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兰自己都不记得她是怎么又走到阶梯教室去, 然后上台向下面的学弟学妹介绍完地大的武汉校区,之后接受了铺天盖地的热烈掌声,一面跟小一届的同学打闹笑着下台。 她还真是冷静啊。 浙大人太多了,倩倩没有上台。华兰静静地坐在她旁边, 一面看着各大高校的代表一轮轮换,熟悉的或是不熟悉的面孔上去又下来, 一面听倩倩翻历史说, “你看,这不之前那几班的谁吗”。 卓依缦在为复旦小语种宣讲, 她对学弟学妹们说,不必用一时的成绩和排名框定自己。她最开始并不拔尖, 因为竞赛的折磨天天曾和家长以泪洗面, 但最后还是有好的结果。 “高中的你们可能会因为很多小事烦恼,比如人际关系等等。”她适时开了个玩笑,“还有高压线第二条。但是你们一定要记住, 这些都是小事, 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结果, 只要恒久地努力, 你们想要的都会有。” 复旦的title很有滤镜, 有人开始起哄“学姐当时是不是也有线啊”。华兰眉头微蹙, 分明是鼓励人的话, 在她听来怎么那么奇怪? 她不言语,只听倩倩小声“啧”了一声。 华兰的思绪直到肖子怀在台上侃侃而谈吉大的哲学系,才回过神来。 肖子怀坐而论道,她问,你们听说过凯撒的归凯撒吗? “下半句是‘上帝的归上帝’。这句话原来是在《圣经》里诠释如何处理宗教与世俗政权的关系。”肖子怀笑了一下,“高二的时候我在议论文里写,凯撒的归凯撒,我的归我。高三知道这句话真正使用意思的时候感觉当时用错了好丢脸。后来我读了哲学,发现其实这么说也没错——上位者的东西固然归上位者,但是仍然可以在我的思考里保存精神的自留地。” “哲学系就是,一个你思考任何事情都没有错的地方。”肖子怀这样说。 华兰嘴角浅浅地弯了一下,她记得当时填志愿的时候,肖老板发了一条朋友圈,大意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有她哥哥。下面一大长串自己的评论,大意是说,从分数出来已经跟家长因为填志愿的事情吵了一周了,她妈妈什么话都说了,就差和她断绝母女关系。 她妈妈说要是真的读哲学,真的去东北,以后学费生活费都别想从家里拿。肖老板愤而出走,一个人在江滨大道上坐着emo到半夜,手机关机电话不接。最后被环城驱车的肖子浔找到,就跟她说了一句话—— “想读哲学就读哲学,以后你妈不出钱哥哥给你出。” 肖老板的朋友圈后来至少连续夸了肖子浔三天,恨不得直接给她的好哥哥征婚。 华兰一直很为肖老板高兴啊。去年她生日的时候奖励了自己一次单独爬泰山的行程,在吭哧吭哧爬山的时候,接道肖老板的庆生电话,说:“我代表川中19级学生会祝19级纪检部长华兰同志二十岁生日快乐。” 她笑一声:“感谢主席。” 山上的信号并不好,华兰就站在信号塔旁边站了一个小时,跟肖老板聊了很多。当初学生会有很多部长,至今和自己联络密切的也就只有肖子怀。华兰想,当初她和子怀熟起来,最初是因为彼此工作习惯合得来,后来是因为君玉。 “最后还是因为,我和你都很理想主义。”肖子怀当时总结,“都愿意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牺牲很多。” 理想主义吗?华兰当时想,自己有很多跟现实妥协的事情,但是确实,确实有点理想主义。 她一直走在追梦的路上,这条路上她跟很多人告别过。 包括苏展。 宣讲结束以后,她和倩倩被一群学弟学妹围住要签名。好几个同学都带着教科书来,说“学姐你当初考哪几门学科就给我签哪几本书好不好?”“学姐你能不能签个高考加油?”“学姐我也喜欢地理啊,能不能给我祝我地理赋满?” 清脆的笑声和亮晶晶的眼睛围绕着她,华兰一一应过。她把书接过来的时候很感慨,22届的他们是浙江高考改革中的一届绝唱,最后的浙江卷,最后的学考自选,最后的老教材。 现在他们都换了人教版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种,好可惜的感觉。 纵然她现在过得很开心。但她的高中时代跟被换掉的教材一样,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拿了签名的学弟学妹一边往教室外面走,一边恋恋不舍地回头看。对上华兰的眼神以后不好意思地笑,然后一溜烟儿跑出视野范围。 华兰歪着头,自己以前在凌筱筱眼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学姐,我也要签名。”华兰签完最后一本,听见个熟悉的声音,她抬头迎上肖子怀一脸坏笑的脸。她打了她一下,笑道:“大哲学家,不应该是你给我签吗?” “哪有,我先考虑以后能不能吃饱饭吧。”肖子怀吐吐舌头,拉她过去,“有人想见你啊,你之前是不是一直没写过《昔年》?” 肖子怀拉着她见的女孩留着一头华兰看着熟悉的齐肩短发——发型还跟高中的时候保持一样的人很少,她竟然是一个。 自己在高中的时候,肯定是跟她打过照面的,跑操的时候?还是…… “华兰你好啊,我叫俞梦,你还记得我吗?高中的时候我应该是纪检的熟人吧。”女孩笑着说,“我现在是《昔年》的主编,好多学弟学妹投稿说对地大有兴趣。我印象里没有收到过你的投稿唉,要不要考虑写一篇?” 华兰想起来在罚单上见过这个名字,面前的女孩实在开朗。 俞梦之前是子怀的同班,现在在复旦读历史。刚才复旦宣讲的时候一直在台上站着,但是没说话。 俞梦把一本今年发行的《昔年》递给她,说可以参考参考写法。 “就是关于自己高中的所思所想,还有大学生活。嗯——其实没有什么规定,文学嘛,你懂的。”她笑道。 华兰把那本《昔年》接下来,跟俞梦说她考虑考虑,好久没写过作文了,不知道写出来的会不会都是病句。 写高中的所思所想啊。那时候哪里有空想什么?三年半里有两年半都在忙竞赛,那是一条人很少的路,后来的一年都是争吵和病痛,心里怀着一个梦想,但是最后不得圆满。 还有那个人啊。 那个今天把相册还回来的人。 但是她,确实在川中改变了很多。 比如现在,能冷静地看那段日子了,对吧? 她的神色自若一直保持到晚上和三班的各位一起吃完海底捞,安培说隔壁有家KTV要不要去唱歌,大家欢呼说“非得闹个通宵不可”。华兰抱歉笑笑,说家里有事,急着回去。 走之前,她轻轻地把卓依缦叫住,取出一直被她挂在背包上的兰花坠子,把它交给卓依缦,说:“缦缦,你帮我把这个带给苏展吧,有空的时候。” “……别这样。”卓依缦推脱,“我要是知道那个纸包里是那个相册,我肯定不会把它带回来的。华兰,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也不怕我得罪你。”卓依缦急切解释,“虽然他大学的做事风格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但是我没想到——我刚刚还一直想,你会不会多想,我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华兰淡淡道,“反正都这样了,你帮我把这个也还回去吧。” 她把那枚兰花坠子塞到卓依缦手里的时候,还在想,啊,我确实不知道他大学的风格怎样。 她在旁边便利店买了三听RIO,打车去江滨。 她走得决绝,没有看见卓依缦放好兰花坠子以后,去跟众人一起唱K时候轻松的笑。 冬天江边的晚风可想而知的冷,江滨大道上散步的行人寥寥无几,路灯冷淡昏黄。华兰身上的冬大袍已经旧了,棉絮变薄了一点。在一个石凳上坐一会儿,拿着酒的手就冻红。 天泛着水墨的黑,江滨烟波浩渺。好像离开家乡才能更好的注视家乡,安川城那么小,又那么大,区区的山岭和薄薄一点平原,却装了她从小到大的十八年。 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接受内卷的要死的教育,在这里与父亲共十年风雪,在这里喜欢过——爱过一个人。 一切都像江水一样匆匆东去,好像什么都没留下,凭证都被她刚刚还回去了。 她一口灌半瓶——她知道这个度数连微醺都不会有,在内蒙的时候烈得多的烧酒都喝下肚过。便利店买不到度数更高的了。 “华兰!”身后石阶有人匆匆过来。余倩倩见到她就说:“你不要命了!大冬天坐在这个地方是要把自己蠢死还是要把自己冻死?” “怎么找到我的?”华兰把酒放下。 “看到卓依缦手里拿了你那个坠子我就知道不对了。”余倩倩横眉,“然后看见你傻了吧唧地去便利店买酒,我就让刘一天开车来追了。” 刘一天缩头缩脑地,又举了一下手里的车钥匙:“我爸的车,驾照刚拿到手没上过几次路,就倩姐胆子大敢当小白鼠。” “我说花哥,咱能不在这儿喝酒吗?”刘一天说,“你不冷我都冷啊!冻出感冒来就不好了。” “你穿个校服,在江滨喝酒,让人看到了简直败坏川中学子的形象。”余倩倩一边扒拉她,一边严肃道,“别喝了!” “你也穿个校服,在这儿劝我,路人看到了觉得好大一出戏。”华兰“切”了一声,“以为我们川中学子也搞青春疼痛。” 她又喝了一口,想想,自己这个样子确实挺青春疼痛的。 “那行。”余倩倩破罐子破摔,“那我陪你喝,反正都毕业了,程敏也抓不到我们,败坏就败坏吧。” 她抢过剩下的两瓶酒,正打算递一瓶给刘一天,却想起对方要开车,就霸道地把两瓶酒都抱到怀里。 “我也想不通我们四个最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倩倩让刘一天给她把酒开了,还是被瑟瑟江风冻得打了个寒颤,“丹妮之前跟我说过那件事情。我总觉得不至于吧,不至于因为喜欢上同一个人,就把关系彻底搞僵了。” “嗯。”华兰也想不通啊,所以在毕业做相册的时候,她也给依缦送了一份,跟给倩倩和给丹妮的一样。 余倩倩脸上的表情很难言喻,她停顿了一下,又说:“算了,不说她了。你老实交代,之前是不是没跟我说实话?你们真的就是那样分手的?”
第81章 我不够勇敢 ◎她越活越理想主义,但是她无可指摘苏展。好像现在这个世界里,更幼稚一◎ 他们当然不是就那样分手的。 异地恋的打打闹闹对于他们来说其实都是小事。 他们知道对方身边有好多围着转的异性当然是会酸溜溜。他们确实因为奔走在不同的赛道上而疲于交流, 确实有时候除了“早安”“午安”“晚安”说不出任何话,确实会好久打不了一次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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