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握着的烟盒,已经不知不觉被捏扁,在静谧的房间里,发出窸窣的声响。 秦鹮仿佛又找到了新证据,她抬抬下巴: “你看,你怕熏着我,忍了一晚上,没在屋子里抽烟。段骁,你不仅是个好人,还很细心。” 段骁脸色暗了暗。 下一秒,他从烟盒里卡出一根烟来,熟稔地点燃,吸了一口。长腿迈了几步,走到床边坐下,朝着秦鹮的脸,直直呼出一个烟圈。 秦鹮被突如其来的烟迷了眼,烟雾浮动中,她听见段骁的声音,近在耳畔,轻浮恣肆: “现在呢?我还是不是好人?” ...... ...... 这小屁孩,还挺较真。 秦鹮忽略了低哑声线中隐藏着的挑逗,没好气地揉了揉眼睛:“幼不幼稚。” 果然,始作俑者就是故意激怒她的,此时少年指尖夹着烟杆,坐在床沿,笑得畅快: “没你幼稚,怎么,下一句是不是要说,你要救赎我,治愈我不幸福的经历,助我拥有辉煌人生?” 没拿烟的那只手,像撸猫一样,胡乱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你韩剧看多了?” ...... ...... 妈的,还真是油盐不进。 秦鹮腹诽了一句,面上仍旧保持镇定和严肃: “段骁,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觉得你和我差不多,不就是不被相信,被家里赶出来吗?所有人都在看笑话,但越是这样,越不能认输。” 她抱着膝盖,往前挪了挪,可以直视段骁的眼睛: “我比你大两岁,身为姐姐,给你一点人生经验,那就是:不要用没必要的事,产生没必要的情绪,去和没必要的人置气。” 她自认为这套理论总结得恰到好处,迫不及待要掰开揉碎,喂给段骁。 “我因为学音乐的事,没少被骂,打也挨过,但我一点都不恨我爸,因为知道情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我得做出点东西来,就是那种日后想起,自己都会发出感慨,哇,我可真他妈厉害,只有这样,才能堵别人的嘴。” 段骁觉得好笑:“不还是为了别人?” “当然不是!” 秦鹮挺直腰身,两道细眉竖起: “我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是故意叛逆,不是非要和我爸作对,而是我真的喜欢音乐,只要能让我唱歌,能让我出道,能让我站在舞台上,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谁都别想拦我。” 她瞪圆了眼睛,眸子里如燃犀烛火: “段骁,当我们真的强大了,全世界就都安静了。” 段骁还来不及品味这句话,就猛然发觉,腕处被一只温热的手捉住了。 秦鹮握紧他的手腕,用力捏了捏: “所以,我们一起赢,好不好?”
第29章 疤 紧攥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指甲圆润而粉白,明明柔弱无骨,此刻却用尽了力气。 她是极其认真的。 段骁有一刻怔愣,之后便是长久地出神。 他和秦鹮有些一样,但又不一样。 ...... 他不喜欢上学,也没那么热爱音乐,留学选了作曲专业,仅仅是觉得好玩,随便挑的。 甚至,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称得上“热爱”的东西。 有些人注定向阳而生,哪怕在暗无天日的悬崖底,也能对着天空祈愿,努力攀爬。比如秦鹮。 而有些人,则是天生缺乏目标感,哪怕躁动不安,也只是个原地打转的陀螺,为了破坏而破坏,为了追逐而追逐。比如他。 段骁没有梦想。 六岁那年,他被接回段家,从一个没爸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没妈的孩子。 母亲把他送进段家别墅之后,就人间蒸发了。 他被贴上私生子的标签。 人前,碍于段家的声望没人敢提,人后,则是潮水一样从不停歇的恶言恶语。然而,捅他刀子最恨的,却是亲生父亲段岳白。 段骁不知道,这位所谓的父亲,为何对他恨之入骨。 他只记得,自己上高中以前,每天都要挨打,身上几乎被层层叠叠的伤痕垒满。 跪祠堂,挨戒尺,是段家教训小辈的规矩,段骁全都经历过,慢慢还摸索出了门道,比如,哪个角度挨打才不疼,比如,跪着的时候不要跪实,才能省点力气。 而段岳白每次应酬完,借着酒劲,在他身上抽戒尺时,嘴里念念有词的,都是母亲的名字。 王艺亭。 多年过去,段骁渐渐不记得母亲的脸,余下的记忆,只剩这个单薄的姓名。 ......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到底有何故事,段岳白对母亲的怒火从何而来,只是每次挨打,他看着段岳白怒不可遏的脸,竟然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他频繁地在外惹事,频繁地激怒段岳白。 看着人前体面矜贵的段岳白,因为他和母亲,而变得面目癫狂无法自控,心里便会升腾起愉悦。 互相伤害,他乐在其中。 ...... 所以当秦鹮谈及“梦想”,他突然觉得遥远。 那是他从来不明白的词。 他的人生里没有梦想,没有目标,没有方向,甚至,爱也没有,恨也没有。 有的只是在无边富贵里打转的庸碌,和无数个跪在祠堂前睁眼看天亮的迷茫。 ...... ...... 秦鹮见他盯着手腕,眉头越蹙越紧,还以为自己太用力握疼了他,急忙松开手。 “段骁。” 被喊到名字的人,猛然抬头,眼里的浑浊和迷惑快要溢出来。 声音像紧绷的弦一样发抖,他问: “你说等我强大了,世界就安静了,可是然后呢?然后又该做些什么?” 他实在没有给自己设定目标的能力。 人生中的前十八年,每天的乐趣就是和段岳白较劲,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到任何值得奔赴的事,或人。 逃离家里,独身一人在异国他乡,也只不过是没日没夜地打游戏,消耗时间而已。 所以。 就算强大了,又能怎么样? ...... 秦鹮眼看着情势反转。 原本是她握着段骁的腕子,现如今,段骁反客为主,紧紧攥着她的小臂不松开。 她吃痛,又联想到段骁的故事,只能急急回答: “然后?然后你就彻底自由了,你讨厌那个家,就可以再也不回去。” 她皱着眉,却实在挣脱不开段骁的手,声音也越发急促: “到那个时候,你想做的事情不一定都能成,但你不想做的,一定没人逼你做,你不想见的人,也可以永远都不见,从前嘲笑你痴人说梦的那些人,都会反过来仰望你,这还不够吗?” ...... 秦鹮在快要喊出疼的前一秒,段骁终于肯松手了。 他怔怔地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鹮揉着已经麻木的小臂,试探地问:“你怎么了这是?” 段骁很快回神,暗沉着脸色,摇了摇头,有些颓然:“我还是理解不了,我没什么梦想。” “没事啊,没有梦想就去找呗,一辈子那么长,哪里能指望二十岁的年纪,就能看透八十岁的人生。我只是觉得,你不能总这样混日子。” 秦鹮指了指电脑桌旁放着的乐理书: “你看,其实你比我有天赋多了。可是,我偷看了系里的名册,你这学期统共才上了两节课,再翘课,你要被退学了。” 她眸光闪烁着,继续试探: “如果你实在没目标,没梦想,我借你一个?” “什么?” “和我一起出道,当歌手。” 段骁看着秦鹮一脸认真,眸子里闪着动人的光亮,理智好像被甩脱了,下意识回了一句: “好。” …… 他没告诉秦鹮,如果他想,只要给段煜卓打个电话,随时就有详尽完美的造星计划等着他。 别的行业可能还要费点功夫,但在娱乐圈,他想走任何一步,都会有人为他铺好路。 出道,当歌手。 这件在秦鹮看起来难若天堑的事,在他这里,就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许是女孩神采飞扬的模样太过动人。 也可能是她柔软却坚毅的目光带刺。 段骁忽然起了个诡异的念头。 如果她真的很喜欢音乐,很想当歌手,那......帮她一把,也不是不行。 ...... ...... “段骁,那一言为定了,新年过后,你得回学校上课。” 秦鹮计谋得逞一般,弯着嘴角,笑得俏皮雀跃。 段骁没做声,只是沉默地把目光移向别处,落在她的小臂之上。 冷白的皮肤,好像十分不受力一般,被他硬生生攥出五个明晃晃的暗红色指印。 宛如一件完美的白瓷器,被人恶劣涂画,留下丑陋的瘢痕。 段骁皱起眉,想伸手去抚,终还是停在了半空。 “疼吗?” “你说这个?”秦鹮扬起手臂:“不疼,我就是容易留疤留伤的体质,天生这样。” 她小心地挪了挪被子,把左脚伸了出来。娇小白嫩的脚背上,有一道骇人的疤,早已痊愈,却凸起半分,看着让人咂舌。 她倒是坦荡:“你看这个,是去年因为留学的事情和我爸吵架,我爸掀了桌子,被碎瓷片伤的,本来不深,还是留疤了。”
第30章 两个愿望 秦鹮讲话时,一脸云淡风轻,好像那道疤不是落在自己身上,只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她向来如此。 往好听了讲,是不记仇,不好听点,就是没心没肺。 ...... 没心没肺的秦鹮自然也没有发现,段骁的目光极为深邃复杂,刺破房间里温和的光线,直直注视着她。 “小姑娘也会挨打?” 听到他这样问,秦鹮先是扯了个苦涩的笑,然后无奈摇头: “我爸那个人,站了一辈子讲台,坚信严师出高徒,对学生都如此,对我就更不用说了,绝对不会因为我是女孩子,就下手轻些。” 小巧的脚趾微微蜷动,踩在干净平整的水洗棉床单上,有略粗糙却平实的触感。 秦鹮刚刚才意识到,在男生面前展示自己的脚,是不是不大礼貌。正要缩回被子里,段骁已经伸出手来。 温热的指腹,带着一层薄茧,轻触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一片酥麻。 顺着末梢神经一路往上,秦鹮分明察觉到,脑海里有烟花升了空。砰的一下,炸成漫天星星。 她努力平复呼吸,慌张地把脚缩了回来。 “其实也不疼。”她不自觉吞咽了下:“其实我一点不怪我爸,我学音乐这件事,确实给他气得不轻,我从小就挺乖,又怂又乖的,突然叛逆,他接受不了。” 又怂又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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