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为没有人爱她,别人给她一点轻微的好,她都会非常珍惜。 可是这样的好也太廉价了。 纪珍棠把手机扣下,不想回复了。 不离身的布朗熊背包被她捏捏耳朵,纪珍棠把鼻子贴过去,嗅嗅包包上的气味。星洲是海岛,岛上常年有一股腥湿气味,校园、巴士、地铁里,到处弥漫。这个包包从那边寄过来的时候,也带着这样的气味。她闭着眼闻的时候,好像看到了海风扫过椰树林,看到了明净的天和明朗的海,而她站在其中,像是从没有长大。 妈妈说:“我们咖啡厂里来了个韩国的女孩子,背这个很可爱的。我让她给阿珍也买了一个。” 可是时隔几年,包包上的气味也没有了。 怎么才能留住一份漂洋过海的爱呢? 普鲁斯特效应慢慢地失了效。 往后三天,日子过得很紧巴。 纪珍棠不思茶饭。 她无数次点开和爸爸的聊天记录,看着上一次打钱的日期,斟酌着怎么才能可爱而又不失礼貌地和她的老父亲讨要生活费。 第三次打出去鬼脸的表情,又删掉。 再等一等,她宽慰自己,爸爸一定有苦衷! 第四天,纪珍棠从学校宿舍出发,准备去上课。 今天天空有了晴色。 在通往教学楼的路口,几辆车开过去,场面稍显醒目,纪珍棠和她身旁的林瑰雪一同偏头去看。 校长的红旗在最前面,一辆白牌车紧随,一辆黑牌车殿后,悠闲驶在黑白牌照两车之间的是一辆宾利,并不惹眼的黑车门窗紧锁,树影投在玻璃上一片幽绿,森严而凛然。 安保人员在两侧列队。 阵仗太大,引人围观。 林瑰雪:“是不是市领导来参观?” 是的话也不奇怪,学校常有稀客。 两人走在赶时间的学生人潮之中,并没有多留意。 只不过在几辆车停稳后,瞄到从宾利车上下来的人,纪珍棠滞了滞脚步。 她脑袋转过去,看向了走在校长身侧的男人的身影,随后定睛。 跟在最后面是两个头发蜷曲的外国人。在几个人之中,她认出了他的背影。 访客中最年轻的男人走在中央,身高与长相都吸睛。 在周遭井然庄重的人流里,他显得平淡且松弛,敛着目,微微躬身配合校长的身高,听校长眉飞色舞地夸夸其谈,并时不时点头,以表诚心地倾听,手插在裤兜里,露出一截冷感的腕,举手投足温文从容。 钟逾白。 纪珍棠用口型念出他的名字。 他今天穿件普通西服,纯黑的色,气质儒雅。越是淡泊,反而越是让人目不转睛。 林瑰雪往前走,见拽不动人,回眸看她:“怎么了?” 纪珍棠回神:“那什么、我突然发现我ppt的硬盘没带。” 林瑰雪:“在宿舍?快回去取啊。” 纪珍棠仓促点头:“好,你先去教室。我马上来,点到帮我说明原因。” 林瑰雪:“快快,赶紧的。我帮你拖着时间。” 纪珍棠往后折了一段路,回头确定林瑰雪已经绕进教学楼。她转而走进学校博物馆的大门。 想走不用刷闸机的人工通道,然而保安上前:“同学,刷卡进。” 纪珍棠摸摸身上口袋,“我的学生卡不在身上,但我是青大的学生,不能进吗?” 保安指着旁边的册子,“那你登记一下。” “好。” 她执笔写字,填写信息,前边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纪珍棠加快了填写的速度。 上课的时间,馆内人不多。近日有老校友的作品展览,纪珍棠左顾右盼,确认一楼没有她要找的人。 她沿台阶上行。 很快听见一阵男人之间的交谈声。 纪珍棠屏息,从墙角窥过去。 有七八个男人聚在一起,对着一副名作指点,纪珍棠扫了一圈,发觉钟逾白并不在其中。 继续屏息,又看一圈。 真的不在。 难不成刚才……是她看错了? 纪珍棠这么想着,不知不觉绕到另一个展区,零零星星碰到几个观展的人,但一无所获。 来来回回走了一整圈,纪珍棠疑心自己是花了眼。 她停下脚步,在一面学生作品展览墙前停留。 纪珍棠呆呆地盯着这面墙上的画看了会儿。 不久,十几秒的工夫。 忽的有人在她发圈的小樱桃上,“笃笃”敲了两下。 很轻的动作,但紧挨着她的天灵盖,闷沉的敲击让纪珍棠猛地回头。 钟逾白站在她侧方身后,手里夹着一张名片,刚才就是用这名片的一角敲了她的小樱桃。 看着她呆滞愣神的眼,他轻声地问:“在找我?”
第5章 第 5 章 ◎搅动一池春水◎ 钟逾白的神色很淡,姿态与神情稍稍松弛,即便出席这一些看起来显得重要的会面,也没有表现出领导姿态的筹谋与指点,只不过是在悠悠闲闲地看展。 他来自这一支有序严谨的队伍,也可以从其中脱离,荡到边边角角,看到一张熟悉面孔,所以来问声好。 他的视线慢慢往上,看着面前这幅画,说:“你的杰作。” 纪珍棠微愣,侧目看过去,惊讶于他的肯定语气:“你怎么会知道?!” 钟逾白抬手,用名片的一角去缓缓抻平画纸的左下,被蜷起的一角。 藏着一个署名:阿珍。 纪珍棠难为情地伸手去挡,局促的动作说明一切。 钟逾白看着她通红的耳朵,问:“艺名?” 她答非所问说:“这个是去年的期末作业。”站在画前,用身体挡住,蛮不好意思的。 但很显然,他已经欣赏过她的作业。 是水墨画,写意派。有着“此身天地一虚舟,何处江山不自由”的旷然与洒落之感,水中有一尾红鱼,是整幅画作里唯一的鲜活色彩,太过于饱满热烈的红,看久了,好像真的有鱼在里面畅游,搅动一池春水。 钟逾白再度仔细端详她的作品,问:“是不是最高分?” 纪珍棠噎了下,摇头低语:“不是啦。” 她垂下头去时,看出她眼睛里难以遮掩的沮丧,他说:“老师走眼。” 纪珍棠微不可察地扬唇,眼里的光又变得轻盈起来,喜形于色,又克制着感动。 她将注意力又放到那张名片上,趁其不备从他指尖夺走,掀开一看。 名片上写着校长的大名。 “……” 名片被她捏在指缝里。他们中间还隔了点距离,于是她只能望着他笑意淡淡的慧黠眉目,气馁地垂下脑袋。 身后有人在喊:“钟先生,你在这儿呢。这是海科院的林教授。” 说话的是校长,他领来一位文质彬彬的老师。 钟逾白看一眼来人,又低眉看向纪珍棠,他微微折身,小声道:“失陪。” 纪珍棠应了一声:“好。” 等钟逾白转身走进人群。 她看一眼时间,同时收到林瑰雪的消息:啊啊啊怎么还没来,按学号排的,快到你了。 纪珍棠忙回:来了,两分钟。 她说完,急匆匆就往外走。 …… 回到课堂,仓促结束pre,重新落座时,纪珍棠打开课本,掀开里面一页草稿纸。 上面写着一些记账信息。譬如:粽子3元,眼线笔120元,砂锅米线18元。紧随其后,写上今天的一些花销。 纪珍棠看了一眼自己的账户余额,是时候考虑生计了。 纪珍棠给纪桓发去消息:爸爸,你看我变成了一只小螃蟹。 纪珍棠:[图片] 她发了一张螃蟹的卡通图。 纪桓:什么意思? 纪珍棠:[图片] 这一张图,是螃蟹缩回一只脚。 纪珍棠:可是我没有钳了。 纪桓顿悟,很快转账两千五过来。 纪珍棠笑逐颜开地收下,正在心底酝酿怎么撒娇致谢。 很快,纪桓的新消息弹出来:大了,好出去打工挣点零钱了。 纪珍棠笑容滞在脸上。 她回:嗯嗯,我在网上开了一个小店。 爸爸:找点奶茶店咖啡店的兼职,实际一点。 纪珍棠:好的好的,谢谢老爸! 纪珍棠:[敬礼.jpg] 等了三分钟,纪桓没有回。 等了五分钟,他还是没有回。 她知道,爸爸不会回了。 纪珍棠刷新界面无果,点进爸爸的朋友圈,看到他在记录儿子的中学生活,只是视线一扫而过,一个视频封面都会刺痛她的眼。 没有再看下去。 她平静退出,把花呗还掉,余额锐减三百元,心如刀割。 不愿意承认她的父亲只是对她吝啬这件事,也是为她作为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儿保留一点自尊。 纪桓不止一次跟她说过“你这个专业也太烧钱了!”,皱着眉头帮她交掉学费,掏钱时的那种嫌弃神情也会将她反复灼痛。 她只好赔笑说:不好意思啦,谢谢爸爸。 提到网上的小生意,纪珍棠打开某书app,切换到许久没有经营的号,看到消息提示那里显示红色的1,兴冲冲点进去,发现是平台的消息通知。 珠宝类的成本太高昂,纪珍棠目前的本金还不达标,只好做了一段时间文创类的设计,流量好的时候有微薄收入,不好的时候白费力气。 人在不走运的时候,连大数据都能欺负你一下。好死不死给她推了个“可能认识的人”,一眼就看到了赵斯齐光鲜亮丽的账号——他们的班长,一位豪门阔少,正在经营自己的品牌,短短一个月,粉丝已经上千了。 他的头像,一个精美的logo,中间写着他的品牌名:Serein。 眼不见为净,她退出账号。 称不上太大的打击,只不过所有细微的不快叠在一起,会把人的心脏压得很紧,无法透气。 “哎。” 叹一口气。 “你最近流量怎么样啊?”林瑰雪瞥到她的app界面。 纪珍棠说:“好久没弄了,每次精心拍视频做设计,都没有人看。感觉自己在白费功夫。” 林瑰雪说:“运气问题,说不定哪天就起来了,坚持坚持。” 她很感动:“谢谢。” “没办法,互联网生意就是这样,流量为王,断人流量就是断了财路。赚钱不难,但朝不保夕。接受这一点,然后放平心态。” 纪珍棠低落地说:“我知道。” 林瑰雪玩了会儿手机,不知道看到什么,突然问她:“你见过钟逾白吗?听说他今天来学校了,还是校长亲自接见。” 纪珍棠没精打采地回答:“见过啊,钟珩的三叔。那天吃饭他也在。” 随口一试,没想到真有回应。林瑰雪眼一亮:“真的啊?帅吗?”女人对男人的八卦躲不开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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