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上课,没惊起什么大波浪,只引起窃窃私语。 江莺假装听不见,沉默不驳地把奶茶和甜点放进书兜里,翻开下节语文课的课本,思索了一下。小白跟她属于不熟的人,应该是因为李北才有这么一出,便给小白发了一条短信:“谢谢奶茶和甜点。” 正打怪的小白,手机屏幕跳出来一个短信,微微一愣,被对面的刺客给杀了,没搭理寸头的骂声,把手机举到李北跟前,问:“北哥,你的小仙女房东给我发了条短信,啥情况。” 李北蹙眉,看了一眼扔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短信页面,她没回他,冷声说:“按照你的语气回她就行。” 江莺下课才看见小白回的短信:“不客气啦~小仙女房东~qwq。” 江城一中与职高中午放学时间一样,只是一个需要走读证,一个不需要。 阳光不浓烈,白纱似的拢着城市。 职高门口,一个中年男人,寸头,穿着十多年前的衣服,一脸坏相,拦住好几学生问:“认不认识计算机班的李北啊。” 没人不认识李北,只是没人敢说。 附近几个在四处乱晃,跟在陈峭屁股后的小青年,吊儿郎当地挡住李志高的去路,问:“找李北做什么?你谁啊?” 李志高笑了笑:“我是他爸,李北是我儿子。” 其中一个绿毛跟开口问的黄毛耳语:“李北他爸是个杀人犯,杀了他妈。” 黄毛眼神一转,流里流气地说:“哟,是北哥的杀人犯亲爹啊,想知道他在哪是不,不得付出点代价,”他抬起手,拇指与食指搓了搓,表示要钱。 李志高的笑敛了几分,眼神阴愈,扫了一圈看没什么人,拽住黄毛的领子压在墙上,刀子抵住他的脖子,其他人哪见过这场面,瞪大眼不敢说话。 “知道我是杀人犯,”李志高冷笑,眼神凶狠,“还跟我要钱?” 刀刃冰冷,贴在皮肤上,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发着抖说:“叔,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李志高收刀,问:“李北在哪。” 黄毛说:“我给叔问问。” 五分钟过去,黄毛抬起头,讨好地说:“李北在那头的蓝天网吧上网。” 李志高用刀拍拍他的脸,示意他带路,迈着悠哉的步伐往那边走去。 对面吃麻辣香锅的几个少年,目睹全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意间瞥向最沉默不语的孙柏,安静几秒,穿着黑袄的短发少年掏出手机,说:“我给小白打个电话吧。” 其他人纷纷应和,后街地大,人多,什么事都传的很快,就像是一个隐形的情报网。平时,有人打架需要和事佬,总能找到一个人身上,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巴掌都一样。 小白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团战,蓦地站起来,寸头无语看他,问:“又你大爷的整什么幺蛾子?” 李北斜斜投来一个视线,手指快速敲着键盘,三两下杀了几个人,救下小白的狗命。 小白看看周围,俯下身,压低声音说:“北哥,小六给我打电话说,陈峭手底下那几个小混混跟你…爸聊了很长时间,现在往咱们这来了。” 大家都对李北家的家事多少都有所耳闻,毕竟都登过江城日报的大版面,更何况之前李北他爸来学校找人,堵了可长时间。这个地方就这么大,只是没人会说李北在哪。 除了,外人和傻逼。 学校里的同学可是很讲义气的,不会出卖朋友。 电脑折射出光晕,李北握着鼠标的手微收,骨节发白,半垂着眼,脸色说不上不好看,跟平时差不多,唯独覆盖了一层晦暗,泄出的冷意层叠起伏,抿紧微垂的嘴角藏着森寒。 小白站在旁边,不敢说话。寸头目不斜视,翘着耳朵关注。 蓦地,李北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引来视线,看见是谁,不约而同移开,当没看见,继续沉迷在游戏中。 光线昏暗的楼道里,少年拢着满身冷劣,大步往外走去,手无可抑制的颤着,在楼梯拐角停顿片刻,卷起的手狠压在栏杆上,疼痛蔓延,控制住手抖,下了蓝天网吧的楼,在门口对上李志高,以及那几个小混混。 李志高冷笑一声,上前揽住李北的肩膀,对着黄毛说:“行了,谢谢啊,你们走吧。” 午后阳光溢满世界,后街人来人往,投来异样好奇的视线。那栋楼的道口,一矮一高,一老一少,死死凝视着对方,是寒风穿不透的冷漠。 走进胡同里避光的位置,落叶腐烂在脚下,就像是李北的人生一样。 李志高上下打量高出他半头的少年,压制不住心里头的火气,抬手拽住李北的头发扯下来,冷声耻笑:“行啊,长大了,翅膀硬了,胆子大了,敢躲老子?没老子你能活到现在?小兔崽子,几年不挨打,皮痒痒了是吧,赶紧把你奶奶的养老金给我,少一分我打断你的狗腿。” 李北毫无波动,面无表情,垂在身侧的手微颤,一声不吭地紧盯着苍老许多,没以前那么健壮,眼神与神情仍旧可怖的李志高,脑海里滑过无数个酒气滔天的晚上,水泥地上满是盘子碎片,电视播放着彩票盘。 晃悠的光里,老房子拥挤沉闷,油烟气极大,闷热又黏腻。疯癫的赌徒拽住满脸伤痕的可怜女人的头发不断地往墙上狠撞,嘴里骂着难听刺耳的话:“贱人,浪货,钱呢!有钱不给老子,是不是等着养外头的人!” 女人被打的浑身的血,眼睛紫肿看不清楚,只能哭喊:“别打了,别打了。我没有钱,我真的没有钱。” “没钱?”男人声音冷得像地狱里的魔鬼,抬起拳头打在女人的脸上,“没钱他能去文化宫学画画?” 女人没办法,只能哭,一直哭着求饶。男人摸了把被汗湿的头发,解开腰带,走向躲在房间门后的瘦弱小男孩,扯住他的胳膊拉出来摔在地上。 瘫在地上意识模糊的女人猛地清醒,尖叫一声冲过来,抱住不哭不闹的小男孩,凄厉大喊:“李志高,你不是人!他是你儿子!他是你儿子!” 李志高一脚踹开她,举起皮带打下去,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小男孩脸刷白,疼得满头汗,眼神恶狠狠地瞪着李志高,吭都没吭一声。匍匐在地上的女人爬过来,用身体盖住他,血腥味儿,皮带落下的声音,母亲的哭声,邻居的闯入,喝酒上头,平时挺好,为了孩子的劝导声。 混杂在一起冲进李北的耳朵里,浓烈的黑被点燃,母亲的话,清晰地充斥在其中:“小北,你记住,李志高是魔鬼,你看见他,一定要逃,逃的远远的,永远别被他找到。” 风淡淡地吹过,阴影外的光浓烈又平静,李北眸子里灰暗一片,是烈火燃过的灰烬,死寂又无望,本能地遵循着母亲的话,猛地推开不知道在他耳畔一直在说什么的李志高,头也不回的往前跑。 不能被李志高抓到,永远不能抓到。 要逃跑,不然就去死。 远远地看去,他背上鼓起的衣服,像是一只被斩断翅膀的小鸟。
第23章 Chapter 23 江城一中晚自习放学, 江莺坐上回江北殡仪馆的公交车,手里提着两杯热奶茶,在学校门口一家现煮的茶店买的, 有活动,第二杯半价。 这家店是无意间听到班里其他同学闲聊得知, 她们都说很好喝, 茶底用的好茶, 奶是当日鲜奶。 她平时不会逗留, 一般都是直接回江北。 今天可能是喝了果茶的原因,天冷寒意重, 所以江莺买了两杯。偏头看着车窗外,倒影映在眼中,不知道李北今晚回不回来。 江莺想。 如果回来,就给他一杯咯。 反正第二杯半价。 到了监狱站牌, 只剩下江莺一人。 那条又长又远的路, 被黑夜占据一切,风声骤停骤响,树林哗然在其中。江莺发怵, 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罕见的有些怕,虽然过去也怕。 公交车远去,带走灯, 一丝光亮都没了。 空气中冷意难掩,江莺拢紧外套,侧着取下书包, 摸出一直放在里面的手电筒。黑色,小巧, 光很强,是一个很古老的款,曾是江嵩山给她买来拿着玩的。 孤零零的站牌停在沉默的夜色中,背面靠着一个佝偻削薄的身影,发丝遮住眸子,隐在黑暗里,垂在身侧的手抖个不停,似乎在压抑着巨大的痛苦,脚边堆积着见底的酒瓶,密麻的烟头与掸落的烟灰,透出颓废又焦虑的状态。 倏尔,沉在暗夜里的身影触到一丝刺光,少年的眼神黝黑危险,透过缝隙看站牌中女孩儿的身影,仿若是一只凝视猎物的凶兽,脊梁直起来,毫不犹豫地抬脚往外。 江莺正要往前走,就听到沉重鞋底踩过小石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蓦地一顿,握着手电筒的手用力,抬步欲跑,书包被一股强力扯住。 来不及躲开,她的手臂被扯住,撞进一个满是酒气的怀里,手电筒脱手滚出去好远。 尖叫压在嗓子里,那夜的恐惧与这一秒重叠。 江莺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无力,耳畔响起熟悉的嘶哑的声音:“江莺。” 穿透剧烈的心跳,落在江莺的耳膜上。 李北的声音。 是李北。 知道是谁,心跳稳定下来,耳鸣慢慢地褪去,江莺倏地泄力,手里的奶茶应声落在地上。 “对不起,吓到你了,”李北眼底红得不像话,绝望一层叠着一层挤压着他,快疯了,快被浪潮一般的情绪支配了,用力抱紧江莺,喃喃低语,“对不起,江莺,吓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深暗浓稠的夜里,江莺视线变得模糊,呼吸变得敏锐,李北身上的烟酒气很重,闻不见他的衣服上一直都有的清新肥皂香。她被完全拢进他的怀里,生理上的惊惧渐消,在李北低哑迫切地一遍遍地对不起中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拥着她的手臂在不断地收紧,似乎是怕极了没办法疏解,只能靠近同类取暖一样。 江莺缓口气,深呼吸一下,没有挣脱,抬手轻拍了拍极度不安的少年,小声地问:“李北,你怎么了?” 李北汲取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无法聚拢的意识里都是谩骂,酒气,哭喊,劝导,救护车的声音。李志高狰狞可怖的表情,抽出腰间皮带的模样。妈妈躲避不开,死死护住他的模样。 崔眉死的那天,是他的八岁生日。 长期来,家里拮据,又因他上学,导致入不敷出,从未吃过生日蛋糕的李北,第一次吃到缀满水果的生日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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