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手指轻敲着玻璃杯的表皮,上头结着一层水雾,干净的水里沉着冰块。 李北垂着眼,手指摁在一起揉搓了一下指腹。 LB:谢了。 大白兔小乖乖:北哥,到底咋了。 李北没回,沉默着合上手机,外头的雨停了,摩托车的轰隆声打破了安静。 人声喧闹起来,男男女女拥挤,低暗的光线里,少年拢了一下腕,脖子左右压了几下,下颌线收紧,抬手扯掉帽子,发丝遮住浓黑的眼睛,没有任何的表情起伏,手揣进兜里,脚步懒散又恹恹地往外走。 临近晚自习下课,暴雨如注,江莺偏头望着窗外,天边发着黑红,雨滴大的惊人,掩盖了读书声,砸的人心里烦躁不安。 今天班主任一直在,许霓没太大动作。 算是平和的一天。 江莺收回视线,定在那枚白菊花上,有些蔫巴了,花瓣的尖尖开始枯黄萎软。 抽出一张手帕纸,江莺小心翼翼把它包起来。 刚揣进兜里,江莺听到后头周莹莹他们在讨论周六的篮球比赛。 周莹莹说:“我妈打电话给班主任说不希望在这个特殊时刻扰乱我们,被班主任拒绝了,你们爸妈是不是也打了?” 孙自接话:“打了,打完骂我一顿。” 高彭伟凑过来说:“我亲戚说,教育局非常重视这一次的篮球比赛,而且,等职高心理辅导结束,大概下周一就轮到我们了。” “为什么职高也心理辅导,他们需要吗?”孙自笑嘻嘻地说,“我看他们健康的很。” 周莹莹呸了一声:“指不定人以后大老板,你是小职员,别狗眼看人低。” 江莺紧了一下手,感觉竹竿那个性格,心理辅导根本不可能参加。 甚至压根不去学校。 今天听骑摩托的人说,晚上要治什么人。他们要打架吗?周末李北身上的伤就这么来的吗? 江莺托着腮,看着习题册,有些出神的想。
第9章 Chapter 9 九点整,晚自习的放学铃打响,结束后,喇叭里放起音乐,是《追光者》。整栋楼喧嚷起来,江莺偏头,能看见别的班已经开始涌出学生。 白织灯的光线越过窗户溢满校园,冷风小声的吹,卷着几棵梧桐树发出颤动。 江莺收拾好书包,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走出去,肩膀就被人从后不轻不重的按住,腻人的香水味儿争先恐后的涌进呼吸间。 所有的学生都着急出校门,高一楼后的操场上没什么人,只有塑胶的篮球场中心挺着一盏明灯,围着外围跑道的一圈杨树静谧沉寂又高耸挺拔。 光照不到的地方,江莺被推搡到树干上,书包掉落在湿漉漉混杂着泥土的草地上。 她低垂着头,眼底晕着暗。 许霓站在正前方,抬着下巴,冷冷地看着她说:“江学霸,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啊?跟小混混拉拉扯扯,万一到时候怀孕了,是不是也要从咱们教学楼上跳下来?丢不丢人啊?” 江莺攥紧双手,发白的唇微启:“没有。” “什么没有?没有跟小混混上床?还是没有怀孕?”许霓的声音里压着笑,手指戳到江莺的肩膀上,“问你话呢,江学霸。” 江莺被戳的后退几步,脊骨靠在树上,能感觉到附着在骨缝里的冷意。 风太冷,她不禁发抖。 许霓扯住她的头发,用力一拉到跟前,另外一只手高高扬起。 啪的一声,江莺只觉得耳鸣。 头顶的杨树叶漆黑一片,晃得她发懵,一种复杂情绪蔓延至深。 许霓猛地推开她,嗤笑:“江莺,你真贱,长得一副贱样,留着勾引谁?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搭上那个小混混的?听人说,他混的还不错,怎么,想找靠山啊?” 江莺咬紧牙关,她没有任何的退路,一旦闹开,归宿只有离开。 无数嘈杂的声音环顾四周,江莺脸白得不像话。 “说啊,”许霓不断推搡着江莺,一步一步把她推到墙角,“说出来听听,让我们好好听听江学霸是怎么勾引人的。” 江莺沉默着,被推到墙上,许霓一句接一句讽刺的话,动不动拍来得手,渐渐的,都让她觉得飘忽,耳鸣一阵接一阵。 漆黑的天空落下蒙蒙细雨,许霓咒骂一声,烦躁到了极点,扯着江莺的校服领子往外拉。 陈年靠在一起树上,勾着唇笑,上下打量着江莺。 “江莺。” 空荡的操场,兀自响起一道低哑声音。 江莺蓦地抬头,直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少年,细雨笼不住他身上的戾气,只是站在那,就跟其他人不一样。 又凶又狠。 李北扣着帽子,发丝微湿,眸子黢黑一片,冷白的皮肤沾染上雨水,一点外露的伤痕明显又恶气。 他的目光定在江莺的身上。 女孩儿眼神茫然无措,脸腮微红,衣衫凌乱,书包掉在树下的泥坑里,手指局促的扣着手心。 李北舌尖顶了一下脸颊,跨着慢而懒的步子越过围在周围的几个男孩,径直站在许霓跟前,看都没看,伸手拉住江莺的腕,把她扯出来。 许霓一把拽住李北的衣服,气得不行:“你他妈谁,有点规矩行不?” 李北偏头,居高临下地看,一用力挣开扯住她的手,声音微冷:“滚。” 许霓被他的力度推的后退几步,欲上前,被陈年拉到身后。 陈年问:“哥们,你是要管她,对吗?” 李北视线划过江莺的脸,抬眸看向这群里人唯一一个能打的陈年身上,漫不经心地说:“除了欺负人,你们还能干什么?” “妈的,”陈年阴下脸,骂了一声,一次算了,两次三次的出现就他妈撂人脸,扯住李北的领子,一字一句地说,“职高的学生跟一中有毛关系,别他妈没事找事。” 李北松开拉着江莺手腕的手,眸子格外的冷,手掐住衣领上的手,使劲用力。陈年疼得松开手,拳头直接挥了过来。 江莺微微睁大眼,脸刷白,忘了反应。 李北毫不在意的接住陈年的拳头,握在手里用力往后一推,扯住他的校服领子,膝盖一抬狠狠地顶住陈年的肚子,空闲的手微曲,手肘狠压在陈年的背上。 陈年疼得脸发红,狼狈不堪地被栽到地上。 他愤愤地抬头,死盯着李北:“你等着。” 李北俯瞰着他,语气慢吞地说:“找我没问题,欺负一个女孩儿,你太垃圾了,打你,我都嫌脏。” 陈年脸上一僵,李北继续说:“是有多弱小可怜,才会在欺负别人的过程中获得优越感?” 少年的声音云淡风轻,含着的嘲讽像把利刃。 秋风冷拂,细雨渐大,一中的学生走的差不多,寂静弥漫。 李北走在最前方,修长手间提着江莺的书包,站在一个监控死角的矮墙跟前,利落干脆地翻上墙头,低眸凝视着仰着白嫩的小脸看他的女孩儿,漂亮干净,安静无言。 江莺望着蹲在墙头的少年,浓烈的懒恹,倦怠,看她的眼神轻飘无所定,却无法忽视,雨落进在视线中,雾色了一整片光影。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江莺就是觉得心里鼓鼓囊囊的一团。 李北低声问:“走正门还是翻墙?” 短暂的沉默,江莺说:“我没翻过,可能上不去。” 李北看了一圈,从墙头跳下来,动作敏捷,丝毫不拖泥带水,停在江莺的跟前蹲下。 江莺疑惑了一下,低头看着李北,对上那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藏着恶涩冷稠。 “做什么?” “扶着我。” “……” 朦胧中的细雨打湿了一切,昏暗光线间,江莺有些迟疑,又有点从既定人生中生出的不同,莫名的不知道哪生出一股勇气,伸出手,搭住李北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踩上墙角满是青苔的红砖,心里颤的厉害,细白的手指紧扣紧了黏糊糊的墙壁。 李北顿了一下,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浓郁,但勾人。 他伸出手,掐住江莺的腰,稳稳地托起来。 女孩儿生的单薄,给他一种错觉,丝毫一只手就可以握住盈盈细腰。 江莺惊了一下,想不明白她在做什么,慌乱之余抓李北袖子抓的很紧,身体摇晃几下才稳住,腰间蓦地被触碰,僵了一下,脸微热,在秋夜冷风中漫无目的的升腾。 还好李北够高,看着瘦,全是劲,她伸手够着墙头,手臂用力,慢慢的攀上去,在墙头坐稳,才有空低下头看站在下头的少年。 李北掀了下眼皮,冷白的皮肤愈发的冷。 他利索翻墙,跳下去站好,接过江莺怀里的手包放在房檐下空地。 江莺看了一下高度,四周都是黑黢黢的巷子,家家户户紧闭着门,只有树影夜间几盏灯笼着光。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这么大胆。 明明这些场景随处可见,但是却感受不同。 呼吸之间的风都变了味道,江莺晃了一下腿,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凉凉的贴在皮肤上。 李北微蹙眉,伸出手臂,修长的手指微弯,裹挟着砂糖的声音在幽静的雨夜里响起:“江莺,跳下来,我接着你。” 认真的吗?江莺有点害怕。 算了,都到这个地步了,矫情什么。 江莺深吸一口气,抖着声音说:“李北,你可接住我了啊,马上高考,我可不能受伤。” 李北眸子闪过一丝笑意,表情冷峻,毫无起伏地说:“跳。” 江莺清泠泠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李北,身体一跃就往下坠,风冷得刺骨,雨无情的落在脸上,与湿润的发丝亲吻融化。 少年张开手臂接了一个满怀,女孩儿不高,也就到他的胸口,软绵一团,惊慌失措,低下眸还能看见她眼里未能散去的惊吓。 李北轻笑一声,低促哑沉,快得抓不住。 江莺诧异看他一眼,快速退李北的怀里,站在一旁不明所以。 有什么好笑的,第一次不都不行吗,谁一生下来就会翻墙跳墙? 只是,少年的眸子太重太深,那一抹笑就像是无垠海面微不可察的波澜。 江莺移开目光,喃喃地说:“今天,谢谢。” 李北没说话,又变成了那副冷恹模样,声音压的不高不低:“忘带钥匙了。” 江莺低“哦”的一声,捡起地上的书包单跨在肩头。 “回家吧。” 李北怔了下:“哦。” 错过了末班车,江莺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地址,司机拒绝了,只能等第二辆。 站在公交站牌下,隔绝了满天细雨,微末潲进来的雨打湿鞋尖。 错落的心情平静下来,江莺余光窥视伫立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少年,卫衣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扣上,只能看见冷白的下巴,微微起伏的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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