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彻的成绩可以去冲更好的大学,却为了配合她而去考东晏,现在是心甘情愿,那以后呢? 高考并非儿戏,填志愿更是比高考更需要慎重的事情,他现在轻易地妥协,是少年人的一腔热血,但以后呢,谁能保证未来他会不会改变想法? 如果他以后觉得,当初不考东晏就好了,去更好的学府念大学,是不是发展会更好,那时候的涂然,又会怎么样?那时候他们的感情,又会怎么样? 唐桂英和陈彻的父亲陈朗阔,曾经是大学同学,也是各自的初恋对象。当初分手,就是因为毕业季,各自的发展规划不同,于是和平分手,各奔东西。 他们谁都没有为对方妥协,现在也至今庆幸,没有为爱情妥协前途。 和经历过更多的大学生不一样,高中生的感情更纯粹,更不顾一切,却并不是最理智。唐桂英作为过来人,理应要帮他们更考虑现实的东西。 唐桂英跟涂然道歉,她确实是把话说得太难听,也对她太严厉。但她这么做,只是因为不想让涂然一直在溺爱的温床。 涂然是她从小带到大,她太知道涂然并不是坚持和刻苦的人,从小到大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学画画学书法学芭蕾,没有一样能坚持下去。 当初涂然想当练习生,坚定地说自己想出道当明星,她真的以为涂然是对一件事有了定力,准许她去了。 但出道没多久后,涂然却反悔说想要回家,这让唐桂英很生气,甚至于以为涂然说的和队友不和,只是她想要半途而废的借口。 造成这一切的,是她对女儿的印象,还停留在丈夫去世前。她并不能知道,涂然在当练习生那两年,吃过多少苦,也并不能知道,涂然在出道后,受过多少来自队友的针对和排挤。 事情已经过去,涂然也不想再提那些过往,没有详尽地跟她复述当年的委屈,只是语气很淡地说,“我只对您撒过一次谎,就是您问我是不是真的想当偶像的时候,我说了是。我只是想逃离您,逃离失去爸爸后,变得对我冷漠的妈妈。” “对不起……” 事到如今,唐桂英除了道歉,别无其他处理方式,任何弥补都太苍白。 涂然轻轻摇头,“我没有责怪您,真的,我一点都不怪您,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太脆弱,听不得一点指责,是我的错。” 在这场公交车事故之前,她确实在心里对妈妈有过责怪,有过厌烦,但出事醒来之后,就不再有这种心思了。 她理解了妈妈,为什么迟迟走不出爸爸去世的阴影,为什么不允许她再过生日,为什么……幸存者是自己。 十一岁生日那天,妈妈和爸爸是一起下班回家的,爸爸因为过分担心交通事故所以不会开车,妈妈下班后去接的他。 除了早就为小寿星女儿准备好的生日蛋糕,爸爸还想买一束花给妈妈,感谢她十月怀胎的辛苦。 就在他抱着花回来的路上,在马路这边的妈妈,坐在车里,亲眼目睹他扔掉了那束花,冲到那辆急速驶来的失控的车前,护住那个没来得及躲开的小孩。 那天,同样是在下雨,雨水,泥水,血水,狼藉的车祸现场,撕心裂肺的哭喊。 以前,爸爸的死亡对涂然来说,只是妈妈在电话里的一句话,和赶去医院时,太平间里盖上白布的看不到身体也看不到脸的“模样”。刚开始是悲伤,时间也冲淡了这悲伤。 现在,涂然切身地体会到了,那时候的无助和绝望,每每闭上眼,都是那炼狱一般的画面。 亲眼目睹的人,怎么忘得掉?怎么能把它忘掉? 最绝望的是,她亲耳听到了。 心脏停止跳动的声音。 濒死时有多嘈杂,死亡后,就有多寂静。
第81章 遇难者 待陈彻离开病房之后, 涂然努力平复心情,继续看书。 即使知道自己退步很大,即使难过, 她也不想自暴自弃。只是心里也不再有之前那种一定要考上东晏的昂扬斗志,或者说, 她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的上限在哪里。落了这么长时间的复习进度,她需要一个奇迹,才能追赶上陈彻。 涂然收回心虚,把精神集中在复习习题上,病房外, 有小孩拿着发出警笛声的玩具枪吵闹着路过。 过于熟悉的声音, 强势钻入她的耳朵, 鼓膜传来刺痛。手里的直液笔停在纸面,笔尖颤抖着,晕出一块墨点。 某种强烈的情绪像煮沸的开水, 在胸腔里翻滚,最迅速也最直观感觉到这不适的, 是痉挛般抽疼的胃。 涂然握着拳头捶打着胃部, 却没能让那里的瘀滞之气纾解半分。 恰好唐桂英从外面进来,开门便瞧见她惨白着脸, 强烈不适的模样。唐桂英连忙走过来,扶着她坐到床边,床底下的垃圾桶挪到她面前,顺着抚摸她的背给她顺气。 强烈的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恶心像震后余波一般冲击着涂然, 但她只是干呕,什么都没能从胃里吐出来。 这样情况已经频繁发生好几次, 每次都是在她独处时发作。 唐桂英也为此问过医生,也做了一系列检查,并非生理上的问题。 是情绪上的。 “幸存者综合征?” 从医生那里听到这个名词时,唐桂英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精神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很多人在经历严重性灾难事故后,会表现出这种心理障碍,像抑郁、梦魇、夜惊、情感脆弱等这类表现。胃是情绪器官,如果她情绪紧张,压力太大,应激状态也会导致胃肠道不适。” 梦魇、夜惊,唐桂英并不陌生这些症状,因为她曾经就经历过。 “但是我家然然白天看着状态还挺好的,还经常跟她朋友们聊天说笑,晚上也没有做噩梦……” 唐桂英说着说着,声音渐小。 或许,涂然不是从来没做噩梦,而是从来不说自己做了噩梦。好几次起夜,她发现涂然没睡觉,问怎么还不睡,涂然都是说想上洗手间。 涂然晚上要上洗手间的次数比出事前频繁很多,她还以为是不是涂然的肾脏受了内伤出了什么问题,检查没事了才放下了心。 现在回想,那或许只是她的借口。 她天天陪着,竟然都没有发现…… 涂然终于干呕完,太过于激烈地干呕,眼睛都生理性地犯了红。 唐桂英给她倒了半杯水,试探性地问:“然然,你最近是不是备考压力太大,紧张了?” 她没特意去提关于PTSD的事。 涂然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苍白的脸上挂上一抹笑,“还好吧,没觉得有什么压力。” 她语气轻快地说着乐观的话,“还有八十多天呢,我能把落下的进度补回来的。”顿了顿,又补充,“肯定在我身体能承受的范围内努力,不会耽误康复。” 近乎完美的回答,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的反应,唐桂英却听得喉头发梗。她原想着是接在这个话题后,委婉地让涂然去看看心理医生,可涂然把自己表现得一点事情都没有。 唐桂英放弃拐弯抹角,把凳子往床边挪近了些,认真地问:“然然,你是不是最近都没休息好?” 涂然下意识想说没有,却触及到母亲认真而严肃的眼神,长年累月的严厉让忌惮成为下意识的反应,身体自然而然地做出选择,她老实承认,“是有一点……” 唐桂英又问:“是不是经常做噩梦?是不是……还在经常想车祸那天的事?” 完全没料到她会提起那天的交通事故,涂然像是被噎住。 醒过来后,无论是无论是陈彻,还是其他朋友,还是她妈妈,没一个人在她面前提那场事故,她自己也从来不提,怕大家伤心也担心,她刻意避开这类话题。 但其实,她背地里用手机看过关于这场事故的所有报道,无论是正规的新闻报道,还是路人在网上散播的事故图片,大大小小,全找了个遍。没有结果。 其实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想确认。既想确认,又不敢确认。 涂然张了张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轻声请求,“妈妈,你能帮我找一个人吗?” 她愿意开口是好事,唐桂英连忙问:“找谁?” 涂然低下头,没有立刻就回答,手指不安地抠着指甲,又握成拳头强行停下这动作,这才声音很轻地开口:“一个阿姨,那天和我一起坐在那辆公交车上的阿姨。她可能已经……” “遇难了。” 暴雨倾盆的那一天,公交车翻倒在路边,涂然的视野可及之处,是眼前那片被雨水打出圈圈涟漪的水洼,水洼倒映着的昏暗天空,破碎,浑浊,鲜红。 她感觉到雨落在自己脸上,不知道是因为失血太多,让她的身体急速失温,丧失了正确的温度感知,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明明该是冰凉的雨水,落在脸上的时候,却温热。 脑袋很痛,全身都很痛,冷得想发抖,也很想睡觉。 在眼皮沉重得像被灌了铅时,涂然听见头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孩子,别睡……” 是那个长得面善脾气也和善的阿姨。 在公交车侧翻的前一秒,她被中年女人抱着头护在了怀里。 涂然的左耳紧紧贴在女人的胸口,女人胸腔里的心跳声混乱地传入她鼓膜。 心脏搏动的每一声,都在提醒她,不要睡着,不要睡着。 呼吸越来越艰难,涂然已经疲惫得近乎麻木,但还是强撑着眼皮,等着救援人员过来。但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慢,越来越弱。 最后,归于虚无。 眼皮沉重阖上的前一秒,看见一双鞋踩过那片水洼朝这边跑来时,涂然的左耳只剩一片死寂。 为什么要在那时候保护她? 从醒过来后,涂然就反反复复地在想这个问题。如果阿姨在反应过来的那瞬间先护住自己的头,或许就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自己? 涂然也不止一次内疚自责过。她翻遍了新闻报道,都没有提遇难者的详细信息。 她托妈妈去寻找这位阿姨的女儿,无论对方是责怪她也好,想让她做什么来弥补也好,她都想偿还这份恩情。 然而,来同她见面的,却是一个头发须白的中年男人。 “我是她的丈夫。”中年男人是带着鲜花和水果来的,也带来了阿姨已经离世且下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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