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有点累了。”正主惜字如金,紧紧抿了抿嘴唇,但他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 “出了一点小状况,不过还好先生没事。”罗助理凑到张舒凝耳边,小声汇报。看棠溪聿一步一步走远了,罗助理才站定,飞快的描述了刚才的情况。 “先生被人当做了明星,有一个女的,冲上来想要抱他,不过没有,没有碰到,但她几乎碰到了,被我们人给拽住了。” “啊!一定吓到了。”小声惊呼出来,柏樱连忙捂住嘴巴,心疼自家先生。 “明星?谁啊?”貌似闲谈,看到棠溪聿没事,张舒凝已经开始盘算,他身边人究竟有没有问题,需要奖还是罚? “正是今天活动请来的压轴明星,好像叫什么程俊,长得帅演技又好那位。”罗助理说的兴奋,其实张舒凝并不真正关心。 听到他遭遇了这样的事,柏樱匆匆去寻先生,看到他在书房,衣服也没换,似乎是事情没有忙完。 茶点换了一轮又一轮,棠溪聿见了几位下属,甚至还有下属带来的几位重要人物。午餐也是在家中招待,但棠溪聿不陪客只有下属作陪,他的身子需要休息,柏樱又是哄又是喂,午餐他也只勉强吃了两三口。 吃了饭,棠溪聿坐在座位上没动,柏樱看他神色,担心他是不舒服,轻轻摸了摸额头,不同寻常的热度把她吓了一跳。 “您发烧了,我叫医生来,您不舒服该跟我说啊。” “没事,”摸索到她的手,他觉得这样静静的挺好,握住她的手虚弱的说,“下午我也约了人,晚一点再看医生。” “先生,病了不能拖啊,您怎么说小孩子话呢?”在一起时间久了,柏樱也敢开玩笑一样说他了。 修长的手指一颗颗解开扣子,棠溪聿心脏闷闷的不舒服,他还没怎么样,柏樱的小手已经覆上他胸口,小心帮他揉着心脏的位置。 “呼,”身体向后靠了靠,棠溪聿觉得好舒服,呼吸顺畅了不少,看来外力按揉心脏是有必要的。 空出手来,棠溪聿摘下眼镜,舒服的身子继续微微后仰,连眼睛也闭上了,柏樱忙不迭搂住他肩膀和头,生怕虚弱的人儿会突然跌倒,那么她的罪过可太大了。 因为棠溪聿低烧,下午的约会全部被取消,别人打点滴一般两三个小时,他因为心脏问题,点滴必须慢,一次要十几个小时,十分消磨耐性。 脾气那么好的棠溪聿,手背上被埋了针也会很介意,躺十几个小时被左一个人查看翻动,右一个人按摩看护,他真的十分不悦。 先生不但晚餐不吃,水也不肯喝。到了深夜,他躺的筋骨酸软,眉头微微拧起来,淡淡说不打了,帮我拔针。 没人敢违抗他,男护士立刻乖乖帮他拔针,虽说先生脾气好又温柔,但知道规矩的人,是不敢惹他的。在害怕担责任和得罪先生之间,每个人都会毫不犹豫选择听从先生。 “您生气啦?”只有柏樱还留在他身边。 “没有。” “让我躺这么久,我也会不高兴啦。” 棠溪聿扭头看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听她娇软调皮的语气也知道,小姑娘在逗他呢。 看他一双大长腿挪到床下,柏樱立刻狗腿的过来扶他,棠溪聿躺的久了浑身无力,猛的一起来眼前金星在黑蒙中乱跳,头和眼睛全部胀胀的,真的难受。 依着她一双小手环抱着他的腰,棠溪聿原地站了一会儿,便开始扒拉她的手。 “做什么?我陪您。” “不要你陪,自己去。” 男人没戴眼镜,额前发丝垂顺向她贴过去,目光虽暗淡却幼稚又可爱,一扫平时不悲不喜的高贵模样。想来他躺了那么久,又一直输液,柏樱立刻明白,先生是要去洗手间。 起居室虽然超级大,但好歹是他最熟悉的空间,他一个人,即使闭着眼睛,去洗手间也是没问题的。 于是柏樱松开手,看着他果然没仔细看路,垂着眼眸伸出手去轻触墙壁,靠着摸索墙壁辨别方向,棠溪聿自己走进了洗手间。
第16章 身高腿长的人,即使用手摸索走路也是好看。这是柏樱的感觉,她远远看着棠溪聿一步步慢慢走回来,差不多是这个小厅的入口,他站直了身子,左手自然下垂,右手手心朝上,向柏樱的方向伸过来。 不需要召唤,柏樱立刻小跑到他身边,棠溪聿顺着她摸自己胳膊的手摸了摸她的手,无奈的问道,“没有把眼镜帮我拿来么?” 她被问到愣了一下,自己真是失职,“怪我,您等一下。” 眼镜在床头柜子上面,柏樱扭身打算离开,却被他大手顺着她小手摸过去,握住了胳膊。 “不用,戴眼镜我也看不到,只能看到很少光亮。”他侧头向她的方向,低声说起自己早已经回天乏术的视力。 “因为现在太晚了,您的眼睛在要求您休息呢。”她故作轻松的语气安慰他,其实心里心疼的一抽一抽。第一次,他跟她说起自己的视力,已经这么差了么? 棠溪聿五官如被画笔描绘而成,眉眼更是生的极美。眼皮薄的近乎透明,双眼皮褶皱修长精致,睫毛长到犯规的一双眼睛,竟是无法视物的。 “我很小时候开始,光线暗下来,便看不清东西,晚上更是什么也看不到,我以为别人跟我一样,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的。” 他说这些话,柏樱已经听不出他有多么难过,声音如常淡漠,是温文儒雅的先生。 端端正正仰头直视他的眼睛,柏樱觉得先生双目宝石一般的美,明亮灯光下,转动的双眸如浅色宝石,散发水润璀璨的光芒。 一时语噻,她也不知如何安慰他,握住他冰凉手指,柏樱小心扶着他,在宽大的房间里走了走,帮助他恢复精神和体力。 落地窗前,深夜的花园里,景色依旧,但棠溪聿的眼里,只有迷茫一片的光晕,优美的园林意境,独特的星光点点他是看不到的。 深夜里,四周格外安静。 已经迷迷糊糊睡了太多,棠溪聿突然有了跟她聊天的兴致。他说起基金会,说起他看到母亲一直在做慈善,也像模像样的学做了很多,却是在母亲去世后,才真正懂得慈善的意义。 “小樱,你能读大学真好,我没读过大学。初中开始,可能是身体发育的原因,我的心脏越来越不好,完成学业很吃力。” “您现在也在学习啊,已经很棒了。”柏樱忘记他看不清,还做了一个竖大拇指的手势。 不知道小姑娘比划了一下什么,棠溪聿看不清,他下意识伸出手,大手包住了她的小手,侧头避开她的视线轻轻哼了一声,“嗯?” “我说您很棒。” 他很少做出表情的唇又对她笑,浅浅勾起了一个弧度,笑着说,“我知道,我又不是听不到。” 尖细手指摩挲着小手,棠溪又说起自己最遗憾的事,“我真的好想上学,可是因为心脏病和贫血,我总是生病,母亲担心我倒在学校里,便不肯再让我去读书了。” 听他轻轻的叹气,柏樱只好拿出更不开心的往事,试图换一种方式,来安慰眼前大男孩般心思单纯的男人。 “相比出去玩,我觉得读书是最有趣的,其他的事……我也不知道。”柏樱的生活里,读书占了绝大部分,现在,她的先生可以占一大半。 “你还小,” 她摇摇头,低头看他拢着自己双手的大手,她鼓起勇气,讲出自己的身世,“我们,生来是不一样的。我是孤儿,不知道爸爸妈妈是谁,出生大概两个月,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那棵大樱花树下。我的名字就是那样来的……” “小樱,别说了。”他知道孤儿院的孩子命运皆是不幸,但又不知道,柏樱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里,包含的是怎样的人生。 没有显赫的身份吸引他,那么她今夜,尝试用悲惨的命运打动他吧,“没关系,先生,我并不难过,我从没拥有过爸爸妈妈,所以,真的不觉得难过。把我放在樱花树下的人,在我的襁褓中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是我的生日和一个‘柏’字。所以,我是不是真的姓柏,也只是孤儿院老师们,因为这字条的一个猜想而已。” 棠溪聿心里疼极了,他忍耐着身体的不适,张开双臂,握住柏樱的肩,略微粗暴的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贴在他单薄的胸口,因为记挂他身上起搏器的关系,柏樱完全不敢靠在他身上,小姑娘身子小小的,特别软,楞了几秒,她双手才缓缓抱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身上。 “不好的生活,已经过去了。”垂着眼眸,声音低哑,棠溪聿是真的难过了。他无法想象,没有亲人呵护陪伴,十八年来柏樱是如何长大的。 自出生已经处在上层社会,更因为善良单纯、身体病弱,棠溪聿带给柏樱太多太多复杂不可言说的情感。 而柏樱,青春聪慧、无依无靠的美丽少女,她的存在本身,已经具有无限的诱惑力。在两个人朝夕相处中,她自身的所散发的魅力和她凄苦的身世,给棠溪聿带来了强烈的反差感,她像是荒芜干枯的旷野里,一朵孤单脆弱又娇艳的玫瑰,虽是含苞待放,但她的美已经藏不住了。 长得娇滴滴,内里聪明懂事的柏樱,是孤儿院长大缺爱的孩子,按常理来说,她应该很容易和“宫殿”中的工作人员打成一片,很容易被大家接受才对。 可事实上,大部分员工不太喜欢柏樱,因为她做事讲话处处躲着大家,上到张舒凝和先生身边数位助理,下到厨房里做面食的阿姨和花园里年纪最大那位老园丁,都对她不喜欢、不满意。 为什么呢? 因为柏樱看到人便绕路走,从不主动跟哥哥姐姐、长辈们打招呼,而是低头就跑,好像大家是什么洪水猛兽。几乎所有人都被她惊恐万状欲哭无泪的小表情吓到过,以为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有一次,一位护工受先生委托去叫柏樱,因为叫的声音小了她没听到,也可能她当时正在神游别处,看她没反应,护工走近推了推她的胳膊。身体接触这一举动,惹得柏樱迅速跑开,她虽没大喊大叫,但柏樱脸色苍白、被吓得几乎哭出来的样子,真的尴尬到那位护工了。 害怕所有人的碰触,唯独不怕先生么? 其实柏樱也怕,但面对棠溪聿,他身上一汪冷泉、白雪清澄的气质便令恐惧基本消散,再细看他病体虚弱、温润清透的样子,令接触他的所有人只有心疼,没有顾虑。 柏樱也不例外。 渐渐棠溪聿也有所耳闻,柏樱那么聪明优秀,却连问好都不会,她胆子特别小,她甚至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听到这些话,先生没批评传话的人,也没责备柏樱,他因此特别关心她,说她是需要更多关爱的孩子,需要大家多一点包容和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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