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瞳仁猛地一缩。 对方低头摆弄手中的坠子,语气仍旧施施然:“我的相册,最后那几页的牛皮纸是有字的,只不过要用铅笔拓一拓。” “因为我在大二降转之前想要给她写信。一边翻相册一边写,最后那几张纸上留下了痕迹。”他的声音像流水一样缓缓,“你模仿的时候落下了。” 卓依缦手脚发冷,她明白了那个眼神的含义。 原来是在嘲弄自己。 可是她竟然一点都没有被拆穿的难堪,反而只觉得可惜。就像高中的时候做数学题解二次方程的时候,忽略了另外一个根,只要稍微写一写就能满分了。 怎么会差在这里。她紧握着拳头,明明都到这个地步了。 明明看着他和华兰互删,明明听着他说那些异地恋里的艰辛,明明知道他提华兰的次数越来越少,明明清楚他知道华兰新恋情的时候难受中带着平淡和接受。 她拿尹梦怡试探过他,但发现对方的态度不尽人意。 她真的得添把火。她先前告诉自己——需要一个契机。 俞梦就是这个契机。大二的时候,她在复旦认识俞梦,知道俞梦在给《昔年》当主编,想要做一期老物品回忆的推送,拜托她帮忙收集上海这边同学一直带在身边的高中旧物。 她欣然答应,告诉苏展自己的旧相册找不到了,想要借他的摆拍一下。 “是《昔年》的主编要求的,其他人的东西我已经拿到手了,就是借那本相册拍个照。”她当时这样跟苏展说。 相册拿到手后,她第一时间拍下了所有页面。为了防止苏展起疑,仅仅六个小时以后她就给他同城快递了回去。然后用某宝上找出来的同款相册,制作了一本新的。 最后在《昔年》公众号上的照片也没有破绽。俞梦因此非常感谢她,她趁机提出能不能来《昔年》编辑部,这个跟高中时一样留着齐肩短发的女孩大大咧咧说“好啊”。 跟高一的时候在书吧里看到的那样好像。 因此她就能第一时间知道华兰有没有来稿。 那篇透露着淡淡忧伤的稿子,题目是“做大地的掌握者”,夹着几张旧时的照片,露出了兰花坠子,露出了那些明信片和便签。 当然被她压下来了。她怎么可能让这样的文章再去勾起谁或谁的念想。 她恍然抬头的时候,发现苏展正冷峻地看着自己。 她已经尽己所能去做了一切,只可惜眼前人仍然没有喜欢上自己的希望。她中学的时候努力考出好成绩、考上提前招、搞生物竞赛,甚至在找出租房的时候找到了苏展家对面。考上了复旦以后听说他喜欢辩论,就一头扎进了复旦的辩论队—— 但是最后竟然只能得到这样一个眼神啊。 好像高中的时候拼尽全力写最后的导数题,她已经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写在了答题卡上蹭分,但最后还是没有得到分数,被判了“不合格”。 她沉默了。那几秒里一切情绪都变得很苍白。她想要争辩但无从争辩,觉得委屈但是显然没有人会听她哭。她隐忍至今,处处蛰伏,这一刻甚至想直接跟苏展说,对,觊觎你很久了,你别喜欢她了,喜欢我吧。 但那个眼神,什么都不可能。 “怎么知道的?”她忍住眼底的晶莹,笑着故作洒脱。 却只得到苏展一个凉凉的眼神,和一句“你自重”。 因为她知道的很多,不知道的也很多。 比如苏展不再跟她提起华兰,跟她说要戒了她,但是却在好多深夜上瘾般地翻看过去。 比如苏展跟华兰互删,却在去年的时候用小号加回了她。 比如刘一天会本能地觉得这件事情有猫腻,在那天之后特意回去找金炫又看了一眼相册,直接和苏展摊牌了。 比如先前高中的时候倩倩因为君玉认识了肖子怀,肖子怀、林君玉、俞梦,都是十一班出来的一圈好朋友。她在《昔年》的苦心经营,其实倩倩早就知道了。 苏展沉默地回想,当时刘一天和余倩倩疯狂微信和电话轰炸他,然后前言不搭后语拼凑真相的样子。他其实很想让卓依缦体面,毕竟都是同学,他不想让人在情感上难堪——只要对方不拿那个兰花坠子来刺激自己。 兰花坠子和硬壳相册,是他们俩最后的眷恋,不能让人触碰的底线。 分手后的许多日子他忙碌于各种各样的杂事,一遍一遍让自己狠心不去想当初的梦想。辩论场上他的输出逻辑分明,实则自己过得浑浑噩噩,不知道在争什么、不知道在抢什么。 进入大学以后,就变成了自己一个人的厮杀。那种一群人向一个方向努力的气氛再也不复,在多少自己模辩、独自在医院和学校之间往返的夜里,他想起那时候在川中夜跑的晚上。 那群人四散零落,而自己背叛了曾经和自己一起书写梦想的女孩。大一下的他逐渐适应这样忙碌的生活,学业也平衡了过来。他不断用七七八八的事情填充自己的生活——因为忙碌占满他的脑子以后,他就会没空想她了。 他设想华兰以后走上研究员或者地理摄影师的理想道路,细数了这个专业以后跟她产生交错的可能性。在那里大做年少有为百万富翁的白日梦。 比如收藏世界上所有相机,把相机卖给她。 够傻的。 到底要怎么说出好久不见。 他因为这么多事正痛苦的时候,妈妈也正值化疗最痛苦的阶段。坚强的时代女性因为化疗而掉光头发,曾经健康粉嫩的肤色变得病气苍白。坚持了快一年的保守治疗,妈妈最终决定决定动手术。 手术的成功率不高。苏展一直劝妈妈好好想想。 “妈妈要勇敢一点啊。”妈妈虚弱地说,“勇敢一点。” 他们家这种性格是遗传的。苏展想。妈妈也是一旦决定不会改变的人。这么多时光以来他心疼他的母亲,因为不忍心看她这么难受,每次来陪护都是坐得远远的,削苹果、看片子。 最后还是他一个人签了手术同意书。 好在手术很成功。妈妈算是彻底摆脱了这一年的折磨,头皮又变青,掉光的秀发又长了回来。 苏展进入大二的时候,妈妈正式出院了。 那句“勇敢一点”默默深埋了苏展的心底。 既然癌症可以痊愈,那么他也可以做到一些事情。 在和妈妈商量以后,大二上中期,他降转了。他确实需要改变和适应很多东西,但每一处变动,都是向着那个更熟悉的自己转变。 因为是三班唯一一个降转的同学,他做了名副其实的学弟,甚至能在物院碰到川中23年毕业的学弟。 刘一天安慰他,你是越活越年轻,我们所有人都比你老一岁。 可是心态没有这么容易摆正,跟小一岁的同学们在一起学习他会有更大的压力,他和朋友圈的各位明显处于不一样的阶段,他只能用力去追。 用力再成为华兰记忆里意气风发的少年。 那些时候他很想华兰。所以通过刘一天转发的推送,他用小号混在了地大影协的活动群里,重新加上了华兰的微信。看她天南海北地飞、做项目,看不定期更新的自然地理风光大片。 他的女孩比想象中还优秀。让他觉得不忍心打扰。远远注视着,就很好。 等哪一天,等哪一天自己觉得优秀到足够再次站在她面前的时候,苏展决定,义无反顾地回去找她。 曾经她那段最黑暗的日子,他错过了她的生日,于是在空间留言板上自说自话了三年。如今他走了一段时间的歧途,就让他在她身后走,再用几年时间,默默守护她走向自己最初的梦想。 很早以前,我就跟你说过,你不必为了我放弃什么。我曾经一时糊涂,但这句话一直都是真的。 灯火轮转,年年岁岁,我们有烟花相似,你记得吗? “但是我等不了了。”苏展看着华兰,“上半年的事情让我知道误会大了,虽然倩倩和小天都表示愿意帮我沟通,但是我觉得这件事需要自己来找你说。” “还有,倩倩告诉我你有考虑出国。”苏展踌躇一下,迟迟疑疑地说,“我怕我再不来,你就要去找那个小洋鬼子了。” 他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华兰心里被触动了一下,这个瞬间好想直接答应他,好,我不出国了。 他这些年过得好苦。 她好想再要一个抱抱。
第86章 你是我年少做梦时寻的风 ◎年少的风里有勇敢的基因,吹过无尽的远方和无穷的人们。在我绕◎ 华兰抱着膝盖, 顺着柔柔的灯光向他看去。苏展讲话的时候低着头,她只能看到他侧脸的弧线和愈加分明的下颌。 方才灯亮的一晃,她总觉得眼前人好不真实。看他委委屈屈地缩在床边沙发上, 一点点打量, 才能看清楚这三年给他留下的痕迹。 其实对于他们任何一个人来说, 讲自己经历都是很难为情的事情。从很小的时候开始, 他们就是各自领域里的强者,有一点看起来别人无法理解的自尊。不习惯示弱不习惯依赖,哪怕面对对方。 都太要强,都不肯低头。 所以一僵好多年。 “那可不行。”华兰歪着脑袋, 偏偏嘴硬,“我才把雅思考了7.0, 不出国不是浪费了吗?” “人家都给我写好推荐信了, ”华兰弯着眉看他,“最高学府非常欢迎我再去深造。” 苏展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轻轻“啊”出一声,然后强装镇定:“行, 那我准备准备, 下半年把雅思考了。你准备剑桥还是牛津?” 华兰注视着这张眼角眉梢都更成熟的脸,却觉得跟高二说“陪你考考”的时候别无二致,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这才是苏展。 这才是她的少年。 岁月淘洗过千百遍, 心性依然如最初。 “我认真的。你笑什么?”苏展眼里带了一分着急, 破罐破摔道,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反正我降转了, 主动权在我手里。你留哪个学校, 我都敢直接追过去。” 像现在追来云南一样, 你绕地万里,我就陪你绕地万里。这一次我再不会失约。 我的梦想里有一部分是你啊。 “那我要是真去找斯蒂文呢?”华兰逗他,“学弟,你又不跟我同级,我先去留学一年哦。” 她像幼儿园老师循循善诱:“一年很长的,可以发生很多事情的。” 她刻意强调了“很长”和“很多”。 “爱情游戏,公平竞争。”苏展看着她,狠狠吸一口气,道:“那我会像怨妇一样,费劲心机把你们拆散。” 他的眼里流光转了再转,声音还委屈起来,他上前坐到华兰床边:“不是,兰兰,你想清楚。我觉得这个小洋鬼子吧,可能人种优势个头还行,但长得也没有那么帅,谈谈恋爱也许挺浪漫的,但是文化差异还是很大的,你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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