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柳看见她这样,立刻慌了,理智渐渐回笼,又惊又怕哭着去拿冰水给她敷伤口。 软而流动的水流隔着脖颈烂掉的皮肤贴着血肉,凉,却消不下去一丝灼烧的感觉,来回挪动,动与不动都疼。 “囡囡,囡囡……对不起,你疼吗?” “是妈妈的错……我……我控制不住,我难受……我想死……”咸湿的眼泪落在伤口上,疼痛更加一层。 “囡囡……”为什么他们永远要过这样穷困潦倒,东躲西藏,暗无天日的日子。 明明,明明曾经,她也风光无两,带着自己比旁人漂亮千倍万倍的女儿是所有人都喜欢的存在。 可因为,段幼曼和周维豪,她们又重新坠回黑暗,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她酗酒更厉害,就算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会死,可还是控制不住,就算自己已经成为自己女儿的累赘,成为了和她曾经最讨厌的男人司建平一般的模样。 疼痛让人清醒,也让人绝望。 司唯嫣睁着眼,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不敢触碰不敢去看脖子上触目惊心的烫伤伤痕,她直勾勾的看着宋柳,声带嘶哑,“是不是要我把这副你给的身体还给你才肯结束。” “是不是?母亲!” 眼里流出滚烫的泪滴,每落在伤口上一次,疼痛就加剧一分。 宋柳惊惧着惊恐着,忍着病痛和心痛,伸手想去抱她,手忙脚乱,找电话打急救电话,她也爱自己的女儿,曾希望她永远是一个小公主。 可,一切都改变了,无可挽回。 司唯嫣被送到医院,那次烫伤之后,脖子上留下一大块丑陋狰狞的烫伤疤痕,宋柳也的确听话了一段时间,配合吃药,没怎么再犯病发过疯。 可自从近两年周维豪从东南亚回来,搭上了白氏,又开始在榆海公众面前活动,登上商业杂志头版,成为功成名就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后,宋柳又开始偷偷背着她喝酒。 等发现那天,司唯嫣已经劝不动她,也救不了她,每次在她犯病时,只能眼睁睁看她发疯,毁坏一切她曾不辞辛劳,精心细致搭建起来可以遮蔽一方风雨的简陋的家。 陷入泥沼,无法抽身。 而这一个月,周维豪砸店,她们搬进翁星找的公寓,宋柳犯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直到昨晚凌晨。 陆行之回去,他在这间公寓附近找了间廉租房,在潮湿得能闻见泥土腥臭味和老鼠蜘蛛四处爬行的房间里,握着他曾收藏的唯一一张与她合照的照片发呆。 她求他放过她,求他别再找她,求他别打扰她,求他别再进入她的生活。 一切都变得这样糟。 而照片上的少年少女年轻的面庞却永远鲜艳明媚。 那是她说让他请客吃饭,他笑着答应好一起在周末的饭店里拍了一张照片。 少女穿着制服衬衫短裙,长发用明黄色的蝴蝶结绑起来,手里拿着一个香草味的甜筒在吃,在摄像师拿了镜头进来时惊讶又带着笑地看向镜头。 而她一只手正搭在他肩上,笑着叫他,问:“这摄像师是你叫的惊喜呀,陆行之。” 他拿着一罐百威啤酒喝,挑了眉,看过去,混不吝的回:“没啊,公主。” 那张照片是摄像师进错包间拍下的,只是一个乌龙,陆行之却在饭局散场后,鬼使神差的找到那位摄像师花钱买了底片。 他去照相馆把那张照片冲出来,看着照片里的司唯嫣,也还是忍不住想,真好。 真好,他的公主,永远那么美好。 可没想到,这是他们这潦短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合照。 尖叫声是陡然响起的,刺耳,尖厉,公寓楼道里声控灯零零散散亮了几盏,在黑暗里显得更幽静昏僻。 陆行之赶到现场的时候,司唯嫣已经捂着脖子脸色苍白的斜靠在墙边,而宋柳挣扎着,躺在地上痛苦痉挛,手腕皮肤下成青黑色,有一片片出血孔,手指抽动着,指缝间还捏着几块碎掉的瓷碗片。 眼睛外凸,瞳孔无意识散开,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流下,她好像真的濒临死亡。 只是仍偏着头,看向司唯嫣的方向。 鲜血顺着脖颈处的伤口源源不断流出,司唯嫣单手捂着,喉间淌过一片温热,腥气在口中蔓延,她没有力气了,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唇色也是。 唯有冷寂绝望的眼底在流泪。 她的母亲犯病发疯,朝她又一次扔碗,而这次不仅仅是烫伤的程度。 手术室外走廊空旷得没有一丝风声,安静得逼人。 翁星问不出陆行之什么话,自己到前台值班护士那里询问了情况,知道些始末,心才安定了些。 她走到医院走廊尽头,拐进楼梯间出门,点了支烟,看向远处忽明忽暗的天空,开始有点犯困。 指间火星明灭,她想了很多事,都迷迷糊糊蒙了一层雾般不真切。 偏倚着墙要栽下去的时候,肩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了下。 鼻尖闻到一股消毒水的气息,男人骨骼坚硬,隔着衣料触碰,带了丝温度。 翁星清醒了,下意识后退一步,抬头看向身边人。
第69章 浅薄 夜空里只有几颗不甚明亮的星子, 男人五官俊美,在暗中看不清楚,但气质没变,仍旧干净清冽, 他穿着西装马甲三件套, 但不一样的是, 外面套了一件白大褂。 垂下眼眸看她,眼神温柔,如夜里的星,隔着光阴华年,要将她看透一般。 不自在地移开眼, 收回手,除却和他的最后一点触碰,翁星呼吸平缓, “谢谢, 宋墨白。” “司唯嫣的事我了解了。”手间落空, 滞了下,宋墨白收回手, “宋阿姨的身体情况很不容乐观。” “嫣嫣呢。”翁星的声音平淡而没有起伏。 宋墨白看着她白皙的脸庞,被细弱的光线亲吻, 和年少时的青涩相比成熟了很多, 干净澄澈,却也疏离。 “她睡着了。”宋墨白默默站在风口为她挡风,像解释:“这间医院的副主任医师是我朋友,我加班回来, 准备等他下班。” “嗯。”翁星放松了些,疲倦又侵袭而来, 她转身往回走。 “宋阿姨的病情需要转院,不能拖。”宋墨白看着她的背影开口。 拉门把手的动作停了下,翁星回:“我会找医院。” “我有朋友开了一家私立医院,我已经为宋阿姨联系好了,天亮前就可以转过去。”宋墨白的嗓音温润而沉稳。 他总是这样,没变过。 “翁星,不用躲我。”他注视着她,薄薄银丝眼镜镜片底的眸光很柔和,栖息温柔与真诚。 恍惚了一会,翁星好像又看见从前那个坚韧温润的少年,在母亲病床前低头,弯腰贴心为她穿鞋,用兼职赚来的钱交住院费,钱很皱,积攒了厚厚一叠,缴费大厅里风扇费力地转动,空气沉闷燥热,混杂着汗水的酸臭味,只有他一直挺直背脊,洗得发白的T恤永远一尘不染。 他拒绝她的帮助,靠自己劳动换取尊严与自己母亲生存的机会。 那时候翁星想,他不会被任何人折碎骄傲。 心慢慢安定下来,翁星对他点了下头,“嗯。” 沉吟了会,她开口:“我先去看嫣嫣。” 走廊灯光偏冷,映照在雨花石上,胃部一阵泛空,有点痉挛,翁星一手轻轻捂着胃部,往三楼的病房走去。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小夜灯,有水果的气息,病床旁边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温热的还在冒着热气的水,还有几个洗净的苹果,和一些补充维c的胶囊。 牙刷牙膏毛巾都买好了,是新的,连同一件白色连衣裙一起放在柜子隔间里。 垃圾桶里有戒烟糖的糖纸,还有截沾血的纱布。 陆行之来过,又走了。 司唯嫣睡颜安静,脖子上贴了白色的纱布,血已经止住了,一手还挂着点滴,半搭在被褥上。 翁星从旁边柜子里抱了个小茶几被出来,靠着病床边开始小寐。 其间护士来换过一次水,除此之外,其余时间都很安静。 翌日。 手机窜进几条新消息,窗外日光洒进来,手背,眼睛都是暖的。 翁星睁开眼,睡眼朦胧,看见司唯嫣半坐着倚着靠枕,苍白脸色有了点血色,她眼神很飘,不知道在看哪里。 “嫣嫣,没事了。”翁星伸手去摸她手腕。 “她要死了吗。”司唯嫣嗓音沙哑,冷静下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她从ICU出来没。” 为什么,就是戒不掉酒,要把自己的命赔进去。 昨天那块碎玻璃砸过来的时候,宋柳还是清醒了片刻,那锋利得能轻而易举割断血管的横切面对准了她自己,所以司唯嫣脖子上的血也不仅仅是她的。 还有宋柳的。 她捂着自己脖颈处的伤口,几乎是感受着被割喉的苦楚,她看着自己的母亲倒在血泊中痉挛抽搐,那一刻她很难想清楚,自己对于她,到底是恨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 想不清楚就不想了,可心底最深处还是不希望她死。 纵使她知道,她的母亲现在只能成为她的一个累赘,拽着她不断沉入地底。 “已经帮你安排好了,送宋阿姨去私人医院疗养。”急救四个多小时,救回来了一条命。 一手捂着额头,太阳穴抽痛着,司唯嫣想不明白,“她睡前都很正常,还拉着我看照片来着,说要和我去海边租一间房养老,可以开家海鲜面店,她擅长的只剩做面了。” 忽略她被病痛折磨的身躯,忽略她陷入癫狂时的无措,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所剩的心愿无几,可这样渺小卑微的愿望也不得实现。 眼泪掉落,司唯嫣闭上眼睛,心口一阵绵密的痛楚蔓延。 昨晚碎瓷片划过喉咙的那一刻,她是真的有了恐惧,生命受到威胁,本能求生欲望作祟,瞳孔放大时,绝望,悲哀,数种情绪交叠,她甚至想,就这样把这条她给的生命交还给她,也算做是结局。 而她可以带着比爱意更浓烈的恨意离去,毕竟没有人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两次这样的狠手。 她应该恨她。 “她活着就好了。”司唯嫣觉得很疲惫,她好像也生病了,没有力气没有精力去想除此之外的其他事,“别和我说她的消息了,星星。” “陈星烈呢?”她问。 翁星替她梳了梳头发,“他这段时间很累,因为周维豪的事,我昨晚没忍心叫他,他应该去公司了现在。” “陆行之来过,守了一晚上。”动作一停,翁星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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