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永年离她最近,帮舍友找借口:“他去厕所了。” 最好是,许淑宁没好气:“三分钟不回来,我连你一块骂。” 郭永年尴尬笑笑,赶紧伸长脖子找人。 得亏的他长得高,很快在队员们之间锁定,只是不敢大声喊,只能祈祷两个人赶紧对上眼。 也是他运气好,陈传文还惦记着一点正事的,回头一看他在给自己使眼色,头皮都发麻,心领神会回归大部队。 虽然用了不止三分钟,但许淑宁也没空计较。 她道:“先把这几筐地瓜挑回去。” 人均口粮是三百六十斤,壮劳力都得分好几回才能运。 整个知青宿舍也就郭永年和齐阳明能顶用,偏偏今天就剩一个。 郭永年半蹲借力,气一沉把两筐地瓜挑起来。 另外两个人也一样,只是担子的分量还不到他的三分二。 他们来来回回跑,许淑宁留下齐晴雨看东西,自己去隔壁大队买豆腐,回来的路上再到池塘拎条鱼。 赖美丽在仓库里收拾,听见声探出头:“鸭子我杀好了。” 又诧异道:“还吃鱼吗?” 许淑宁:“晚上吃。” 今天是丰收的好日子,吃点好的不过分。 但对赖美丽来讲,已经堪比满汉全席。 她心想难怪大家都说知青们舍得吃,眼睛放出点光芒。 听见有好吃的,谁都会高兴。 许淑宁自己也乐,在厨房的烟雾中哼着歌,只是心里算着帐。 等吃饭的时候,她吹吹滚烫的汤:“边吃边听我说。” 知青们有点头的,有嗯一声的,纷纷看向她。 许淑宁:“我算了一下,按今年的收成,以后每个月宿舍多吃一斤油,隔三天煮鸡蛋羹怎么样?” 摊在每个人身上,大概要一块钱。 说多不少的,不过知青们几乎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郭永年第一个点头,还提议:“以后早饭给我多放两个地瓜吧。” 他修水库这活不知道干到什么时候,偶尔砸石头的时候精神一恍惚,都怕敲到自己的脚。 平常刚强的人说出这话,可想而知有多累。 齐晴雨扭过头看一眼,心疼得不得了。 都是朋友,许淑宁也觉得怪不容易的。 她顺便问:“谁还有什么要求吗?可以提。” 陈传文举起手:“能多加点肉吗?” 想得怪美的,许淑宁伸出自己的手臂:“要不这个给你咬一口?” 陈传文也不敢啊,退而求其次:“那鱼总行吧?” 大队有池塘,队员们隔三差五吃一口问题不大。 许淑宁眼珠子一转过遍帐:“行,一个月三次。” 蚂蚁再小也是肉,况且陈传文也没办法对大锅饭提出太多异议,因为大家开小灶的水平是参差不齐的。 知青们多少都有家里的支援,每个月邮递员来的日子都像过年。 尤其是梁孟津。 他本来是家底阔,多少有点理不直气不壮,今年开始上班,整个人都硬气起来,工资才发没几次,私下里老给许淑宁塞东西。 像这种发钱发粮的日子,他更加不会错过,临睡前递给许淑宁一个信封,转身立刻进房间。 许淑宁还以为他给自己写情书不好意思了,拆出一看傻了眼。 她敲敲男生宿舍的门:“梁孟津,你出来。” 梁孟津没应,但是陈传文大声说:“永年睡了。” 不管是不是借口,许淑宁总不好再叫。 她只得捏着信封回房间,把它压在枕头底下。 不过送出去的礼物,梁孟津咬死了不肯收回来。 许淑宁拿他没办法,只好存起来放好。 但那一刻她觉得,将来几十年,大概都会是这样。
第80章 分完粮, 地里的活基本等于都干完了。 全队的壮劳力们几乎都被抽调去修水库,抡着工具砸石头。 陈传文去了一天,回来就嚷嚷着长水泡。 许淑宁以为他是在夸张, 举着蜡烛凑近一看才发现真的是,没好气:“你下乡真是专偷懒了。” 不然谁的手上不是磨出一层茧, 哪还有娇弱的余地。 陈传文对自己的懒惰向来供认不讳, 被针扎一下后惨叫:“那个王工太狠了!我想躲活都躲不了。” 王工是这次修水库的监工, 生得五大三粗的,脾气也很急躁, 见不得谁拖延。 用齐晴雨的话来说, 那就是得亏现在新社会了, 不然估计皮鞭都能拿出来。 许淑宁也知道陈传文是吃大苦头了,安慰着:“为了探亲, 忍忍吧。” 公社给知青们的探亲名额很有限,前两年都没轮到红山大队, 今年分到的还是独苗一根。 但郭永年不想回家面对继母,许家怕女儿一个人坐四五天的火车有危险, 梁孟津放不下学生们, 齐家兄妹不愿让对方落单, 因此这别的大队打破头抢的探亲名额, 就这么轻飘飘落到陈传文头上。 他本人是恨不得插上翅膀到家里,可惜还得出义务工, 又生怕在这临门一脚出点什么意外,只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出工。 可偏偏这又不是他的强项, 一天下来整个人就萎靡不振, 仿佛是老菜帮子,吃饭的时候拿筷子的手都一抖一抖的。 看着虽然是怪可怜的, 但齐晴雨还得照实说:“ 你是不是演过头了?” 陈传文悲从中来:“你有没有一点战友情?” 他要是不假哭,齐晴雨还能有点内疚,见状啧一声:“咱们很熟吗?” 其实两个人平常打打闹闹得厉害,论交情还真是一等一的好。 闻言,陈传文西子捧心状:“过河拆桥是吧?那我……“ 后面的话没说完,齐晴雨狠狠踩他一脚。 陈传文向来无事都要嚎出点动静,这会更是叫得跟杀猪似的。 许淑宁脑瓜子已经嗡嗡响起来,捂着耳朵:“都给我闭嘴!” 到底是家长的威严大,陈传文音调放低,小孩子似的告状:“是她先的。” 许淑宁才不帮他们断官司,慢条斯理:“食不言。” 假装忘记刚刚有些未尽之言。 可谁会错过,齐阳明跟郭永年都不会。 前者冷笑着把手指头关节捏得嘎吱嘎吱响,后者放下筷子抛出个担心的眼神。 齐晴雨装聋作哑,低着头不说话,脚底再次狠狠碾过陈传文的鞋。 陈传文自知理亏,敢怒不敢言,讪讪笑:“吃饭,吃饭啊。” 还打什么圆场,压根不会有人被绕过去。 齐晴雨的头都快埋到碗里,猛地抬起直视众人:“我就是让他打听一下王工有没有爱好。” 等会,刚刚还说人家王工长得跟镇关西似的,怎么现在还关心起人家了。 许淑宁不解其意,代表大家问:“为什么?” 齐晴雨耳朵有点红,戳着米粒:“就是好奇。” 这种事有什么好知道的,齐阳明可不信妹妹好端端的关注这个。 他眉头微蹙,下意识看一眼斜对面的人。 郭永年微微点个头才说:“因为我想跟着他学。” 他自己觉得有点非分之想,只跟最喜欢的人透露过。 但才去一天的陈传文不这么觉得,说:“我看王工对你很是另眼相看。” 满大队怎么找,都没有郭永年这样的好劳力,干活的时候谁看他不满意。 齐晴雨趁机刺一句:“以为都跟你似的。” 陈传文:“只接受小姑娘的喜欢。” 又撇撇嘴:“就兴你们成双成对的,就我跟阳阳顾影自怜。” 阳阳?叫得真恶心。 齐阳明汗毛倒竖,卡着他脖子的时候从缝隙里挤出话音:“还有人在呢。” 虽然大家面上都很和气,好像彼此之间是个整体,但潜意识里还是会把赖美丽当成别人。 这并非是排挤,而是这三四年来的生活习惯。 坐在椅子上的赖美丽安静吃着饭,嘴角微微的上扬,好像也沉浸在热闹中。 但齐阳明是个心细的人,尤其人家搬进知青宿舍多少跟他有点关系,因此平常就格外的关注。 他一提,陈传文也不傻,追一句:“美丽,你还小,别像她们似的,被傻小子给骗了。” 说谁傻,梁孟津问:“360x720等于多少?“ 陈传文下意识掰手指头,愣两秒拍一下桌子:“这谁算得出来。” 梁孟津自己也不知道答案,随口胡诌:“二十三万六千四百二。” 他的表情胸有成竹,看上去淡定自若,谁都没怀疑是在骗人。 只有跟算盘很熟的齐阳明,手指在空中悄悄拨弄两下,唇角微微翘起没说话。 陈传文自然是不具备这种本事的,但还是犟嘴:“谁知道真的假的。” 说归说,压根没打算验证。 梁孟津就是拿准他的性子,很有高人风范的夹一筷子菜:“你算算就知道了。” 又不是吃饱撑着没事干,陈传文自己转移话题,倒把前面的事情岔过去。 倒是许淑宁还记得这件事,吃过饭拉着齐晴雨在院子里说话。 两个女生聊到一半,从男生屋爆发一阵吵闹,带起远处的一阵狗叫。 大晚上的,这是做什么。 许淑宁拍走落在衣服上的小虫子,无奈道:“早晚把陈传文的嘴缝上。” 陈传文要是听到,能骂一句她跟梁孟津是蛇鼠一窝。 但他现在没听见,只针对眼前的室友:“不是,骗人你怎么还振振有词。” 梁孟津拍开他的手:“你被傻小子骗,那你是什么?” 真是好一张利嘴,陈传文平常再机灵,这会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气得飞扑过去:“今天谁也被拦我。” 梁孟津就不是个武力派,闪身一躲没避开。 两个人在床上扭打,光看场面实在有点难以描述。 许淑宁就是进来看一眼,忽然很不愿意承认其中之一是自己的心上人。 她顺势侧过头:“阳明,我有事找你。” 齐阳明拿着枕头想趁机随便给谁来一下占点便宜,只得遗憾地丢开手里的东西。 走出几步,他问:“啥事?” 许淑宁:“你明天是不是去找大队长?” 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怎么人跟人的区别这么多。 齐阳明看一眼旁边的妹妹,才说:“他跟王工是老交情,原来一起打过仗的。” 找人办事,总有些绕不过的东西。 许淑宁:“我那有两包好烟,你一起拿走。” 买烟也要票,齐阳明手里头都是些经济实用的票证,本来还发愁呢,这会笑:“你还有这个?” 许淑宁:“赶巧,家里寄来的,让我给大队长送礼。” 没别的,就希望多照顾着点她,即使她在信里总是写自己过得很好,家长们仍旧是千百个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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