵止,但也没说什么风凉话。 大概他认为这是他示弱的方式。 两人一道往里走,沉默无声。 沿途,奚澜誉路过小房间,他脚步一顿,转身进去,依旧按照往常习惯上一炷香。 反正今后也不会常来。 奚跃霆看一眼,冷哼一声,但念及自己如今这情形,那惯常的讥讽被他咽下去。 两人在书房坐下。 分坐于方形红木桌左右两侧,其上摆两盏茶,揭盖,茶香扑鼻,白雾弥漫。 奚澜誉没喝,将茶搁回去。 他直奔主题,捞过放在一旁的文件,甩到桌上,嗓音很平静,“父亲,我接手北辰至今,算上膨胀率,市值涨百倍有余,我想我拿这些,跟您买一个自由,并不算过分。” 北方冬天很冷,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书房门大开,那寒风一阵一阵,裹挟着尘土的气息,往屋里直滚。 意外不难闻,反觉得舒畅,从未有过的敞亮。 奚跃霆闻言,脸色很不好,有些装不住了。 他掌心重重拍在那薄厚适宜的文件上,这一下震得茶水翻滚,溅出几滴,在纸上留下一抹明显的痕迹。 他情绪很激动,手指奚澜誉,质问他,“你、你怎么敢?” 奚澜誉岿然不动,低头理了理袖口,漫不经心瞥一眼,“为什么不敢?” “该还的我已还,不该还的我拿您的养恩抵,还不够厚道?” 奚跃霆捂着心口,“……那是你说还就能还的?” 奚澜誉耐心有限,他站起身,面上毫无波澜,居高临下睨他一眼,平声回,“这么多年,您骗骗外人就算,真骗得过您自己?” 这语气很淡,却一霎有如平地惊雷,炸得奚跃霆久久无法回神。 奚跃霆揪着身前的唐装,抬起头,头一次正视这个被他从福利院领回的孩子。 他老了,他却早已长大,长成一棵足够支撑北辰风雨无侵的树。 他其实早已撼动不了他分毫。 这么些年,分明是他自己在他的荫蔽下生活。 奚跃霆嘴唇翕动,“你、你都知道?” 奚澜誉最后施舍给他一眼,那眼神冰冷到与看陌生人无异,他没再回,因为实在没必要。 奚澜誉理了理西装,大踏步自前门离开。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大概是奚跃霆承受不住打击,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早该如此,却硬生生拖了这样久。 当年,陈岚因与奚跃霆爱子无度,两人近乎爱到病态的地步。 虽说儿子要什么给什么,但这是以自由为代价。 时时刻刻,无论处于何地,都有双眼睛紧紧盯着。 因为担心,所以太危险的不能玩,不健康的不能吃。 他们希望,他的儿子最好能一辈子呆在他们为他创造的温室里。 然而小孩子懂什么,浑身反骨,你越不让他做,他越是想要去尝试。 最终他趁所有人不注意,溜了出去,又因缺乏独自过马路的能力,被路面疾驰的车辆一碾而过。 事情已经发生,与其说是意外,与其指责其他人,不如说,这是一场严丝合缝到叫人无法喘息的爱酿出的悲剧。 制造者不愿承认,便将这惨剧推给他人。 守墓人因自责而甘愿承受,可到底谁才是不无辜的那一个。 他们心知肚明。 - 晚上回家,宁枝去收拾上次带回来的那些东西。 经过奚澜誉上次难得的内心剖析,宁枝已不太在乎这纸协议,拿出时,她看都没看,直接搁在最底层。 简单处理完,最后习惯性检查一眼,在那合上抽屉的瞬间,宁枝忽然鬼使神差地站在原地没动。 她抽出那张近乎全是宁蔓与她合影的相簿,倚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翻着。 其实这么多年,她翻这相簿的次数屈指可数。 原因很简单,就是单纯的两个字,不敢。 不愿相信,分明这样鲜活的一个人,怎么就从她身边消失。 甚至,她走得太过匆忙,根本都没来得及看她长大。 只是莫名地,她这些翻涌的情绪在翻开相册的瞬间,神奇地平息下来。 好像被重新好好爱过,每一种坏心情都相应地被安抚。 宁枝从前听过一个说法,得到太多爱的小孩,更懂得如何爱人。 她们不会患得患失,不会敏感,不会多疑。 因为她们从未体会过这些情绪,所以根本不懂得如何使用。 宁枝几乎是在一瞬间,恍然意识到,她跟奚澜誉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不止他需要她,她亦同等如此,同时,他亦在生活中将她治愈。 宁枝抓着相册边缘,突然觉得好想他。 这样的情绪,在听到楼下那关门声时达到顶峰。 宁枝放下相册,三两步小跑下楼,猛地扑进奚澜誉怀里。 这猝然的力道,撞得奚澜誉微微往后退一步,他后背抵在门板上,稳稳托住她。 她知道他今天是去做什么,更知道,奚澜誉这时出现意味着什么。 宁枝抱住他,在他身前使劲蹭了蹭,嗓音软软的,“以后你是我一个人的。” 奚澜誉回抱她,轻笑声,“不一直都是?” 宁枝摇头,“不一样。” 沉重的责任与轻松的生活,怎么会一样。 奚澜誉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他躬身,将脑袋埋进她肩窝,更深地抱紧她。 新闻曾报导,今年将是北城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然而,零度以下又如何,大雪纷飞又如何。 宁枝只觉得——这是她成年以来,度过的最好一个冬日。
第71章 北城渐入冬, 寒风阵阵,冷得不像话。 宁枝在出去吃与在家吃之间果断选择后者。 她厨艺有限,做饭这事自然交给奚澜誉。 宁枝倚在厨房门口等饭的间隙, 心里忽然涌过一阵暖流。 似乎自从两人在一起, 奚澜誉这不下凡尘的性子倒不知为她泡在厨房多少次。 他在为她陷入烟火气的生活中。 宁枝莫名生出股想亲他的冲动。 但考虑到后果,她舔下唇, 默默忍住了。 奚澜誉这人做饭极具观赏性,衬衣挽至袖口, 行动间劲瘦腰身若隐若现,侧颜漫不经心,手上动作却又娴熟地很。 那懒散的神情, 不像是在烹饪, 倒像是在她身上奏曲。 宁枝看着看着, 不由吞咽一下,还是觉得忍不住。 她站直, 正准备过去,就在那瞬间,奚澜誉一手端盘,转过身,两人目光对上, 他看眼她, 唇角稍勾,一手抬高,俯身,自然而然地在宁枝唇上啄了下。 宁枝目光灼灼, 下意识攥紧他的衣摆。 奚澜誉怎会不知她在想什么,他轻笑, 指尖屈起,抚一下她的脸,带了点力道,叫宁枝面颊沁出一抹粉。奚澜誉嗓音磁沉,那看向她的目光意有所指,“不急,先吃饭。”言下之意,一会再吃你。 …… 宁枝那相簿随意反扣,摊在床头柜,摇摇晃晃间,不堪重负落于地面。 “啪”的一声,两人齐齐停下。 宁枝弯腰想去捡,被奚澜誉掰过脸坐正。 他对她分心不喜,再次吻住她时便带几分惩罚的意味,叫她不自觉唤出一声。 床头柜高度正好,奚澜誉微微躬身,而宁枝仰头承受。 是亲昵相拥,用力将对方揉进身体的姿态。 奚澜誉对于身材一向有极其严苛的管理,因而各方面都过关。 宁枝很满意,尤其喜欢的,是他紧绷时喉间溢出的一声闷哼。 像幽寂海面乍起涟漪,荡开一圈后,不自觉收紧,呼吸绵长而有声。 过后,宁枝坐在床头柜,踢两下奚澜誉,尚未靠近,便被他一捉,他那目光瞬间又危险起来。 宁枝挣了下,瞄一眼,摇头讨饶,卖乖的间隙不忘使唤人,要他将地上的相簿捡起来。 倒也不是宁枝懒得动,实在是她觉得就自己现在这情况,搞不好会腿一软,一头栽下去。 何况,她在这时,一向有些不自觉的娇纵,奚澜誉也很是惯着她。 他笑一声,凑近,嗓音很低,像方才他附在她耳边故意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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