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不换牙套,这周都不能说话,张嘴一口大黄牙,你叫我怎么办......” 汤杳在旁边看着吕芊为难的样子,自告奋勇地举起手:“那要不我替你去吧,反正明天下午我也没课。”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隔天下午出发前,吕芊耳提面命,让发小务必照顾好汤杳:“我告诉你,你捡大便宜了。汤杳这条件当什么助理,给你们那短片当女主还差不多,回头脏活累活可别给汤杳干啊!” 发小双手合十,请老佛爷似的把汤杳请上了车,搞得汤杳特别不好意思。 拍摄地点在郊区,是个私人的葡萄酒庄园,据说建得挺漂亮,不少婚纱照都会租用那边的场地取景,出片子好看。 车上有人调出照片给汤杳看,照片里一片欧式建筑,尖顶,像隐世古堡。 吕芊的发小说:“我请人吃了好多顿饭,托了关系,咱们不在外面拍,能去室内,但也就这一次机会,都上点心。” 路程远,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地方。 汤杳和这群人不熟,只管陪在网红小姐姐身边,帮忙拿拿东西。 他们步行穿过大片葡萄种植园,走进主建筑楼体。 楼里有一条深邃的走廊,透过两侧玻璃窗,能看见发酵区和冷冻机房里不知名的硕大机器。 接洽他们的人早已经打过招呼,说今天酒庄里有人做客,让他们别声张、别到处跑。 路上遇见过几波陌生人。 人家对他们这群扛着摄影机的人没兴趣,正眼都不给一个,吕芊的发小却一直把姿态放得很低,见谁都点头哈腰地说声“打扰了”,再继续前行。 借用的拍摄地点在二楼,上去后,忽然听见一阵笑声。 汤杳顺着声音,下意识回眸,却意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一间私人品酒室,玻璃擦得明净,那位经常在小姨家电梯里遇见的邻居,此刻就坐在品酒室的长桌旁。 他坐姿不怎么端正,慵懒自如地倚在椅子里。 桌面上珍馐美馔,盛在高脚杯和醒酒器里的红酒,在灯光下泛着红宝石般的光泽。 不知道旁人说了什么,他撑着额头在笑,神色挺愉悦的。 这是汤杳第一次见他露出笑容。 以前他们碰见,他都是不笑的,以至于汤杳和室友讲起他,还用了某电视剧里的热梗,说他可能生性不爱笑。 这人笑起来特别好看,眉眼舒展,唇红齿白。 所以汤杳回头,一眼就从人群里看见了他。 像如有所感般,他笑着笑着,也抬眼看过来。 汤杳知道,那个瞬间他绝对已经看见她,也认出她了。 但他只是敛了笑容,把目光移开。 和以前在电梯里一样,没有任何要打招呼的意思。 汤杳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他并不是那么高兴在这里遇见自己。 “汤杳,我们在这边拍摄。”吕芊的发小压低声音叫她。 “来了。” 汤杳跟上同伴的步伐,没再回头。 能在这地方遇见眼熟的人,已经很让汤杳意外了,根本没想过,自己还会再遇见第二个。 拍摄特别顺利,结束后网红小姐姐想要去洗手间。 她那条裙子,裙摆实在太长,纱料拖地半米多,又是迈不开步子的鱼尾款。 汤杳怕她绊倒,陪着她一起。 这地方太大,路陌生,也没个指路标识。 汤杳扶着网红小姐姐走了几分钟,左顾右盼,没找到洗手间,倒是碰见一对男女。 那男人坐在皮沙发上,敞开着腿,女人穿着包臀裙紧贴着坐在他身上,像连体婴。 光天化日,动作暧昧得让汤杳她们不好意思直视。 好不容易找到洗手间,汤杳在外面等时,刚才那对男女,也往这个方向走来。 真的只是无心一眼,汤杳像被雷电劈中,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那张脸,汤杳在小姨家的合影照片上看见过无数次,连微微仰头有些不屑的看人神态,都和照片里如出一辙。 她从来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小姨夫”。 “小姨夫”显然不认识她。 他亲昵地拦着女人的肩膀,进了一间房间,门“咔哒”一声关上。 扶着网红小姐姐回去的路上,汤杳像在梦游,终于回过神时,已经随着大家一起走出了庄园的主楼。 天色有些暗了,春风里吹来一丝凉意,吕芊的发小他们因为拍摄顺利,交谈声里都带着愉快,正在商谈晚上去哪家饭馆聚餐。 汤杳忽然觉得,不能就这样算了。 她和同伴打过招呼,说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不回去了,让他们先走。 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转身往回跑。 绝对不是认错人。 那个被她私底下叫了几年“小姨夫”的人,骗小姨说在南方出差,却出现在郊区和其他女人暧昧不清。 汤杳在这地方没有人情关系,她怕被赶出去,进主楼就放轻了脚步,生怕引起谁的注意。 可到底是心急,速度也就没降,快步走到二楼,按记忆里的路线去寻找那间房。 到底还是被人拦住了。 面前倏忽多出一道人影,汤杳险些撞上去,心蓦然一沉。 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站在走廊里,沉默地看着她。 汤杳对这位眼熟的邻居先生,感觉很复杂,他们见过几次面,却总是不冷不热。 这会儿他拦在面前,又好像没什么要驱赶她离开的意思。 “我落了东西在里面......”汤杳说了谎话。 走廊尽头的品酒室里传来欢声笑语,有人在弹奏某种乐器。 汤杳紧张地盯着他。 他沉吟片刻,摇摇头,神色居然有些悲悯,语气似规劝,也似叹息:“别去了,没什么用。”
第05章 走廊这侧比较偏,除了洗手间和几间供人休息的卧室,再没什么其他房间,那群人都还在喝酒玩闹,才刚开了桌麻将,这会儿正打得起劲,没人会往这边来。 闻柏苓看着眼前的姑娘,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 这姑娘给他印象挺深的。 尤其是进入三月之后的最近,频繁遇见她。 她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应该还是个学生,和圈子里的人不同,不怎么懂得趋利避害,待人接物中的和善感并非圆滑,反而像老胡同里那些大爷大妈般,有种天然的热情劲儿。 遇见她多是在电梯里。 他听见过她和人通电话,说自己很饿,夸张地连说了两个“超级”,“超级超级饿”这句说完,还要加上一句“肚子都在叫了,待会儿给你听”。 闻柏苓见到过有那种怀着目的女人,用反复演练调试过的妩媚嗓音,说“给你听听我的心跳”这种话,意在和男人们调情。 却从来没见过有谁,打算给人听自己饥饿时的肠鸣。 也算是他生活里不太一样的风景了。 那天闻柏苓大概无声地勾了勾唇,觉得她还挺有趣的。 他见过她脸上涂着白泥面膜,穿黑色帽衫,像“无脸男”似的从楼里跑出去,在楼下拦住一个中年女人,接下她手里的几袋蔬果。 闻柏苓住三层,露台没封,小区里又安静,不用刻意去留心听,也辨清她的的声音,“唐姨我帮您一起拿”。 也见过她细胳膊细腿的,非要充当大力士。 就上次在电梯里,她搬着三个大泡沫箱,都不知道在电梯里放下去歇一歇,僵着背默默用力,一路都抱在怀里,生怕被人抢走似的。 几十秒的电梯共乘时间,闻柏苓闲来无事,也短暂揣度过—— 从为人处世来看,她像是那种生活简单、心思单纯的姑娘。 但偏偏,她的目的地总是“5”。 在走廊偏僻处拦住她,其实是闻柏苓的无心之举。 他只是嫌那群打麻将的朋友太吵,举着手机走到这边接了个电话,无意间,瞧见她失魂落魄地快步潜入。 不需要多想,他已经了然,她悄悄溜回来是要找谁。 某个瞬间,闻柏苓动了恻隐之心。 她要去找麻烦的那位,是有名的“疯狗”。真要是疯起来,连血脉至亲都不放过,手段也残忍,根本没有怜香惜玉那一说。 闻柏苓不爱管闲事。 他只说了一句,已经打算离开,但她突然哭了。 汤杳根本没听懂面前人的意思,在信息极度不对等的情况下。 她还以为他那句“别去了,没什么用”,是在轰自己出去。 哪怕家境普通,汤杳也是家里人爱护着长大的,根本没遇见过大风大浪,也就还没历练成太成熟稳重的性格。 她尚不能对生活见招拆招,这会儿已经懵了,一时急火攻心,垂下头,默不作声地掉眼泪。 隐隐听见几个人的声音,像在找什么人,声音由远及近,转个弯就要看见她。 还是面前的男人帮她推开了身后的门,稍一偏头,示意她可以进去。 汤杳失去思考能力,抓住救命稻草般躲进门里,抹着眼泪还没说出什么,门板已经闭合。 房间是暗的,窗帘闭合,没开灯。 门外传来几句聊天,她完全没听进去,脑子里反复只有一句“小姨怎么办”...... 门再次打开,廊灯把闻柏苓的影子投进来。 他有些诧异为什么她不开灯,顿了一下,抬手把灯打开,才迈进来。 汤杳正蹲在地上不知所措地抹眼泪,光亮笼罩陈设,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这是宽敞的间卧室。 脑子里倒是灵光一闪。 如果这间房间是卧室,那不远处“小姨夫”带着女人走进去的那间,会不会也...... 这么一想,眼泪更泛滥。 小姨是汤杳最亲的人之一,在她心里,自己的家人好到无可替代,怎么会比不上那个矫揉造作的女人? 那位不怎么熟的邻居从桌上拿了一盒抽纸,也跟着蹲下来。 他把花纹复杂木雕盒子递到汤杳眼前,像是拿她没办法,无可奈何般开口:“擦擦眼泪,待会儿我送你出去?” 汤杳拿纸胡乱擦着,很倔地摇头。 她也不说落东西的谎话了,声音还带着哭腔:“我不走,我小姨的男朋友还在里面,他和别的女人一起,我得去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有点讨厌自己的性子,明明做错事的是别人,她应该拿出提刀要人命的气势去质问的,可她居然在哭,还哭得停不下来。 “小姨的男朋友?” 邻居也是个奇怪的人,听见这么狗血的事情,单单挑了这么个问题来问。 汤杳情绪太激动,说不出话,胡乱点头。 她爸爸去世得早,给爸爸时治病花了不少钱,东拼西凑,后来爸爸家的那些亲戚嫌她们穷,怕借钱借到他们身上,都断了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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