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卓珩给她盛了碗粥,“怎么了?姜枝还没起来?” 卓歆一边翻着群消息,想也没想就说:“嗯,她未婚夫接的,说她在被子里。” 卓珩端粥的手生生一顿。 几乎洒出大半来,他面上尴尬一笑:“这粥太烫了,你先吹一吹。” 卓父示意身后的保姆关掉早间新闻。 餐厅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瓷勺碗盏碰撞之声。 “明天去和心越见一面,她父母和我说好久了。”卓父吩咐道。 卓珩不动声色地喝了半杯鲜奶:“我不可能和她结婚的。” “那更不可能和姜枝结婚!” “爸!” 卓父重重一摔茶杯,“你不要叫我爸,只要你肯结婚,我管你叫爸爸!” “咳、咳、咳、”卓歆一个没撑住,呛在原处咳起来。 “三年前姜家在申城说一不二,你追她我没话说,如今她孤女一个,你竟然还要在她身上动心思?我看你是昏头了,脑子里一团浆糊。” 卓歆持反对意见:“可姜枝这次回来,程家也没说退婚,人家可没你势利。” “程家是什么人家?我们是什么人家?”卓父明显有些激动,桌子也拍的震天响,“我要有程隽礼那么才干非凡的儿子,他随便从大街上拉个女人结婚都行!” 这话说的一针见血。 卓家还处于资本积累的中级阶段,和程家那个庞然大物没法儿比。 更何况卓珩学的是临床医学,是个心外科医生,对家族企业一点帮助都没有。 就只剩他的婚事,还有点利用价值。 他长在这个家里,断然没有吃卓家饭,还要砸卓家锅的道理,联姻是注定了的。 秘书给他递上行程表,“这是林心越小姐的日程,晚饭约在六点,少爷得开车去林家接她。” 卓珩认命地切着吐司,“知道了。” “该放下的人就放下吧,就算回来了,那也不是你该惦记的。” 卓父撂下碗筷,还不忘诛人心。 卓歆上车准备去学校,总算等到姜枝的回电。 她欣赏了半天自己的美甲:“程先生的床上功夫没退步吧?” 姜枝一边在自己房间换上芭蕾舞鞋,一边开着外音,对程隽礼进行狂风暴雨般的吐槽。 “你能想象吗?一座金雕玉砌般的‘一寸春’,门会打不开!这智能程度和我舅舅家那条高位截瘫的沙皮狗可以说不相上下!而且他恬不知耻地告诉我,就一床被子!你敢相信吗?程家已经没有闲钱置被子!他出门前还说我罪不至此让我平身,看不出来我是不想见他?他到底是哪年哪月举行的登基仪式?他的大清早就亡了好吗?” 卓歆听得眼泪花都要笑出来。 姜枝也抚了抚剧烈起伏的胸口,“不行,不能再说了,我得去排舞。” “好,明晚去看你演出。” 她换上粉白的舞裙,走出蔚然山庄的时候,引得前台议论纷纷。 “哇,世上真有仪态这么优美的人啊?” “眼下不就有了吗?我告诉你她可不简单,和程董关系匪浅。” “没错,她昨晚进了‘一寸春’,今天早上才出来,还问我要房卡开门呢。” “难怪总是拿下巴尖看人,原来人家背后有资本啊。” 姜枝:“......” 她就知道这事儿没完。 都是倒霉的程隽礼! 她在申城大剧院后台的练功房里,反复练着几个高难度的劈腿跳和大踢腿,直到看着镜子练得完全满意了,才从幕后走上大剧院的舞台完成了一整段独舞。 周副团一面鼓着掌,一面和剧院院长说:“这就是我挑的首席,在维也纳进修过整整三年,我们团的实力担当。” 姜枝一直练到华灯初上,连午饭也是在剧院吃的。 她擦着汗走出剧院大门的时候,一阵微风拂过,将门口那株樱树吹得零落如雨。 脑子里就钻出元稹的那首《折枝花赠行》。 “樱桃花下送君时,一寸春心逐折枝。 别后相思最多处,千株万片绕林垂。” 姜枝喃喃自语着一寸春,忽地就笑了出来,忘了是谁说过的,好像叫“在心为志发言为诗”? 词人真是害人不浅。
第8章 明天就是正式演出的日子,周副团也不敢让她们今天跳得太晚,早早的把她们放回去休息。 姜枝看时间还早,打车去了武康路。 这一带变化大,她快要认不出。 司机一看她老练又陌生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个刚回来的本地人。 “小姐,侬住武康路啊?那地方老贵的。” 姜枝点头,“是我阿公留下的老公房,有些年头了,贵不贵的我也不打算卖。” 按申城的房价,再和她跳舞的工资一对比,想要买一套房,大概要跳到腰椎间盘突出,才可能买得起。 何况她打算巡演完这一场,就留在申城,踏踏实实当个舞蹈老师。 拿份微薄的薪水,买房更是别想了。 从前风光不可一世的时候,她路过武康路都不屑进来看一眼这套房子,总嫌它的地段装潢太老派。 和她入时的审美不相符,连想都想不起来这房子。 可是一朝风雨变故,这里成为她唯一可以安身的地方,有时练着舞她就想,世上也许真有山不转水转这一说。 姜枝付款下车。 她踩着平等鞋同样走出了超模的气场,最后停在一栋共三层高的老洋房门口。 这是当年检察院的家属楼,姜枝的外公作为老检察长,分得了三层中最大的一层。 因为黄阿婆常年住在这里,内院布置的倒是十分雅致。 院落里种了株价值不菲的罗汉松,紫藤花架上缠满了新枝,各色月季还有日子能开,连她阿公种的那颗梧桐也粗壮了。 姜枝推开梨花木门走进去,吱呀一声,在宁静夜里听来有些诡异。 她扶住胸口,拼命告诉自己不要怕,总要适应的。 虽说环境是旧了一些,总好过自己租房子住。 多回来两趟也就慢慢习惯了。 她小心地走上木台阶,生怕哪一步踩漏了,她的饭碗要砸在这里。 包里还放着郑女士寄过来的钥匙。 她妈妈并不赞成她住这里:“乖囡,想买房子妈妈可以出钱的呀,你高叔叔不差这几个钱,何必非要去武康路住老房子?” 但姜枝拒绝了:“姆妈,你在高家也不容易,我不好总这样添麻烦,高叔叔要有话讲的。” 她连自己未婚夫的便宜都不想占,更何况,是她妈那位从没见过面的未婚夫。 姜枝前面二十二年活得像场梦,三年前梦醒了,就再没想过靠在谁身上生活了。 那场抄家已经成为她的阴影,原来家里所有的东西,只要讲不清来由的都是赃物。 姜枝哆哆嗦嗦的,只藏下了一个纯手工打造的天鹅形状的蓝宝石雕刻摆件,是爸爸送的礼物,在她十岁生日那年。 这个摆件一直跟随她从申城到维也纳,偶尔会拿出来看看,旁人问起来她也只说是个假的工艺品。 但那以后姜枝就发誓,她要她兜里的每分钱,都是按劳分配得来的。 不属于你的东西,就算得到了,也总是要失去的。 比如姜家无往不利的权势,再比如截趾适履的程隽礼。 姜枝拿钥匙开了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味儿呛得她咳嗽了起来,她忙打开窗子通风。 她一件件取下套着白布的厚重家具,外婆是个世家小姐,就喜欢这些精密古板占地方的柜子。 本来一百多平的一套房子,被这些老家具一占,可用空间都不到六十平方。 看来她还得花上一笔钱,买些实用的家具进来,再好好打扫一遍才能住。 黄阿婆目光戒备地走进来,在看见姜枝的时候又乐了:“小囡,还真的是你啊!我看门开着,还以为进了贼。” 姜枝笑了笑:“阿婆你好吗?” 阿婆不住点头,“好好好,我身体顶硬朗,你回来这是要......” 姜枝说:“和阿婆做邻居,这主意不错伐?” 黄阿婆知道她父亲的事,也觉得惋惜不已,伸出手给她理了理头发:“小囡,你这些年受苦了,比从前瘦了好些。” 姜枝听不得受苦这两个字,不然大股心酸又会往外冒。 她岔开话题:“我们不能胖的,要严格控制饮食,胖了跳不动舞。” 黄阿婆还要再说,姜枝道了句天色不早,就匆匆告辞出来。 出小洋楼大门时,却撞上了黄阿婆的亲孙子,申城鼎鼎有名的韩公子。 “哟呵,这不是似真似幻如歌如泣的姜枝吗?正所谓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我今儿打一起来,眼皮就跳的像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原来是应在你大小姐身上了。” 姜枝听他往外蹦诗词歌赋就头疼。 都是跟他爸混酒局混的,没想到长大了还是这样。 他发育起就这德行,从前大家住在大院的时候,韩叙就像是个无情的造句工具,姜枝一听就心口疼。 严重辜负了他妈给他取名时,在“含蓄”俩字里叠加的愿景。 韩叙一直都在解放天性的路上冲刺着诺贝尔奖项。 姜枝虚应他两句,“好说好说,韩公子文采不凡,甘拜下风。” 韩叙也笑:“我听出来你憋着要骂我呢,准备上哪去?今儿我就旌善惩恶送你了。” 姜枝再也听不下去:“我冒昧地采访您一句,旌善惩恶是这么用吗?” 韩叙却说:“嗐,怎么用不是用啊,别跟我客气。” 姜枝:这厮八成是喝了,而且喝到了位置。 她坐上后排的时候,只有一个要求,希望司机大哥没喝。 被寄予厚望的司机:“姜小姐,您要去哪儿?” “蔚然山庄,谢谢。” “好多年不见姜小姐了。” “是啊,才回来。” 而喝高了的韩叙,没停止他的显摆:“蔚然山庄不是程隽礼的地盘吗?你们俩这是在地愿为连理枝了?” 姜枝:“......我来巡演,暂时住在那里,没有别的。” 韩叙头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指指她:“跟我还见外?我可是他最好的哥们儿,但咱们俩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兄弟,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对吧?但我向着他。” 姜枝:“??” 这他妈是什么神转折! 每一句的重点都落在了她意想不到的地方。 韩叙他爹要这么颠三倒四地做报告,估计离和姜枝她爸当室友也不远了。 韩叙果然向着哥们儿:“你说你一走三年,人程隽礼眼巴巴地找了你三年,真狠的下心呐你!” 姜枝听得云里雾里,程隽礼会找她?开什么斯诺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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