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阵密集的火药迸发声响起,急促得如同磅礴的雨点。子弹带着凄厉的风声袭来,“铿铿”不停地打在越野车上。 我甚至可以清楚听到车身铁皮凹陷的声音。 我们背靠在另一侧的车上,紧紧贴住,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 “怎么对面会有轻机枪?”唐小堂还算镇定,侧脸看着表哥。 “不知道,”表哥皱紧了眉头,却不犹疑,“开火!反击!” 车头车尾的男人们一瞬间扣动扳机,突击步.枪和微型.冲锋枪同时发射。 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痛。 “怎么了?”我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感觉自己身处浓厚潮湿的迷雾之中。 “暗杀,是暗杀。”表哥不低头,一边回答,一边把步.枪抬过车顶猛射。 “暗杀谁?” “你。”他忽然蹲了下来,紧靠在我旁边。 我看见那个枪口冒出缕缕白烟,瞬间又消散,枪管附近的空气似乎都在灼热中流动。 “我?” “我猜的,”他注视着我,“但是我带了人来。” “怎么不多带点?”唐小堂疑惑地问,“对面至少七八个人。” “没有人手了,”表哥说,“人民大道那里发生了猛烈爆炸,多数人都赶了过去。” 我和唐小堂忽然怔住了,我们太清楚那里有什么又有多重要了。我妈和他父亲都在那里的一栋建筑中任职,那是这个城市的核心。 余光中陆娅抠着指甲,季一冲贴着车身瑟瑟发抖。 我理解他们的恐惧和紧张,这也许是他们一生中完全不会遇到的事情。枪林弹雨对于他们简直是如同恶魔张开巨口,随时将人吞没。 其实对我也是。 “为什么猜是我?”我在无数弹壳落地声里问。 “因为师长,”表哥语速很快,“他们觉得可以通过你扰乱师长的指挥。你知道的,战争即将结束,对方狗急跳墙什么都干的出来。” “我不觉得我对父亲这么重要。”我坦白说。 “侍其,”他忽然笑了,“师长这些年给你发过几次短信。” “三次。” 是三次,开学前的那条是第三次。每一条都保存在我的手机里,那个发送者的号码我没有备注为父亲,而是他的名字。 “恰好我看见过其中一次,”表哥语速越来越快,却字字清晰,“那是一次全军演习的时候,我在指挥部负责贴身保卫,以防对方的斩首行动。我看见师长发出了一条短信,号码备注是儿子。然后他放下手机,开始指挥各个单位的协调作战。” 我没说话,我知道他还没说完。 “那次演习的目的是检验全年大练兵的成果,重要无比,甚至关乎一些首长的职级晋升,其中也包括师长,”他不停地说,“当时无数的信息和情报涌进指挥部,以待师长的决断。装甲团和机步营已经和对方交上了火,战场瞬息万变。也许当时只有我留意到了一件事——师长他好几次去看桌上的手机,似乎在等谁的回信……” 我忽然沉默了,在无数的枪林弹雨声中沉默了。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心底有个莫名的东西翻动。 “解决一个!”车头的男人声如斩铁。 “解决一个!”车尾在十几秒后也传来相同的话。 我转脸看过去,忽然一颗子弹贴着车尾上方射了过来,如同寒芒。寒芒射穿了那个男人的左边胸口,带出鲜红的血液飘洒出来,仿佛惨厉的鲜红花朵。 他身体的上半部分被带着退后,手里步.枪的“突突”声戛然而止。男人仰倒在地上,倒在了无数弹壳和他的鲜血中。 双方的火力更加猛烈了。 表哥像海浪中万古不变的礁石那样扣动扳机,他迅速更换了弹匣,打出又一轮弹雨。 我身旁的唐小堂忽然朝着车尾移动,他翻身而出,闪到了一旁另一辆车后面。 同时他的怀里多了一把突击步.枪,这把枪本在倒下的男人身边。短小精悍的95式突击步,他曾经向我介绍过,他说有一天他要用这把枪征战沙场。 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快。 他端起步.枪,调整了回转式闭锁,而后子弹连发。此时的他镇定自若,俨然成了这个小队中的一员。 他的眼神认真笃定,对比平时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我忽然发现在我的视线里还有季一冲,他抱着膝盖颤颤巍巍,瞳孔在猛烈的枪击声中急剧震动。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是在想家。也许这个时候,叔叔阿姨正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等他回去。 他用第一笔稿费买的沙发。 我忽然感觉有一股热烈的血液从心脏中涌出来。 我拔出表哥腰上别着的92.式手.枪,同时扔出一个弹匣给几米外的唐小堂。沉重的铁合金弹匣落在他身前的白色车盖上,“哐啷”一声。 他没有去看,许是用余光发现了。 我猛地拉开格洛.克样式的枪身,将子弹上膛。我站了起来,在表哥的身边举起一斤多的手.枪,瞄准远方。 他只扫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我知道在我拔枪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他没有反对,那我也成为了这个子弹翻飞战场上的一名士兵。我扣动轻巧的扳机,“砰”的一声,子弹飞出,枪口.爆发的火星转瞬湮灭。 巨大的后坐力顶得我双臂生痛,感觉手腕都快震断了。 “散开!”表哥大喊。 一瞬间几个人移动着分散,铺成了长达十几米的火力网。 我不停地扣动扳机,子弹射出在不远处的墙上留下弹孔。那面墙早已面目全非了,墙体剥落,露出红色的砖块,仿佛刚刚腐烂的人体皮肤。 墙上的沙石不断落下,如同一场黑灰色的雨。 我想我们的身后也大抵如此。 对面是几个样貌普通的男人,眼神却狰狞得如同野兽,透着疯狂。黑洞洞的几支枪口火星爆裂,如同绽放着冷厉的烟花。火星转瞬即逝,消散在呼啸而来的子弹后方。 我忽然身临其境地感受到表哥那次炙热又凄清的厮杀了,只是这里没有大雪飞舞、寒气如冰。 忽然一个中年男人在对面的车后站了出来,天色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脸。 他抱着无托的卡宾.枪,如一只凶恶孤绝的野狼。他毫无顾忌地将无数弹药倾泻射出,双方的厮杀态势发生微妙扭转。 我猛地下蹲,躲开贴着我头皮擦过的急速弹头。 我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把手.枪里的弹匣退出,换上新的。我想我真是太过紧张了,没有发现这个新弹匣是一个女孩递过来的。 小魔女身前放着一个巨大的军绿色手提行李包,里面堆满了各种枪支弹药。她递给我时漆黑的瞳孔还在不停颤动,而后她没有说话,翻出一个弹匣扔给了车尾的表哥。 我想她真是太厉害了,分明那么害怕,却有条不紊地支援着我们。 “解决一……”隔着数米外的一个男人大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了,如同被瞬间斩断的钢铁。 我看见他倒在了粗糙的车轮旁边,额头爆开,露出凄绝的白色骨头,又被血液一瞬间淋满,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我按着陆娅的脑袋不让她回头去看。同时我摸出沉重的弹匣,弯着腰急速跑了过去。 我在两车的空隙中翻身而过。 那一瞬间,我看见路面上躺着两具莫名的尸体。 我想那应该是当时巷子里的行人,他们无辜地卷入了这场战斗,来不及逃跑。 中年女人的尸体旁散落着一个生日蛋糕,奶油和她的血液交融,让人心里生出一种难受的情绪。 今天是她某个在意的人的生日么? 我没时间多想了,从倒地男人的手里捡起冲锋枪。微冲不算很重,我换上弹匣,抱起来朝着对面猛射。 我忽然觉得唐小堂平日里的分享不那么无用了,那让我对枪支熟悉不少。 “喀嚓”声传来,那是汽车玻璃碎裂的声音。贴膜的车窗碎片落到地面上,反射出路灯昏黄的光亮。 夜风起来了,吹在皮肤上有一点凉。 忽然对面一个男人轰然倒地,胸口几个射入的子弹结束了他令人厌恶的生命。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微冲造成的,我没有这个信心。相比表哥,我简直是一个小学生。哪怕是唐小堂也在这方面算个行家,他依旧沉稳。 对方大概还剩三四个人左右,而我们这边的有生战力只有两个半了。 是的,我们这边又一个男人倒下了。对面的轻机枪简直是最让人头痛的杀器,“哒哒”射出的子弹如同疯狂下落的急雨。 至于为什么是两个半呢?表哥叶明是一个,唐小堂是一个,我只能算半个。 集中在我这里的火力远比他们那边少得多,我想对面也懂得如何取舍,知道谁才更加要命。我靠着坚硬的车身下蹲,退出弹匣,接住陆娅紧贴石砖滑来的弹药补充。 补充来得恰逢其时。 对面忽然传来了一声闷哼,在爆裂的子弹破空声中一闪而逝。我想又一个人被解决掉了,只是没人去喊刚才那四个字了。 四个人的小队只有表哥还活着。 我抬头看见他的眼神依旧锐利,面部线条笔直如铁,那代表着他坚定的内心和一往无前的果决。 这种果决忽然一瞬间被子弹穿入。 5.8mm口径的弹药像是死神挥下的镰刀,让他直挺挺地向后倾倒。 “叶明!”我咆哮地喊。 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喊他的名字,在他战死的时候。这个瞬间他的四周仿佛大雪翻飞,他的身躯挺直如同冰冻。 我脑海里忽然涌出无数片段,我想起他许多年前带我翻跃墙头,那时我踩着他的肩膀发抖。 他手把手告诉我怎么把篮球投进篮筐,一次一次不厌其烦。他把整个休假时间都用来教我开车,让我成年那天一定要带他翻山越岭。 他逆着大多数人相反的方向风驰电掣,只为了来保护我。他忽然死了,这一瞬间我距离他只有两米多的距离。 可我无能为力。 他倒在地上,手里依旧紧握着枪管通红的95式突击步,姿势标准得仿佛仍在战斗。 你不能死啊!还有个人在等着你回去! 你舍得弃她而去么?舍得那个因为你的求婚而嚎啕大哭的女孩么? 她等了你这么多年,满心期待着和你结婚啊。 也许她正坐在电脑桌前设计你们婚礼的请柬,犹豫用哪一种花边。也许她反反复复思考伴手礼中放入什么样的糖果,最后只选了你喜欢的。 也许她的脑海里是你们拍摄婚纱时的甜蜜场景。可是婚纱照上本该出现在她身旁的男人已经死了,她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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