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低下眸子,没有辩解,没有回话。 院子里老槐树盘根错节,迎着风。江莺给黑子倒了狗粮,快步回了房间,洗了一个澡,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坐在椅子上,手托着下巴,乱七八糟的思考着近期的状态。 她不喜欢沉浸在悲伤,把自己涂的灰暗。 允许难过,但不允许沉溺。 她之所以能扛这么久,都源自幼时所见所得,以及家中长辈的教导。 对于她来说,死老病死是常事。 殡仪馆里被封存的焚化炉里不知道融化了多少人的人生,门口的椅子上,不知道坐过多少悲伤的人。 在这里长大,江莺只学会了一件事。 除了死,都不是什么大事。 马上高考,不能再被影响。为了人渣浪费人生,浪费宝贵的时间,无疑是最傻的做法。因为这些人大部分在将来都过得会比受害者更好,而受害者一日复一日的与痛苦斗争。 江莺咬紧牙,她才不要这样的人生。 这些人留下的墨点只能被留在十七八岁,永远不配被带去她的十九二十岁。 ‘我的人生应该明亮炙热,不应该是黑暗无光。’ 江莺在日记上写下这句话,心情好了很多,打开手机贴吧收藏夹。那个帖子还在,字字带血,几句评价否定了所有人。 李北有看到过这些吗? 江莺手指轻触那个小男孩儿的脸,在心里说,学学我吧,李北,大胆点,别死掉,我还有秘密没告诉你。 停顿几秒,江莺在日记本上又写下。 《秘密=竹竿》 江莺莫名地笑了一下,眸子微弯,漾起满池子的潋滟水色,白皙的脸颊精细,眉心有一轮春月,映着暖光,漂亮极了。 隔了一个楼梯口的另外一个房间,窗帘拉的紧密,屋子里没有开灯。 浴室门的被推开,少年围着浴巾走出来。 一道微弱的光照进来,他的眼中死寂一片,身后的浴室镜子上贴着密密麻麻的旧报纸。 仿佛是一张一张罪证,沉默无声诉说着有恶的一生。 李北随意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了好几下,赤脚走过去,拿起一看。 赵哥:小北,来俱乐部喝酒,贺少有事找你。 LB:好。 少年仰起脖颈,隐忍地紧盯着天花板,凸起的喉结随着他的呼吸浮动,沟壑很深的锁骨乘着水色,滑落的水珠没入块垒分明的肌群。 李北换好衣服出门,瞥了一眼那边的房间,短暂停留几秒离开。 他刚出大门,江莺拉开房门走出来。 悄悄地看了几眼关着的门,佯装无事的走来走去,小心翼翼往里看了一眼。 没人。 “……” 死竹竿。 江莺转身利索回房间,刚坐在椅子上,手机就响了,是江婉瑜。 如果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大概就是这通电话的主人。 江莺在电话断掉的那一秒按下了接听,面无表情地说:“姑姑。” “莺莺,你怎么又生病了,”江婉瑜在那头叹气,“是高三太紧张了吗?你要学会放松,一个人在江城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江莺低声应:“知道了。” “莺莺,”江婉瑜又叫了她一声,“莺莺,姑姑去看看你好不好,一个人过去。” 江莺深吸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姑姑,有什么事高考完再说吧,别再影响我了。” 她是第二次对江婉瑜说这句话。 第一次是在那天晚上,江婉瑜大哭,崩溃,其他人呵斥,劝导。 她说要走,回江城。 没人同意,都怕她报警,影响不好。江莺到现在都记得,那个晚上,她对江婉瑜说:“姑姑,我想活着,别再影响我了。” 第二天一大早,江婉瑜就把她父母的银行卡以及父母为她准备多年的存款都给了她,不顾任何人的阻拦把她送回了江城,从此再没见面。 手机那头,江婉瑜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情绪有些激动,泣声断断续续,最后匆匆说了句:“姑姑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江莺坐在窗前,一动不动,脚踩在椅子上,环住膝盖,下巴枕在上边。 就这么坐到天黑,楼下黑子连叫好几声。 江莺知道是李北回来了,呼出一口气,拿着手机下楼,摁开门灯。 扣着帽子的少年顿住,光出现的急促,刺的他睁不开眼。 李北反应慢了一拍的看了一下灯光,越过光影看向站在门口穿着白色毛衣的恬静女孩儿。 “江莺。” 他低声讷了一句。 江莺跟他有点距离,只看见薄唇微动,并不知道他念叨了什么,清泠泠的眼神微迟。 李北皮肤太白,眼尾发红,眼神涣散懒慵,并不如平时的聚焦森寒。 这是又喝醉了。 江莺往前走了几步,摁住呲牙咧嘴的黑子,对着散漫的少年,说:“先进去吧。” 话音还没落,江莺的腕被股凶狠劲儿拽住拉起来,对上李北神色莫辨的眼神。 “做什么?” 江莺挣了一下没挣开,防备的看着李北,预防喝醉的他在发疯。 胆小鬼竹竿。 江莺在心里默念。 “江莺,以后有什么事都告诉我,”老槐树的阴影下,李北困住江莺的去路,眼神浓稠晦涩。闻见她身上淡淡香气,看她白皙脸上映着暖光,琥珀色的眸子静静地看他,“不要在请假了,好学生。” 听到他的话,江莺怔许几秒,蹙眉问:“为什么,我为什么有什么事要告诉你。” 李北只敢在酒后失言,凑近她一步,眸子又暗又潮,手臂抬起,微凉的手指穿过江莺后脑的发丝,附上那块温润的皮肤,往跟前摁了一下,低语:“保护房东,人人有责。” 江莺差点被气笑,不温不火地说:“李北,你真是一个胆小鬼。” 李北被胆小鬼三个字逗笑,勾着唇角笑了一下,似无奈似承认,俯下身,凑近她,呼吸带着酒气:“江莺,我不反驳,因为我就是个胆小鬼。” 江莺凝着近在咫尺的风情眼,平心静气地说:“有本事酒醒了说,没本事就去睡觉。” 李北的眼神凌乱不堪,遵着本能抱住她,下巴压在江莺的头顶。 在江莺看不到的地方,疲惫的闭上眼。 抱到了,全世界。 等酒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唯一的有色彩的世界会消失,这个世界独属的代名词是江莺。 好想,好想,一直拥抱。 酒意渲染,李北内心的疯狂无法抑制生长,一点一点凝聚爆炸。 将他一个卑鄙小人炸的无处可藏,无处可逃。 少年的心跳并不平稳,跌在江莺的耳畔,让她跟着变换心跳频率。 江莺:“……” 死竹竿蹬鼻子上脸。 “李北,”江莺生气地叫了他一声,“去睡觉。” 李北睁开眼,眼底松散,些许发红,缓缓地松开她,恹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漫不经心,对着她浑不吝地笑了一下:“遵命。” 江莺手指勾了一下手心,佯装镇定地推开他,左右都是懒得再跟酒疯子拉扯。 李北随着她的力道后退,难得的笑,暗藏卑怯,无力。 光落下,风悄然来,树叶晃动。 江莺第一次见李北这么笑,耳尖发烫,心尖颤动,脸腮烧烫。 有些人,他不笑就算了。 一笑,全世界都黯然失色。
第19章 Chapter 19 坐在李北的房间里, 江莺觑了一圈,很干净整洁,与之前她打扫的毫无区别, 有一种不曾有生人来居住过的痕迹。 江莺凝着闭上眼睡觉的少年,不知道说什么好, 心忍不住安定。 江北殡仪馆很大, 处处都是沉寂。以前也不热闹, 更多的是悲伤。 她一个人很长时间, 李北是唯一的不同。 江莺凑近几分看熟睡中的少年,指尖微微戳着椅子边缘。 醉酒的李北, 沉睡的李北,才是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十七八岁,张扬肆意。 眼神有光,行为夸张。 江莺托着下巴看他, 喃喃说:“李北, 其实,你可以大胆一点,来问问我的心情。” 从她关注到那一辆面包车开始, 所有的心情。 一夜过去,江莺平静了很多。她很早起床,惯性的没有照镜子,洗漱换衣服穿校服, 站在二楼的窗前望着天空。如旧的阴暗,许久没见太阳了,风轻飘的吹来, 卷着凉意浸过呼吸。 江莺就这么安静地发了会愣,下楼做了两份早餐。鸡蛋火腿三明治, 一杯热奶,一杯蜂蜜水。 做好以后,江莺把李北的那一份放进托盘,端着上楼,敲了敲门,不等里面的人回应,轻声说:“李北,早餐放门口了,我去上课了。” 她知道,他醒了,也知道,他在躲。 等她背上书包,迎着黑往前走,坐上公交车,边吃三明治边默背单词。 李北拉开门,站在黑暗中,垂着头凝着地上的托盘里的早餐。 发丝遮住他的面容,只有攥紧的拳头彰显出少年的不平静。 神经质的痛蔓延,李北抬起头挡住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弯腰端起早餐,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吃掉。 天蒙蒙亮,灰白单调,校门拥挤着大量的学生与家长。江莺走得不快,缩在人群里,忽视心里那一点抗拒,要努力去对抗。 踏进校门,江莺不自觉地攥紧双手,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往高三一八班走去。 教室明亮,走廊开着灯,玻璃窗上透出淡影,读书声与喧嚷声连在一起。 班门口,班主任李微站在那,面带笑意,跟早课英语老师在说话,看见江莺来了,便开口:“江莺,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江莺跟着李微走进老师办公室,没有其他人,只有她和李微一个老师。 李微坐下,指了一下旁边的椅子:“坐吧。” 江莺乖巧坐下,手搭在腿上,坐姿端正,一双清泠的眸子安静地看着李微,对于叫她来的这件事,似乎毫不在意。 李微微笑着看江莺,说:“身体怎么样了?” 江莺回:“已经没事了。” “江莺,”李微顿了顿,有些头疼。她是今年来带的高三一八班,江莺是尖子生,性子不是那种活泼类型,而是一个只知道埋头学习,比较内向的女孩子,考一个好大学没什么问题,只是她接到一条不太好的信息,“现在每一分一秒都很紧迫,老师就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你,你要好好的回答老师,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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