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至此截然而止,梁孟津却已经理解她的意思,心想后面的那几句描写得实在平淡美好。 他道:“淑宁,我也很快乐。” 这个“也”用得许淑宁很满意,她下巴一抬:“摆碗,开饭。” 晚上吃的是大锅炖,里头放了一勺猪油。 虽然整锅看上去是绿油油的,就着地瓜被一扫而光。 吃完饭,郭永年去洗碗。 齐晴雨搬把小椅子坐在他边上说话,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齐阳明是看不下去了,啧啧摇头:“对我就没鼻子没眼的。” 谁说不是,陈传文闻言撺掇着:“是不是该收拾她。” 平常看着挺精明的人,居然说出这种傻话。 齐阳明锁着他的脖子:“那是我亲妹妹,你猜我木仓口对谁?” 还用猜嘛,陈传文用力地拍着他手臂。 两个人你踢我我踹你的,差点把烛台都打翻。 梁孟津很有威严地敲一下桌子:“上课了。” 苦哦,教的这小学生的内容。 陈传文跟齐阳明还是得听,愁容满面往那一坐。 与之相对,赖美丽的眼神都在闪闪发光。 她对知识的渴望,比烛火的光芒还要盛,仿佛身边的人都跟着被点燃。 许淑宁织几针毛衣再抬头,发现郭永年也坐下来听课,居然没觉得奇怪。 她从柜子里再拿出根蜡烛,把房间照得更亮。 按这种烧法,她没多久就心疼,看一眼手表:“到点该睡了。” 家家户户都睡得早,这个点队里早就连狗吠也听不见几声。 大家各自洗漱后进房间,锁好门躺进被窝里。 这天气,早晚的温差大。 许淑宁翻个身觉得冷,摸黑从床底下拿出床单垫着。 她把自己卷起来,刹那间听到一声细微的喷嚏,问:“美丽,你还有没有被子?” 赖美丽搬到知青宿舍的时候压根没带多少行李,连衣服就只有那么空荡荡的两件。 眼看的要大降温,她吸吸鼻子:“我哥还没寄票来。” 许淑宁心有不忍,打开手电筒:“你等会,我把薄棉被先借你。” 她从床底翻出来,拍拍上头的潮味:“明天得好好晒晒。” 潮吗?大队在山的低洼处,春夏秋天永远聚集着挥之不去的水汽。 赖美丽土生土长于此,半点不觉得不舒服。 她道:“谢谢宁姐。” 客气什么,许淑宁:“没事,早点睡吧。” 其实她自己没怎么睡着,天没亮就睁开眼到院子里忙活开。 地板唰唰唰几声,后脚郭永年也跟着起。 他道:“我去挑水。” 许淑宁知道修水库都是重劳力:“不用,待会让传文去。你是人,又不是铁打的。” 郭永年就是老黄牛一样的脾气,任劳任怨的。 他闲着没事做还会不安,笑笑挑着水桶出去。 许淑宁都不知道怎么说他好,等水烧开先冲一碗蛋黄汤,往里头放一滴油:“把这个喝了。” 郭永年一口闷,随手一擦嘴:“最近是饿得快。” 能不快嘛,许淑宁往锅里再丢两个地瓜:“你早饭也多吃点。” 郭永年知道她记账准,在大锅饭上从不含糊,心想扣的也是自己的份,点点头:“好,反正快发粮了。” 大家盼发粮比过年还期待,许淑宁也想置办出一桌年夜饭。 她道:“到时候就有白面,我包饺子。” 真是想想都流口水,郭永年不由自主地掐算。 他手捏来捏去的,好像这样日子能过得快些。 许淑宁:“你这是数不清了?” 提起这个,郭永年叹口气:“估计快了。我现在好些字不用,都忘记怎么写。” 难怪他昨天忽然开始向学,许淑宁:“正好,孟津的教书瘾能过足。” 刚出房门的梁孟津:“不是,怎么趁我不在讲我坏话。” 许淑宁亲昵道:“当你面也要说。” 好好好,她想说就说。 梁孟津无奈笑笑,蹲在下水口刷牙。。 许淑宁路过的时候拍他一下,很有被惯的坏脾气。 梁孟津被水呛得咳嗽声,捏捏鼻梁还哄她。 他倒是不太会讲什么甜言蜜语,不过句句许淑宁都爱听,吃完饭乐颠颠地赶他出门去上班。 大家跟着各自散开,投入新的一天的忙碌。
第79章 在乡下忙一整年, 大家就图有饭吃。 因此发粮这天的热闹劲,甚至远胜过过年。 许淑宁作为管家,早起第一件事是去数麻袋和箩筐。 她本来是例行个过场, 结果还真比昨天发现少了两个,叉着腰满院子转悠。 转来转去, 一头撞到梁孟津的下巴。 梁孟津还咬到了舌头, 他捂着嘴说不出话, 大概是太疼,原地跳两下。 许淑宁小心翼翼:“没流血吧?” 梁孟津的五官难得都快皱在一起, 还顾得上摆摆手, 过会缓过劲来;“你找什么呢?” 许淑宁:“不见了两个箩筐。” 不应该啊, 梁孟津跟着转圈子。 两个人从东走到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怀疑昨晚进贼了。 但转念一想, 偷两个箩筐又实在没必要。 许淑宁从心底是抛弃这个选项的,站在原地回忆着昨天的情形。 越想, 她的表情越显得有些奇妙,连人都好像矮三分。 梁孟津又不是傻子, 明知故问:“真的丢了吗?” 许淑宁讪讪笑:“没有, 是我记错了。” 她说完捶一下头, 有点不敢相信自己会犯这种错误。 梁孟津实在没憋住笑, 索性低下头看落叶,肩膀一抖一抖的。 许淑宁只好倒打一耙:“都怪你, 你怎么不……” 她不擅长胡搅蛮缠,后面实在讲不出个所以然, 硬着头皮:“反正都是你的错。” 梁孟津坦然认下:“当然是我的。” 就是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反省, 检讨不出有意义的内容。 他这么爽快,许淑宁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心里又高兴,伸出手碰她一下。 下一秒,陈传文捂着眼睛路过:“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什么时候起的,跟鬼似的走路都没声音。 许淑宁斜眼看他,理都不理进厨房。 灶膛里火光通红,映照出她一张红脸。 梁孟津不知道在外面说些啥,过会才进来搭把手。 他拉过小凳子坐下来:“晚上吃什么?” 许淑宁早有计划:“杀两只鸭子。” 一人能分一个大腿呢。 她说着话手还比划一下,梁孟津悄声问:“那后天去公社吗?” 是该去一趟,油快用完了,蜡烛也得添点,还有…… 许淑宁心里没盘算完,梁孟津接着说:“就我们俩。” 两个人?许淑宁戳一下柴火,脑子里过两遍:“好。” 话音很轻,要不是梁孟津一直留意着,估计会错过。 他琢磨这事好些天,说完如释重负。 倒是许淑宁又侧过头看他一眼没说话,喊:“开饭了!” 这一嗓子,知青们窸窸窣窣全动起来。 齐晴雨起得最晚,靠着门框打哈欠。 齐阳明路过妹妹的时候拍她一下:“站直了,像什么样。” 力气不大不小的,够人回过神来。 齐晴雨捂着肩膀假哭,一滴泪都没能挤出来。 就这样,郭永年都笨拙地哄她:“先吃饭,好吗?” 给惯的啊,陈传文拿筷子敲碗,哎呀呀地叫唤。 他才敲三下,许淑宁就瞪他:“大早上的,别找骂。” 陈传文小时候在家一敲也挨骂,长辈们都觉得没规矩。 他也是一时忘记,捏着筷子正襟危坐。 一看他倒霉,齐晴雨就笑出来。 她挨着赖美丽坐下来,一边问:“昨天我是不是说梦话了?“ 赖美丽多数时候不怎么开腔,但随时做好加入话题的准备。 她道:“我睡得死,没听见。” 其实大家的睡眠都很好,毕竟白天早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光,只有许淑宁例外。 她道:“我听见了,骂了句‘王八蛋’。” 谁惹她了,夜里梦里都惦记着。 郭永年抛过去一个眼神。 齐晴雨是模模糊糊觉得说了,耸耸肩:“我不知道。” 她眉头微皱,好像遇上什么难题,偏偏越想越记不得。 有这会功夫,不如把粥喝了。 许淑宁站起来:“美丽,今天你看家,多烧点热水,中午杀鸭。” 赖美丽原来的工分记在二叔家,大锅饭都混在一块吃,论起来肯定是她吃亏有人占便宜,现在挪到知青宿舍,二叔一家多少有微词。 既然如此,分粮这样的场合她最好不去。 她心里知道,点点头应。 不光是她,其他人也都听安排,大家拿着东西忘仓库去,一路上说说笑笑。 到仓库,人更是挤得慌,整个大队的老老少少几乎全都在。 能上学的孩子们看到梁老师下意识的跑开,只有已经算半个大人的西瓜皮带着妹妹彩虹凑过来。 梁孟津习惯性给他们分糖吃,一边说:“农闲必须来上课。” 说闲,只是事情相对少而已。 大人可以处理,西瓜皮暂时退居二线。 他嘿嘿笑:“那讲故事吗?” 这样一看,又还是刚下乡那年遇见的小毛头。 梁孟津无可奈何道:“让你识字用的,” 西瓜皮觉得自己现在认识挺多字的,把肉眼可见的几个标语都念一遍。 这些标语在大队已经好几年,就是目不识丁的老人家都大概知道内容,他居然好意思显摆。 梁孟津这是没棍子,不然都得抽他两下才解气,板着脸不吭声。 还是许淑宁叫他:“孟津,你把这个筐挪过去。” 梁孟津这才走,留下西瓜皮大喘口气:“有没有觉得他去学校变得更吓人了?” 彩虹舔着糖:“哥,你是做贼心虚。” 哟,还会成语了。 西瓜皮作势要把妹妹,很快跟其他小伙伴玩在一起。 热热闹闹之中,还有噼里啪啦打算盘的声音。 齐阳明年年受大队长所托,在算工分这件事上出一把力。 他账算得清楚,方言就不是那么好。 平常跟老乡们说话没问题,赶上大家都急简直乱成锅粥。 毕竟一分一毫都关系着接下来整年的生活,锱铢必较是正常的。 齐晴雨看哥哥急得满头大汗,躲在旁边偷笑。 乐没几秒,许淑宁喊:“晴雨,把袋子拽住了。” 又左右看:“陈传文又上哪看热闹了,欠收拾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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