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只眼睛肿起来,嘴皮破了道口,看见简昆时想笑,扯动伤口又觉得痛,霎时皱巴着一张脸,比哭还难看。 “老子有儿子,谁他妈敢欺负我!别以为老子没人管,我叫我儿子弄死你们!”他边说边抬起下巴看着简昆,“咱们刚来,这儿的人不识好歹要欺负咱们,儿你咽得下这口气?” 简昆进屋关了门,那门“砰”地一响,震得简营抖了一下。他看了看简昆的脸色,怯怯地从地上爬起来。 “我没说不给……说了下次给……他们不信……”因为简昆的逼近,他边说边往墙边瑟缩,“你干嘛……你想打你老子不成……你忘了小时候谁给你的红糖饼?” 简昆:“你不是保证过不赌?这才几天?” 进七中的事儿本来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校方临了知道了简营被开除的事儿,又说再考虑考虑。 一回家又撞上这事儿,简昆忍无可忍,朝他扬起了拳头。简营躲开,慌忙往屋外跑,简昆追他时被脚下的矮凳绊了一脚,让他给跑了出去。 他在门外破口大骂:“这是什么畜牲!谁家儿子打老子!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现在老了没力气了,你就打我!你妈的老子就该一把火烧死你!” 有邻居开了个门缝往外瞧。 他将炮火对准别人:“看什么看,连你一块儿烧死!” 简昆:“有本事你就放火,死了清净。” 简营怕他再动手,边骂边顺着楼梯溜走了。 他心情丧到极点,跑出去溜达了一整天,晚上往回走时在楼下便利店买了包烟。他对烟没什么兴趣,听人说抽了解乏,他走了一整天路都解不了乏,便买一包试试。 他拆了支烟叼嘴里,走到门口却不想进去,便走去楼道顶头。他扣动打火机拨出一股火苗,燃烧的烟气钻进口鼻。 他觉得呛,皱着眉多抽了两口仍觉得呛,便想着扔了算了。一抬手,烟头攒出的半个指甲盖儿那么长的一截灰掉了下去。 也就两秒钟,堆在那儿的杂物“唰”地蹿起了大火。 事后才知,简营在那天下午往那堆东西上洒了汽油。后来火被灭了,但紧挨着杂物的那间房被烧了个精光。 有监控视频和邻居作证,这场事故被认定为刑事案件,简营被判了五年,简昆不负主要责任,又因为未满十八,被判了一年。 一年后他在牛沭仁的帮助下去了隔壁临市继续上学。 章玥追寻的过去终于有了结果,她看了看坐在地上的简昆,很想摸摸他的头,但她没有。 “这有什么好瞒的,又不是你的错。”她说。 “我总不能一见你就跟你说我坐过牢吧,我说不出口。”他顿了顿又道,“过去了就算了,你不知道就不知道了……其实你知道也没什么……我说不来……” 章玥看他那样子,很想给他一个拥抱,但她没有那么做,只是看着他:“我懂。” “你怕你自己不够好,怕我瞧不上你。”她又说。 简昆沉默好一会儿,问她:“那你瞧得上么?” 她看着他的脸,忽然很想亲他,她于是走过去,捧着他的脑袋往他额前印下一个吻。 简昆愣了愣,猛地站起来抱住她,又埋下头去寻她的嘴巴。 他们在路灯下疯狂接吻。
第37章 失物招领 和博信合作的事儿吹了, 老板知道消息后也劝退了简昆,早忘记他使出浑身解数销掉那批老掉牙的座机的功劳,只说他太野, 不敢再冒险用他。 刘岩不服, 在办公室外的走廊里扯开嗓子嚷嚷:“冒什么险啊,用人的时候怎么不说冒险啊,杀人还是抢劫啊, 冒什么险啊?” “行了。”简昆冲玻璃门里的工位抬了抬下巴,“人不说了么, 那位置还是你的,你接着干, 别给你爸丢人。” “干什么啊?”刘岩质问他, 瞳孔里带着怒气, “跟谁干啊?你都走了我还在这儿干嘛呀?” 简昆看了他一眼:“几岁了?说话还不过脑子。” “我就不过脑子!我就要跟你走!”他像个撒泼耍赖的小孩儿。 简昆问他:“不怕你爸打断你的腿?” “打残了我也不干了, 就知道打,什么时候教过我。谁都瞧不起我, 连我爸都瞧不起我,就你一直在管我。”刘岩说着嗓子一抖,竟带着点儿哭腔, “凭什么啊, 那些事儿又不是你干的,凭什么你背锅啊,好事儿轮不上,坏事儿一个接一个来,刚要好起来就栽了, 刚要好起来又栽了,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打住啊, 一大老爷们儿哭什么哭,给我憋回去!”简昆呵斥他,觉得他最后几句话说得挺不得劲儿,“有那么糟吗,我车也买了房也租了,不挺好吗。不就是钱么,赚钱本来就没个头,活儿没了再找就是。” 刘岩气不过:“我去杀了汪梵。” 简昆:“又他妈开始胡说八道。这事儿说到底跟他关系不大,纸包不住火,早晚都得露馅知道么。” 刘岩不服气地顿了会儿,问他:“那咱以后干嘛啊?” “不知道。”简昆说,“我再想想吧。” 简昆想了一会儿:“对了,你去年不是去了趟小浮桥吗,好玩儿么?” “还行,那儿挺多小酒馆。”刘岩正经道,“怎么,你想开个小酒馆?” 简昆顿了一秒:“我先去看看。” 刘岩立即来了精神:“走吧。” “你不用去了。”俩人说着已经走出公司,简昆打开车门道,“这阵儿没少忙,你也休息休息。” “我不怕忙。”刘岩信誓旦旦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坚持住,哥们儿支持你绝对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他边说边绕过车头去开副驾驶的门,但没打开。 简昆庆幸先他一步落了锁,降下副驾驶的车窗冲他道:“哥们儿知道你讲义气,但回去歇着吧啊,工作的事儿过一阵儿再说。” 刘岩不解:“那你去小浮桥干嘛?” “散散心。” “散心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车已经流星一般飙了出去,唯恐带上他似的。只剩“不带我”仨字儿在车尾气中有气无力地飘荡。 刘岩一腔热血逐渐冷却,反应过来后骂道:“他妈的,重色轻友!” 那不堪的过去像被罩了一层不透风的皮,皮薄且蒙上一层灰,如今连掸灰的过程都省略,直接戳破那层皮,腐肉得以见阳光,脆弱的外壳连同他刚打下的事业基础一起土崩瓦解。 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快活。 头天晚上他和章玥微信聊天,聊的都是些没有意义的鸡毛蒜皮,最后俩人约好了今天一起出去玩儿,之后就各自睡下了。 他睡了大概两分钟,拿起手机看一眼聊天记录又放下了,五分钟后又拿起来看一眼,又放下了。之后就开始琢磨去哪儿玩,他也没琢磨一会儿,但天忽然就亮了。 一大早他就被老板叫去办公室说开除的事儿。 这事儿他有预料,凝香居的那天晚上汪梵摆明了要搞垮他,即便不是坐牢的事儿,汪梵也会弄出别的事儿让老板开除他。 但预料之中和真正面临的那一刻还是有差别,他亲耳听到让他走人时还是挺不得劲儿,后来得知小浮桥是个不错的地儿,那些不得劲儿随即不重要了,还是去小浮桥比较重要。 他甩开刘岩后把车开去了花园路,之后就开了音乐在车里等着。 章玥出来时穿着一条宽肩带的连衣裙,小皮鞋里一双袜子熨帖踝上,秀丽极了。她还拎着个精巧的小包,头发也仔细梳理过。 简昆看了看她,心中像揣了只蹦跶的小兔子。 他掀开中央的扶手盖儿,装杂物的空间已被腾开,躺着一只透明纸包裹的玫瑰花儿。 他拿出那朵花儿递给她。 章玥伸手接过:“又是你做的?” “不是。”他说,“这回是真的,来的路上刚买的。” 他来的路上光小曲都哼错了两回,心中装了只扑棱着翅膀的孔雀似的,哪有买花儿的思路。 这花儿是头一天买的,他去花店去得晚了没有太新鲜的,挑了半天才挑出来,带回家后就往冰箱里放着了,但那冰箱窄,他既怕折了花瓣,又怕被食物串了味,为这还把冰箱里的东西都腾空了。 小浮桥并不是座桥,是一形似桥的小码头。那是一片挺大的湖水,早年确实是条运输要道,后来被弃了,改成一景点,从这儿开过去得俩小时。 正值暑假,又逢周末,去小浮桥的人很多,一路上挺堵。走到半道时简昆下车去买了两个三明治,钻回车里后都递给章玥。 章玥拆开一个递回去。 “你吃吧。”他把着方向盘看向前方,“我得开车,吃不了。” 章玥顿了顿,把胳膊往前伸了伸,夹了火腿的面包片刚好凑到他嘴边。 他愣了一下,张嘴咬下一口,活动的腮帮子扯出漂亮的线条,那线条完全掩盖不住脸上的笑意。 “你那工作是不是不能干了?”章玥问他。 他咽下嘴里的东西,单手开了瓶盖儿喝了口水:“这不能干还能干别的,我一身本领不愁没地儿发挥,往后只会更厉害。” 章玥笑了一下。 “真的。”他说,“我不吹牛,我跟你保证一定会找个靠谱的活儿好好儿干下去。” 章玥心中腾出一股热气,那气上似乎飘着一只轻巧的球,晃晃悠悠好不自在。 他们后来抵达码头时,那儿已汇集了很多人,连卫生间都排起老长的队。 章玥在队伍里站了一会儿,那队伍老半天不动弹,她又去树下找简昆,决定先溜达一圈再说。 巧的是这中间已过去好一会儿,简昆等不及也找她去了,这一来一回俩人就错过了。 她的包在简昆那儿,手机在包里装着,这会儿只能空着两手在那棵树下等着。 她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人,倒等来一则广播通知:“游客章玥请注意,游客章玥请注意,您的朋友在失物招领处等您,请您速来,请您速来。” 她有些尴尬,仿佛大家都知道她叫章玥似的,正想打听失物招领处在哪儿,就听见人堆里有人笑道:“不是吧,这一大早的就走丢了。”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她及时住嘴,没问出口,跟随路牌自己找去了。 刚走了一会儿,那广播又响起来:“穿蓝色连衣裙和皮鞋白袜、长得很漂亮的章玥请注意,章玥请注意,您的朋友在失物招领处等您,请您速来,请您速来。” 人群中的笑声更大范围地扩散开来,并且开始互相打量,寻找起广播里的那副打扮。 章玥的脸烧起来,火速穿过人群往失物招领处的方向跑起来。 到时简昆胸前还挎着她的小包,正望妻石似的猛盯着来时的方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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