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枝尴尬地接过,微微抿了一小口。 她低头吃东西的模样很好看。 不会发出一丁点多余的声音。 甚至放下筷子时,也会仔细不和筷托碰撞出响动,全程都非常安静。 是她姜家精心养育的好教养。 姜枝常年被她爸带着在饭局上和部下们吃饭,饭桌上那些学问,商场沉浮的程隽礼都不敢夸口说比她懂得多。 本帮菜虽然好吃,但是浓油赤酱的,吃几口也就腻了。 今天大概是饿得很了,姜枝一连吃了好几块小排骨,都没有停筷子的意思。 程隽礼尝了两口龙井虾仁,程家搬来上海多年,他还是不大吃得惯这味儿。 平常就算来了挹芳楼,他也点一桌子菜,可每样尝几口就放下了。 程隽礼并不是想吃这些,他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劝慰自己,他的未婚妻眷恋着申城,那么她就终有一天会回到这里。 他给姜枝倒了杯清茶:“当心撑着,喝杯茶,解解腻乏。” 姜枝对于他这样妥帖的照赫拉顾很不习惯。 他们似乎倒过来了,这是姜枝会做的事。 见她吃的差不多了。 程隽礼捏着茶杯,漫不经心开口道:“月底方便领证吗?” 听着像个问句,但话中不容推拒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的意思像是,即使她说月底不方便也会另行安排。 这婚像是非结不可。 姜枝放下了筷子。 下一秒。 她从包里拿出个黑丝绒珠宝盒,“月底我没空,戒指还给你。” 说着顿了一顿,“我们退婚吧。” 尽管提前做足了功课,但姜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还是带了一丝颤。 这桩她勉力维持多年的婚事,却在程隽礼点头时,姜枝自己突然画上了个句号。 程隽礼嘴角浮上一缕苦笑。 姑且定义为苦笑吧,姜枝也说不好那是种什么情绪,像是在他意料之中,又像是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外。 她也懒得去猜。 那是三年前有钱有闲脑子还有大病的姜枝才会干的事情。 现在她没钱也没闲,程先生精巧复杂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她不关心也没兴趣。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往回收。” 程隽礼言简意赅,但意思再明显不过,戒指他不会收下,这门婚事他也不退。 姜枝自然不知道他是何时变成个刚愎自用的无赖的,只是暗暗觉得惊奇,程隽礼到底是本性如此还是说上位后忽然变了个人? 不论如何。 姜枝想把这件事尽快解决。 她抬眸注视着他,“程先生,相信你我都不想在这些陈年旧事上产生太多不必要的瓜葛,何不利落一点?” 程隽礼也不再掩饰:“那是你个人的想法,我很期待这桩婚事。” 姜枝自嘲般笑了出声:“可你都是怎么期待的呢?” 说着她缓缓站起身,“三年前,我说在巴黎定制的婚纱到了,让你陪我去试,你说不要拿这种小事来烦你;伯母亲自选了家杂志封面摄影拍结婚照,只是让你露个面,可人都到齐了你才说你要去新加坡视察;我挑了几张请帖的款式送过去给你敲定,在你办公室里等你开会等到睡着,你的秘书却说你开完会早就已经回去了。” 程隽礼眼眸微垂。 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姜枝说的这些事,都是他无数个日日夜夜,刻意回避的事实。 他无法否认当初答应和姜枝结婚的私心,完全是想借姜家的东风,一举在日渐胶着的家族斗争中站稳脚跟。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狠到连终身大事都可以作为棋子,来换取他想要的东西,哪怕对方是出了名的娇纵大小姐。 当年姜枝跋扈难相处的名声可是传遍整个上流社会圈子的。 可议起订婚,程隽礼连眼睛都没眨,就应承下来。 他当时想的是,她自横她的,反正娶回了家,也是当摆设。 所以在他们长达五年的关系里,他不曾好好看过姜枝,躲开她去了剑桥读书,回国后也是避瘟神一般躲着她。 更不要提去试什么婚纱了,结婚和订婚一样,对他程隽礼而言,不过是大家唱大戏的舞台。 真情实感的只有姜枝罢了。 姜枝抱臂转身,用她一贯软糯的温柔嗓音说着最刻薄的话,不留一点情面:“而你现在告诉我,你期待这门婚事。”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那你期待的方式,还真挺特别的呢。” 如今听她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程隽礼开始有点理解为什么再难她也要在维也纳待着不肯回家了。 姜枝觉得自己没有家,他从未给过一份安定。 “从前种种,都是我的过失,请你原谅。” 程隽礼清清淡淡地说。 姜枝的双手无意识地垂落。 她被吓得不轻,也被惊得不轻。 这是盛气凌人的程隽礼能说出来的话? 姜枝稳了稳心神:“你的道歉我接受,这还是你欠我的。” 她拿起包,“但结婚没必要,因为......我不想嫁你了。” 程隽礼遽然抬头,多年的沉稳自持让他尚能勉强维持风度,但却心慌得厉害。 姜枝刚说什么了?不想再嫁给他了? 她是有了心上人还是新男友? 不,无论哪一种都不在他能承受的范围内。 姜枝正要离开。 不妨包厢门被人推开了。 “哟,今儿真是月上柳梢头,人约挹芳楼,你们公母也在这吃饭?” 是韩叙大诗人进来了。 昏黄的灯光下,那枚粉钻戒指静静躺着,一下就吸引了韩叙的视线:“这什么情况?求婚未遂啊?” 程隽礼:“......” 姜枝:“......” 却不料他立马就说:“姜枝你也真是,想结婚也不是这个想法儿,自个儿买戒指,然后又来逼迫隽礼迎娶你。” 姜枝:“......” “瞧瞧,啥家庭啊买这么大颗粉钻?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儿。” 姜枝:“......” “古话都说了,兴家犹如针挑土,败家好似浪淘沙,你这......” 姜枝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
第16章 程隽礼直接起身出了门。 韩叙还在状况外:“你瞧瞧,人被你给吓走了吧?你说你,就不能收着点脾气?” 姜枝瞪他一眼:“你捣什么乱呀你?” “你还怪上我了?讲不讲理啊你?”韩叙也觉得委屈,“你以为你长得比别人漂亮,张开嘴就可以胡说八道了?” 姜枝抄起桌上的戒指塞进包里,大好的机会,就这么给韩叙搅黄了她真是...... 算了,下次直接登门好了。 退给程伯母应该没这么难。 韩叙晃了晃车钥匙,“买了辆新车,带你兜兜风?” “兜什么风呀?你这是赔罪!” 韩叙撇下她往外走,“爱坐不坐吧,我可不是你家程先生,惯你臭毛病!” 嘿! 姜枝一听火就大了。 她在国外硬生生忍出来的好脾气顷刻间荡然无存。 “你倒是说说看,他怎么惯我了?” 韩叙顿时用一种“少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表情看着她,“你这么逼婚,人都没翻脸,这还不惯呢?” 姜枝:“......” 把他埋了算犯法吗? 在线问,挺急的。 姜枝拎上包就大步流星地出门了。 韩叙在身后喊:“不去兜风了?” 姜枝连头都没回。 司机送程隽礼回了裕园。 他看着被姜枝留在浴室的换洗衣服,她这毛病没改,每次在他这儿住了总要落下一两件。 以前俞伯还开玩笑说,“要是姜小姐多来住几次,少爷的衣柜都要塞不下。” 可那个时不时就要来裕园住两回,从来也不不知道避嫌的姜枝,今晚亲口对他说不想再嫁给他了。 心口传来一阵阵抽痛。 程隽礼扶住低柜才勉强站稳。 原来那些事,姜枝不愿意提起来,并不是忘了。 她一直都记在心底最深处,当时出国的时候,人在国外的时候,她对自己的怨恨没有停过。 但凡他的态度能好些,姜枝也不至非要出国。 一切都是他的错。 程隽礼随手拿了钥匙,从车库里开出辆限量版的918,疾驰在无边的黑夜里。 他的手肘撑在车窗上托着头,单手开着车,满脑子都萦绕着姜枝的话。 “戒指还给你,我们退婚吧。” “那你期待的方式,还真挺特别的呢。” “但结婚没必要,我不想嫁你了。” 直到昨夜他还以为,即使姜枝变了性子,但长久以来对结婚的执念不会变,只要他开口提出来,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们都到了成婚的年纪,他们是订婚五年的关系,家里一直希望他们完婚。 那些豪门里所谓的门第之见在程家根本不存在,因为除了姜枝,谁都能瞧明白他等待多年背后非她不娶的深意。 但亲口听到她说这些话以后,他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姜枝不止性情变了,她当初满满当当的一腔热忱也完完全全地熄灭了,是他亲手浇的冰水。 程隽礼把车停在蓝调酒吧门口。 插着兜坐在了吧台上,谁和他打招呼也不理。 浑身的戾气比往日更盛百倍。 人厌鬼弃,闲人退避。 唐聿看着他这副样子,脑中就冒出这八个字。 还是姜枝曾经对他的评价,用来形容程董再合适不过。 唐聿本不想触这个霉头,但看他坐在吧台上一杯接一杯玩儿命喝烈酒的架势,他在下头实在是坐不住。 “你要买醉也不是这个喝法儿。” 眼看一整瓶威士忌下了肚,唐聿上前拦住了服务生,用手挡住了程隽礼的杯子。 “再倒。” 程隽礼挥开他的手。 这一挥力气极大,唐聿险些站不住。 唐聿见强劝没有用,想了法子迂回着来。 他也喝了一杯:“姜枝又怎么惹你了?” 程隽礼嘲弄:“就非得是她招惹我?” 唐聿向他投去一个“你小子就别装了”的白眼:“你大少爷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她还有谁敢惹你啊?” 程隽礼认命地晃着杯,又猛地灌下一口酒,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唐聿也只好陪着他喝。 大约是年少而居上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原因。 程隽礼此人酒品奇佳,让唐聿不免击节赞叹。 都已经喝到了位置,他也只是伏在桌上。 唐聿上前扶起他:“我送你回裕园吧?” 程隽礼却只是喃喃重复着:“姜枝......姜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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