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栀,栀栀……” 温栀猛然回神,满脸歉意。 连秋柔和笑笑:“没事,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一会儿打算去哪儿?” “去医院,看看我爸。” “我送你去。”一道低沉男声插进来。 温栀侧眸,才发现周柏城也在看她。 她刚刚走神,对环境的敏锐度下降许多。 他看着她,有多久了? 温栀想不明白,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又听到他说:“正好我可以去拜访一下你父亲。” 温栀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她只好答应了下来。 过了会儿,急着回家看孩子的连秋和施宇飞先离开。 温栀也跟在周柏城的身后上了车。 周柏城替她开的车门。 依旧是副驾驶座。 温栀坐上去,屏住呼吸,肢体有些僵硬。 不知道为什么,和周柏城在一起时,她总感到有些不自然。 总觉得有视线无声无息,悄然落在她身上,不过分,不逾矩,可又隐约存在。 可等她抬眼回望,却又捕捉不到任何人的目光。 温栀自然要怀疑到周柏城头上。 可她看着他时,他一双眼睛里目光清明,并无太多杂念,甚至算得上冷清。 这时,身旁响起一声提醒:“安全带。” 温栀连忙动手操作起来,只是她的手指尚未触及那根带子,咔哒一声。 安全带已经系好。 一只大手移开。 车里开着空调,温栀却觉得自己有些出汗。 主驾驶座到副驾驶的距离,远比那天雨下他们之间的距离要远。 可整体上的空间,却远比当时阴沉的天穹要更封闭。 她好像闻到了空气中浮动的机油味道,刚刚周柏城将手移开时,她眼尖地瞧见他挽起来的袖子里似乎有脏污的痕迹。 施宇飞和周柏城聊天时她有听到,他们刚刚从捷为的生产线出来,似乎还是很核心的部分。 周柏城在捷为的话语权到底有多高? 是否能到一句话定人生死的程度? 温栀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车开得平稳且快,没多久,江城市立医院到了。 温栀走在前,带周柏城前往温建国所在的那间病房。 病房的门关着。 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声“进”。 温栀推开门。 门推开的刹那,她却猛地停顿住往里走的脚步。 病房里不止有温建国。 还有另外一个人在。 是一个年轻人,正坐在温建国的病床边,正在和温建国聊着天,彼此的脸上都带着笑。 在看到温栀的瞬间,他霍地站起身,两只眼睛迸发出夺目的光彩,可等到他看清站在温栀身后那人,脸色立刻变得异样。 他拧眉质问:“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10章 ◎对峙◎ 哥? 温栀看了一眼周柏城,又看了一眼站在病房里的年轻人。 ——周寒鸣。 他就是周寒鸣。 是啊,他才是周寒鸣。 温栀目光一错不错,落到周寒鸣身上,只觉得理所当然。 时间哪有那么鬼斧神工,她记忆中的那个小少年,理应长成眼前这个样子。 终于见到他了。 温栀微微一笑。 可惜现在周寒鸣眼里只有周柏城这个不速之客,满脑子都在想周柏城为什么也会过来,防备又紧张。反倒是立在她身侧的男人不动声色低头扫了她一眼。 窥见她唇畔笑意,他目光微沉,抬眼看向周寒鸣。 “一直想过来看看温伯父,饭局上恰好遇到温小姐,顺路与她一道过来。” 周寒鸣神情略带不悦,嘟囔道:“你可以打电话让我去接的……” “用不着这么麻烦。”他又扫他一眼,精锐的目光犹如泛着寒光的一把刀,扎得周寒鸣心虚噤声,不再敢抗议什么。 他知道周柏城话外的意思。 就算他打电话让他去接,他也未必能将事情办好。 这目光中潜在的奚落与不信任既让他恼怒万分,却又无力反驳,因为这确实是客观事实。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还是因为接到了周柏城的电话催促。 江城市立医院,周寒鸣本不想来,但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好在来医院的这一路上,没有碰见任何他不想碰见的人,无风无波、顺顺当当地来到温建国所在的病房。 如果只是探望温建国,周柏城能一同在场,他没有任何意见,甚至更自在一些。 但现在温栀也在,周寒鸣就不希望他也在了。 没有理由,只是本能就这么希望。 带着这种排斥的潜意识与周柏城视线相碰,他的眼神里本能地透露出驱赶的意图,如同圈定了地盘的野兽,排斥着其他同类的进入。 偏偏周柏城却没有任何离开的意图,岿然不动地站在温栀身后。 陡然的,兄弟二人之间竟生出了点对峙的氛围。 温栀心细,察觉到这微妙的暗流涌动,被夹在他们中间的她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别光在那站着了,都快点进来吧。”温建国笑得很开心,招呼道:“我这里难得这么热闹。” 他这话落到温栀耳里只剩心酸。 公司出事之前,温建国还是家里那些亲戚趋附奉迎的对象。每回过年过节,要是不出去旅游,家里总少不得人。可现在生这么大的病都没人来看,大概是怕来了就要被借钱吧。 温建国手掌支着病榻,缓慢起身,似乎是想要亲自倒水招待,温栀连忙走过去按住了他:“爸,你好好休息。” “叔叔,你好好休息。”紧跟着温栀的话,周寒鸣也说了这么一句。 他悄悄挪动脚步,离得温栀更近了一些,走到了一个便于他观察她容貌的位置,表情摆出与温栀一样的紧张与关切。 倒是比平常日子殷勤。 周柏城平静着一张脸,在心里点评,却摁下心底不快。 好在温栀很快走开。 她泡了点花茶,给兄弟二人各倒了一杯水,先递给了周柏城一杯,又递给周寒鸣。 杯子递过来时,周寒鸣连呼吸都屏住了。 方才温栀刚刚出现,他震惊于他哥竟然一道跟来,忘记了温栀的存在。现在与温栀眉眼相观,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她打量,他只觉得自己的手心湿热,不住地往外出汗。 一杯温热的水握在手里,更是加剧了这种症状。 “我不渴。”周寒鸣连忙将水杯放在另一边,弧度天然下垂似幼犬的一双眼往下看,盯着杯子里震荡晃动的水珠,不敢直视温栀。 温栀笑笑:“待会儿喝也可以。” 一旁,周柏城与温建国已经寒暄上了。 “这次我来得匆忙,只匆匆备了些薄礼,不周之处,还望伯父见谅。”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温建国扫了一眼柜上放下的昂贵礼物,心道这孩子和他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还以为会是个不太周全的孩子。 “已经很周到了。” 温建国商海打拼半生,虽说打下的家业不算庞然大物,也算小有成就。这一路走来不易,他对人情冷暖早就有了百般体味,最近的感受尤为明显。 他眼下正是健康与事业两厢受挫的阶段,看着能有人这种时候礼貌敬重地过来同他说说话,也算有些安慰。 但他心里也明白,没有无缘无故的雪中送炭。 周柏城这一次来,八成是为了他这个弟弟来的吧。 温建国早就修炼出了一双善于识人的慧眼,忠与不忠他是分辨不清栽了跟头,可谁有本事谁没本事他倒是敢下这个断言。 比起周寒鸣来,周柏城不知稳重多少,气场十足,他一来,衬得周寒鸣也跟着稳重多了。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兄弟俩之间只差个四五岁,阅历上的差距本不该这么远。 更何况以他所知,周家所有的资源应该都是倾向给这个老二的。 “没想到……你对你这弟弟倒是关照。”温建国对周柏城说着话,看了温栀一眼,也不知是想起什么,轻声叹了一口气。 都是是长兄若父长姐若母,偏生他家小一点这个更像是长女性格。 “是祖母比较关心他。”周柏城淡声答道。 听到他说祖母,温建国来了精神:“近来你祖母她身体怎么样?” “尚好。” “她现在还有念诗的习惯吗?”温建国笑着说:“她之前做过我的国学课老师,每次课前总喜欢念一首诗给我们听。那时候我和你爸一起上课,都是些无法无天的浑小子,有眼不识金镶玉,一听到就犯困。” 周柏城含笑点头:“最常念的是《诗经》里的蒹葭与桃夭。” “这么多年她就没变过。”温建国笑容深深,想起那时的青葱,再看一眼现在的病躯,不由得有些怅然,“对了,那她是不是每年到了秋天,还会自己捡桂花晾桂花做桂花糕?我小时候曾经吃过她亲手做的桂花糕,滋味至今难以忘记……” 他们二人在一起聊着天,仿佛多年未见在今日重逢的老友。 空气中像是无端像是有一道屏障,将周寒鸣给屏蔽到了另一端。 关于祖母的记忆,周寒鸣也是有的。 那是一位无比慈爱的长辈,同等地关爱着每一个小辈,不偏心任何一个,不忽视任一个。 可正是因为这一点,对周寒鸣来说反倒偏心极了,从小就不喜欢这位祖母。 再后来长大些,跟些酒肉朋友混得久了,浑身都沾染了点儿颓靡劲儿,老太太家教严格,看不过他的浪荡,每回遇见她,他都要听一耳朵的唠叨。 老太太的房间一般在三楼,视野最好的房间,周寒鸣便从来不去三楼活动。 那时他从未想过,自己对关心他的祖母或有意或无意的忽视,会在许多年后,给他造成自己也造成麻烦。 此刻的他完全无法参与到周柏城与温建国的话题当中,像个局外人一样。 就在他坐立难安时,身边忽然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嗓音。 “高中时,我好像见过你祖母一次。” 察觉到周寒鸣的焦虑,温栀主动挑起话题。 “是吗?”换周寒鸣惊讶了,“我怎么不记得?” 温栀回忆道:“大概是春天吧,有一天下午放学,我在外面遇到了你祖母,她问我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出来。” 老太太年事已高,可是气质很好,单是站在那儿,就有一身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 这种经历岁月沉淀而不败的美人,有时比年轻的皮囊更能够吸引人的目光。 “那可能是我忘记了吧……”周寒鸣有些心虚。 他记起那时的场景来了,他担心老太太来是为了抓他回去,不让他和他那些好朋友鬼混,找人打掩护,从学校后门偷偷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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