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橘红连接天际的日暮黄昏下,一抹虚化后的纤丽身影融在那轮火红落日中,她穿着一条露背挂脖白色长裙,双手挥举在头顶,即便是昏暗又模糊的拍摄下,他也能精准描摹出那对他曾抚摸过无数次的蝴蝶骨,振振而动。 晏朝聿狭眸微眯,将那张图片放大,终于发现出了不对。 温臻没有再佩戴他送的那条蓝钻蝴蝶项链。 可能是因为练习不方便, 可能是因为同行之人在也不方便, 可能是因为不搭这条长裙…… 他沉默着想要为她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晏朝聿的视线稍顿,倏然看清一直以来忽略的配图文案。 「Sempre Libera.[爱心]」 意大利语:向来自由之意。 晏朝聿平静地凝着窗外漆黑夜色,眸光好似也融在黑暗里,一寸寸地暗下去,本就锋锐的面部轮廓显出几分阴刻,嗤道: “她是真有长进。”
第39章 抵达南欧以后, 温臻才知道这趟是真的来得很值。 还是之前的那位司机大叔来接的人,第一天先回的庄园,由李教授引导, 温臻认识不少国内外行业大神,这次的比赛举办地也并非只在佛罗伦萨,这是一场欧洲大联盟国际比赛,比赛过程也是面向全球直播。 佛罗伦萨只停留了三日, 只是让她们先做一个准备活动,且这三天相当轻松,每天都是跟着他们进行吃喝游玩。 第四天才开始拉开这场大赛的帷幕。 温臻代表的是中国古典舞组比赛,由李敏红亲训,48小时完全封闭式训练,这个组共有三位舞者, 其余两位温臻在国内比赛时也曾打过一两次照面,对方实力不弱。 整一周, 温臻都过得特别充实。 比赛前的这一夜,是属于众人的狂欢之夜。 温臻倚着文杉的肩,手里摇晃着透明酒杯, 众人坐在露台位置, 一抬眼便能看见长空闪烁的银色星河。 “明天比赛,准备得怎么样?”文杉看她一眼。 酒精可以激发多巴胺,让人感到放松与愉悦。 温臻眉眼神情舒展开,抿上最后一口,任由晚风吹拂着她乌缎般的长发,掐腰旗袍勾勒出她那截纤纤楚腰, 她挑一挑秀丽的眉,语调慢慢:“还不错吧。” 而这一幕恰好被收录在身后舞团的直播中。 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举手投足间也无尽妩媚,偏那带着点傲气的语调,显得她自信又艳丽。 好似祸国妖姬就在眼前。 这是视频传播到国内后,大部分网友对她的评价。 而恰好,次日她要跳的那支舞,正是著名妖妃苏妲己。 舞台灯光一束束暗下,琵琶声悠然而起,身后荧幕忽亮,只见整片黑色天空飘起飞雪,身着淡紫衣裙的姑娘腰肢袅娜,随着琵琶声而一点点下沉。 琵琶声渐高,空中垂下一条粼粼白绸,温臻绞腿旋身,纤长双臂将那条白绸捻起,随着她旋转的速度,裙裾一片片摇曳生姿。 琵琶声骤顿,一束亮光投射在她起舞位置,乐声渐慢,她转腿回眸那一瞬,灯光下的艳色过盛,以至于台下观舞嘉宾旋即呼吸一窒,沉浸在她狐狸般狡黠灵动的笑容里。 而下一刻,节拍加强,她身姿柔软,白绫一抛,在灯光下遽地化为一条渐变紫绫,温臻舞步急转,绫罗随着她举腿动作在空中抛出一道极美弧度,宛如银河。 画面飞雪将停,她的舞步由急转轻,渐渐随着那漫天风雪的下坠而逶迤跪地,侧卧下来,满身衣裙绫罗随着弧度,在灯光下勾勒出妖妃窈窕身姿。 这样的苏妲己不仅仅再是美与媚,更有少女时期的灵动鲜活。 这一舞停下将近十五秒的时间里,温臻从地板缓缓起身,朝着评委与观众席深深一鞠躬,众人才回过神来。 为了直播效果,只有等这一组成员全部演出完毕后,才会由评委打出最终分数。 温臻刚下台,文杉便在下面接应她,给她递外套和水,再回后台等待结果。 国内与意大利时差13小时,此刻意大利正值傍晚,国内还是深夜,温臻挑选着文杉给她拍的几张照片发了一个朋友圈。 文杉正好刷到,瞥她一眼:“宝贝儿,你这朋友圈不会是特意发给晏总看的吧?” 温臻纤眉轻抬,也毫不掩饰:“对啊。” “温臻同学,听姐一句劝,小心玩火自焚哦,惹火了总裁,对你强取豪夺可是要关小黑屋的~” 温臻俯身给她挑了块水果堵住嘴。 其实文杉的担心有些多余,温臻很清楚晏朝聿这段时间有多忙,也清楚他不一定能准时看见这条朋友圈,甚至还猜到就算看见也不会这样轻易地联系她。 毕竟是灵魂身体都深深嵌合过的人,她太清楚这个男人理智过头,也习惯克制本心,若不对他狠一点,根本达不到效果。 所以,她还留了一招后手。 这几日国内外财经新闻热闹不断,晏氏集团内部大换血成功,一些党派被彻底清扫干净,以至于晏朝洲刚出院便得知总部人员架空的消息,气得当夜便想飞美国。 机票刚订好,一则新闻便断绝他所有后路。 【晏氏集团现任总裁成功收购纽约普惠集团。】 晏氏本周持续跌绿的股市在这一刻猛涨红线飙高,#今夜将成股民的狂欢之夜#这一词条迅速成为微博热搜Top6。 而晏朝聿这边刚从机场回来,车子沿着五光十色的霓虹道驶向青龙湾,打开别墅大门,屋内一片寂静,没了温臻,张姨也被安排休假,整栋房子成为只供他闭眼休息的地儿。 晏朝聿身体放松下来,松了松领带,打开主卧的灯,多日以来他不曾留意过这间卧室的任何变动,只有今日,看见她的朋友圈,才开始观察她走后的世界,关闭窗帘时,视线淡漠地掠过窗前。 目光在这一刻猛地顿住。 停留在窗前那张木桌上,玻璃折过钻石璀璨光芒,那条蓝钻蝴蝶项链落在桌前摇摇欲坠。 晏朝聿步履沉沉,平静地扫过桌上那份文件,以及被文件压着的那根项链。 顷刻,心口如火山呼啸着,有些强压着的情绪汹涌喷出。 他紧紧凝着桌沿上的项链,深吸好几次,才能平稳着手部拿起那条项链。 他记得那夜,项链是他亲手为温臻戴上的。 而如今,也是温臻亲手摘下来的。 窗外夜风潇潇,晏朝聿站了半晌,坐回沙发位置处,长腿分开,整张脸低垂在暗影里,过了好一会儿,他平静地笑起来,落地窗的玻璃映着他的侧脸,那双深邃的眸,变得越来越暗。 指腹摩挲了几下蝴蝶翅膀。 他自以为的那根剪不断的线,好似断了。 原来蝴蝶想要飞,即便你给她结契,她依旧有能力冲破这些,离开你。 想清楚时,他甚至想直接折断蝴蝶翅膀,将她装进漂亮瓶子里,永远囚住。 晏朝聿眼底暗震,拨通陈总助的电话,冷声安排行程。 飞机抵达佛罗伦萨时,是日落黄昏时。 机场人来人往,晏朝聿神情漠然地凝视着前方,掌心攥着手机,力度沉默地加重,好似下一秒屏幕便要裂成两半。 陈助垂首立在身后,秋日里乌黑短发也沁出汗水。 他的声音开始紧张:“太太……的下一个航程应该是……瑞士……” 昼夜不歇地赶过来,一招空城计便将他玩得团团转。 晏朝聿阖上漆黑眼眸,冷吁口气,降低心中燥气:“航班太慢,换私人机。” 陈助订票的手一顿,微愕两秒,瞥过他眉眼间的不耐与阴霾,只得低头办事。 关于他名下的私人飞机、以及直升机,其实和他全球各地车库的车差不多,什么时候开始玩这类与时间赛跑的刺激类‘项目’的,他其实记不太清,只记得最深刻的一次,是那一年刚坐上晏氏一把手的位置上,在法国谈一笔生意,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带着合作家族里的继承人一起玩直升机比赛,说来他们算投缘,格外喜欢这类掌控生命的「游戏」。 那天玩得太疯,那位继承人被篡改了定制好的航线,逐渐偏离,也便遇上不可测的风险。 晏朝聿发现时,他已经快要卷入风暴里,最终人是被他救下来,但最终也进了ICU,九死一生。 他的反应速度够快,操作能力够硬,也只将养了一个月,至于那位继承人却直接躺了半年多才有好转。 因为利益牵扯太深,即便如此这场生意也勉强合作下去。 但也因此,他在回国当日便被晏平山的人羁押在老宅,关了两个月; 至于那场事故的背后自然也有主使人,晏平山清楚是谁,晏朝聿也猜到是谁,但这一页只当掀过。 他至今也记得晏平山说的那句, ——朝聿,是你主动将后背交给敌人,便怨不得别人对你心狠。 从那之后,他再也不曾玩过这类项目,甚至于连亲自开车也是屈指可数,只是依旧会收藏各种跑车,留作观赏。 那几年他一直在几乎严苛的状态,去克制本心。 思至此,晏朝聿缓缓掀开黑睫,瞥过舷窗之外,飞机降落在瑞士机场,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温臻时的场景。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深秋。 飞机也如今日一般降落在机场,他从司机那里取到车钥匙时,外面世界正夜雨纷纷。 那日他罕见地自己驱车回檀庭,穿过百里长安街一带的行政功能区,深夜十点,皇城的也略显寂寥,他将车拐进一条深黑小道,风雨刮过梧桐叶,没了斑斓街灯,只能凭借这条小道的微茫灯光前行。 窗外的雨有增大的架势,车子往前驶,巷口正好有一间亮着灯的小便利店,晏朝聿将车停下来,直接进店拿了把黑伞,目光一挑,最终还买了一盒南京。 那时只是想尝一尝这烟的感觉。 走出便利店,他偏头将烟点燃,抽了口,是很陌生的味道但也还能接受。 绕道往回走时,他眸光微顿,视线紧紧攫住立在他车前的那道身影。 少女身上还穿着一身白色舞裙,乌发散落在腰际,巷间街灯跳闪着,照亮她素净的一张脸,没上妆,五官却已足够精致,令人过目不忘。 那时他只觉得隐约有些眼熟,但脑子里搜过一圈京中那些千金的脸,才发现自己竟一个都想不起来。 雨丝渐大,有水珠落在他漆黑短发上,洇湿了他的眉眼,也洇湿那姑娘的裙裾,晏朝聿瞥了眼手里买的这把伞,靠近她时,却忽然看见那小姑娘直接脱下了束着步伐的舞鞋,白玉般的一双脚直接踩进水洼里,不顾一切往雨幕冲。 像一只视死如归,只要努力绽放绚丽翅膀的蝴蝶。 他攥着手里的雨伞,久久驻在原地,直到那抹白影消失,再回想起来,那姑娘一定是故意踩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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