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打开手机搜索附近的火锅店,看哪家的评价比较好,挑了好几家,细细斟酌,才选了一个距离比较近的重庆火锅店。 后街上,小白拉着寸头去吃麻辣香锅,半道上碰见陈峭,还有一个脸生,穿着一中校服的人。 寸头扯他一把:“就没见过你这么明目张胆偷听的人。” 小白撇嘴:“为了北哥,在所不辞。” 寸头:“……” 脑残粉真可怕。 陈峭走进一个小巷子里,没什么人,安静至极,凝视着眼前不服气的少年,轻叹口气:“陈年,你要我说你什么好,给你说的都当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明年就高考了,非整点幺蛾子出来才甘心?” 陈年攥紧拳头,说:“哥,你别生气,我也没招李北啊,他发什么神经去找你。” 陈峭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拆穿他:“别装了,那短信不是你还有谁,视频里的小姑娘怎么着你了?值得你这么上纲上线的针对人家?” 陈年不吭声,低着头。 “陈年,你妈对你的期望你是知道的。她一个女人在社会上打拼不容易,给你提供了这么好的生活环境,就算不珍惜,也得适可而止,”陈峭语重心长地说,“为了图个一时之乐,忘记该做的本分,就是你的问题。你这个年纪,打个架,逃个学都正常,谁不叛逆,谁不年少轻狂,但是要知道点到为止。你的事儿我也问了,人家小姑娘一没骂你,二没怎么你,犯不着这么针对,而且你一个半大小伙子欺负一个小姑娘,真觉得脸上有光?我这话说的难听,你生气也好,怨我也罢,我自己都这样了,一辈子一事无成,只能窝在这后街苟活,你不一样。你学习好,脑子聪明,虽然没有父亲,但是你妈有多爱你,咱家谁不知道?你跟李北不一样,他会跟我一样烂在后街,永远都不可能走出去,你俩未来是云泥之别,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以后。我也不多说了,该说都说了,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就做个像样的男子汉,该给人道歉道歉,该学习学习。” 陈年咬着牙,每一个人都在不断地提醒他妈对他有多好,为了他多不容易,却没一个人知道他有多烦,更没一个人设身处地地问过他需不需要。 压制住心里的火气,陈年说:“我知道了。” 陈峭拍拍他的肩膀:“知道就好,回去上课吧。” 陈年点头,转身的那瞬间,眼神恼火成一片,一走出后街,就给他妈的秘书打了个电话。 “嗯,孙叔,你放心,”陈年笑得阴沉,“这是我好朋友的爸爸,我想帮帮他们,毕竟他还小,总不能一直这么跟他爸僵持着。” “我知道,他爸是杀人犯,但他不是。” 挂了电话,陈年盯着短信里的手机号,想英雄救美是吧,做梦。 编辑一条短信发过去:李北在这,附上江北殡仪馆的地址。 那边很快回了个:你谁啊。 陈年没回,合上手机往一中走去。 等陈峭走了,小白跟寸头蹲在死角的缝里,交头接耳地瞎聊。 小白说:“看不出来,陈峭觉悟挺高。” 寸头点头:“就是不知道那小子听进去没有,感觉有点悬啊。” 小白啧啧:“有毛关系,无所谓,反正北哥会出手。” 寸头沉默一秒,说:“不过北哥真守规矩,像陈峭弟弟那种货色,外强中干,打一顿就完了,一顿不行打两顿,两顿不行天天堵着打,这不直接就解决了,绕来绕去麻烦得很。” “呸,你懂个屁,”小白端着陈峭说陈年的语气说,“北哥是有江湖义气,所以混得好。再说,陈峭那个傻逼弟弟又不是职高或者后街的人。咱们这还有一个规矩,不跟那些好学生瞎几把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管各的,北哥这是在先礼后兵。” 寸头:“……行。” 真爱脑残粉。 小白站起来,拍拍手,叫着寸头去吃麻辣烫。听半天墙角,没一点意思。 中午,北风升大,携着湿冷往人骨头缝里拱。 江莺跟着李北的步伐,温吞地走进“肖婷姐火锅店”里。人很多,气味辛辣,热气腾腾。光是站在这,就能感受到寒意被击退。 余光小心地跟着个高腿长的少年,扣着鸭舌帽,带着口罩,连半截下巴都看不见,藏的严实。 凝着一种神秘又强硬的黑,剥不开的疏冷寒冰。 “这边请。” 服务员引着他们走进角落位置,刚收拾出来,泛着淡淡的油光,等一坐下,就端来消过毒的碗筷,将一张点菜表递过去,和一支铅笔。 李北递给江莺,说:“选吧。” “你吃什么?”江莺接过菜单,边问,“有什么忌口吗?” 李北说:“不吃内脏。” 江莺点头:“我也不吃。你不吃辣,那就点一个鸳鸯锅,一个重庆辣,一个养生锅。” 接着,点了几盘菜,问了李北的意见,只得到了都行两个字,江莺在心里咕囔了一句竹竿真惜字如金,难不成多说一个字还收费啊。 火锅店热气重,辣意驱散凉意。 一顿饭吃的安静无比,与其他桌上的谈笑好似隔着两个世界一般。 江莺抬眼,偷瞄李北一样。 那黑色的帽檐毫不客气地遮住主人,一丝都窥见不得。她只能悻悻地收回视线,夹起一块煮烂的土豆吃掉。 她低下头,对面的少年悄然抬起头,眸子晦涩艰深,波动转瞬即逝。 这样挺好的,不过多的靠近,免得起贪念。 贪念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止境。 李北克制住一切不该有的心思,宁愿做个卑鄙小人躲在安全所。 火锅吃到最后,江莺心情顺畅不少。 果然没有什么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实在不行就两顿,三顿。 江莺去结的账,出来时,李北站在门口。 一片大红黄色做旧的装潢里,浓重的黑极为突兀,惹眼,露出的冷恹,随着李北投来的淡漠视线加浓,晕出一片对热闹冷眼旁观的意味儿。 江莺心里一颤,沉在脑海里的那张报纸上的照片冒出来。 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李北对这个世界就失望透顶了,厌恶着冷漠的人类,反感着麻木不仁的生活。 如果那天,李北父亲出狱那天。 她没有生出那股莫名其妙的勇气,他是不是就成功彻底告别这个悲情人生了。 李北微微蹙眉,没明白江莺怎么了。那双清泠泠的眸子里浮起后怕,悲切。 他的视线下移,淡粉的唇被牙齿咬的殷红发抖,白嫩的脸微颤。 江莺,在怕什么? 李北身形动了一下,朝呆愣在原地的女孩儿走去,抬起手臂,修长微凉的指尖迟疑一下,小心地碰触到她的额发上。 轻轻地一点。 那天在三轮车上,他差一点就碰到她。 江莺回神,轻晃几下睫毛,低声说:“李北,我有点累,回家吧。” 李北迅速收回手,指尖微微发烫。 回江北殡仪馆的路上,天空飘起蒙蒙细雨,静声洗刷着整座城市。 车窗上都是雨珠,密密麻麻地堆积。 江莺望着外面,耳畔是车鸣杂音,兀地开口问:“李北,你对我一点都不好奇吗?” 李北揣在兜里的手猛的攥紧,平静偏头,反问:“好奇你就会告诉我么?” 江莺睫毛微掀,扭头看向他,认真地说:“我会的。” 那你呢。 我好奇,你会告诉我吗? 江莺没问出来这两个问题。 她和他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所依,孤独平乏的人,彼此相遇,彼此靠近,却从不越界,允许各自待在安全所,恪守着不过界的礼貌。 但,总有一方要越界的,不是吗。 只是谁都不敢开场,谁都怕越界的后果。
第18章 Chapter 18 出租车行驶平稳, 速度不快不慢,斜灰的光线时不时跳跃进来,不间断的喧闹过后是漫长的平静。 李北没有动, 江莺也没动。 隔着一小块不大的距离,彼此视线交缠。少年眸子暗成一片漆黑, 深处压着不易发现的痛楚与挣扎。江莺的眼神平静如水, 心却发紧, 等着李北的下一句话。 前头开车的司机透过镜子往后看了一眼, 想说话的嘴闭上,总觉得不是一个好时机。 过了很久, 车驶上偏僻的路,最多的是大片的树林,没完没了的枯黄。 李北克制住,极力平乏着声音, 问:“为什么。” 快要坚持不住的江莺顿了一下, 不得不说跟一个冷到骨子里的人对视是一件艰苦的事情。 因为他的眼里太荒芜,一株快死的小草都没有。 江莺忍不住想起报纸上那个毫无生气的小男孩,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 一大半都是野蛮生长。整个过程中无人知晓,无人问津。这样的人生,怎么会有人想要,怎么会不让人绝望。 “没有为什么, ”江莺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她的声音很坚定, 又软又执拗。 李北喉结滚动几下,冷白的脸上没有波动, 靠着车门的那只手发着微颤,下意识去摸烟盒,掏了一半的烟盒突然僵住。 这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举动。李北侧过脸,不再看江莺,无所谓淡薄的声音在车里响起:“再说吧。介意我吸根烟吗?” 江莺愣了一下,摇头:“你吸吧。” 挨着李北的那扇窗降下,他低垂着头,薄唇间噙着一根烟,一只手微弯挡风,一只手按开打火机。咔嚓一声,打火机涌出橘红色的火光,烟头被燃烧,蓝灰色的烟雾散出尼古丁的气味又笼罩在一起朝外飞去。 江莺偏头看他,李北侧对着他,黑色帽檐下的发丝被风吹起,露出锋利的眉峰,内勾外翘的风情眼,冷白的肤色衬得他,极端的漠然疏离。 到江北殡仪馆附近,李北吸完了半盒烟,一身的浓烈味道笼罩。江莺甚至能闻见她衣服上,发丝上所沾染的同一种味道。 车停稳,李北付完钱,拉开车门,站在北风里,与江莺对视。 “好好休息,”李北微停,又说,“有事叫我。” 江莺默了一下,转身就走,不冷不热地说:“不用。我只是一个房东,你只是一个租客,没什么事需要麻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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