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表情里溢着自豪和骄傲,看得陈感知差点就要得意到天上去。 他拿出手机想给她发消息,却是傅集思的消息先发了过来。 一连串的撒花和烟花占据他们的对话框,动态表情将背景染成五颜六色。烟花结束的那一秒,她发来消息:「好了不起哦,我的陈感知。」 他心里越发得意,长按那条消息,加入了收藏。 发言环节结束,学生排练的节目才上场。 傅集思一刻都不得闲,像模像样地戴着对讲机,和灯光师打配合,又指挥控制投屏的学生放出相应画面。 一场校庆,说快不快,冗长的发言占据大部分时间,说慢也不慢,听高中生们唱唱歌跳跳舞,这一个晚上就过去了。 庆典结束,校长自然扮演主人的角色,和请来的各位校友一一握手挥别。 傅集思工作告一段落,大喘了一口气。 姜仕淇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后台。见角落里一个人坐好刷着手机的傅集思,不由分说地在她旁边坐下,吓了她一跳。 身边挤来一个人,看清是姜仕淇,傅集思拔高分贝:“你干嘛呀?” “你干嘛呢?”他拉开上半身距离,以一种不可捉摸的眼神打量她,末了,还叫一句,“陈太太。” 傅集思眼皮一耷拉,狠狠打了他一下。“你上我家翻东西翻到结婚证了?这你都知道?” 姜仕淇捂着自己手臂,不满道:“你怎么永远不怀疑是你的好老公陈感知说漏嘴了?” “他不是这样的人!” “哦!”姜仕淇说,“那我就是上你家偷偷翻你结婚证的人!” 她用手臂推他,“干嘛干嘛,想吵架就赶紧走开,我可不想理你。” 姜仕淇却坐着不动,“谁要跟你吵架,我才不想跟你吵架。” “那你干嘛?” “作为娘家人过来道个喜不行吗?” 他们的对话好像经常这样,火药味很足,语气很冲,明明很多时候都带着为你好的想法,却剑走偏锋一样,把好听的话裹在讨人厌的态度里。 但是,平心而论,姜仕淇的的确确是个娘家人。 傅集思收起手机,忽然低头抠起了手指。“你放心啦,在我心里永远都会给你留一个伴娘的位置的。” “为什么是心里?实际一点落实到婚礼上不行吗?” “我们还没想着办婚礼的事呢。” “是你没想还是陈感知没想,还是你们都没想?” “不知道,”傅集思耸耸肩,“我连我们怎么走到这一步的都不知道。” 姜仕淇一下子炸了毛,站起来说:“陈感知逼你的?你等着,我这就把他的尸体拖过来。” 她没去拦他,挂着幸灾乐祸的笑看姜仕淇起身往外走了两步,然后回头,重新到了她面前。 “你怎么不拦我?” “我拦得住你吗?”傅集思说,“想对一个人好的心是藏不住的哦,姜仕淇。其实你也很在意我和陈感知的对吧?” “我在意你们干什么?” “不要嘴硬了,我都知道。” 姜仕淇忽然别过身去,重新在她旁边坐下,语气变得冷静,终于像个合格的成年人,嘀咕着说:“你都知道什么?” “我知道我们是好朋友。你是我的娘家人,又是和我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希望我好,是不是和陈感知在一起都无所谓,但是如果是陈感知,那就最好了。对吧?”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有学生从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抽走了本子,放在上面的对讲机落在桌面,发出好大一声。学生抱歉地笑一笑,拿了东西就开走了。傅集思拧好桌面上的矿泉水,将没做标记的水都放在原位上,方便主人来认领。 大家说说笑笑,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都洋溢幸福的笑。 可是姜仕淇,只有他情绪低落了起来。 听见傅集思这么一说,不轻弹的男儿泪没来由地就要落下来。他抬起头,想用力憋回去那些生理泪水,为了不让旁边的傅集思看到,还特地转了个身。 傅集思抽了两张纸,塞到他手心里,像个无可奈何的家长。“你怎么又哭了?” 明明感性得不得了,明明很在意,明明有机会说些更受用更中听的话,姜仕淇偏不,嘴硬地给自己找借口:“天要下雨,儿要娶妻,我是为了陈感知哭的。” “好好好,反正陈感知不在,你随便哭吧。” 他反倒不如她愿,用纸巾挡住眼睛,难宣于口的话才有了冲破口。“我会随两份份子钱的,一份占佳的,一份我的。” “那你要多随一点,不能让佳佳丢了面子。” “嗯。”鼻腔里,低低发出一声应答。 良久,他们都没再开口。学生打闹,道具拆除搬运,幕布被好奇的学生会干事开开合合把玩,校园里无处不存在活力和青春朝气,即使是一场活动刚结束,也不见一丝疲惫和低气压。 他们坐在一起,是姜仕淇先开的口:“Pro马上要开业了,开业前我们都把时间腾出来,去趟临镇的墓园吧。” 那些充满朝气的喧嚣声音一点一点远了,高中生们收拾完东西,手挽手走出了这块场地。 姜仕淇的话很近,又变得很远。 远到九年前分别的哭声和现在的她隔着好长一条桥,而被迫松开手的女生们,仍然不在同一处落脚。 傅集思不知道该换上什么表情。九年前,消失的占佳,总该来的消息终于来了。她果然变成了傅集思最坏打算里的结果,去了另一个世界,躲起来,住在他们都不知道的地方。 “好。” 她的眼泪不值钱,没法变成晶莹的珍珠,只能像开了闸一样的水龙头,汩汩布满整张脸。 姜仕淇把纸巾从眼睛上拿下来,见她抹着眼泪,一边嫌弃还一边抽纸粗糙地帮她擦掉那些泪。 “哭什么呀?”他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笑她,“多大的人了,听到点事情就爱哭。” 傅集思边哭边笑,也把他手里的纸往他脸上怼,“你不也是。” 他们两个人相互擦着眼泪,红着眼睛嫌弃彼此,又丝毫不避讳地擤着鼻涕。 然后姜仕淇说:“我觉得我们要找陈感知来救我们两个。” 陈感知站在五米开外的幕布边,仰起头,也擦了擦眼角。
第53章 墓园需要登记进出。 这一趟只来了三个人。 很不巧, 守墓人是张陌生熟悉的面孔。九年前推开傅集思和姜仕淇的手,大力拉走占佳,成为蓄意谋杀一份子的占佳爸爸。 他从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一下子变成苍老的守墓人。 身材消瘦很多,脸色不佳, 皮肉耷拉着, 看上去是很勉强地活着。 他没认出傅集思他们,这三个年轻人也就心照不宣地没开口。 这天天气不好, 昨晚下过小雨, 地面潮湿,土壤泥泞。他们路过踩了一脚, 就能在地面留下脚印。空气里湿度很高,附着在他们的衣服上,皮肤上,黏腻难受。 他们不知道该带什么,空手来,甚至还穿着没有口袋的衣服。 傅集思上下摸不到一个口袋, 双手无力地垂在身边。 姜仕淇弯腰,伸手拍了拍墓碑, 像小时候他总仗着比占佳高拍她脑袋一样。 时过境迁, 竟然已是阴阳相隔。 三个人站在占佳的墓碑前, 没有对话。 小镇工程,并不印照片, 占佳两个字竖排写在中间, 旁边是她的出生年月日和死亡时间。 乌云黑压压的,仿佛迎合他们的心情, 正在酝酿一场暴雨。冲刷掉他们鞋底的泥泞,心里的污渍, 还有这么多年打在心头的结。 他们没有刻意去记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姜仕淇说“走吧”,陈感知才拉过一动不动的傅集思。 回到车上,沉默铺展开来。 姜仕淇重重的叹了口气,换上如释重负的语气说:“翻篇了,朋友们,该吃吃该喝喝,占佳已经和我们永远say goodbye了。” 这是一场自然死亡。占佳提前了衰老速度,加快了代谢和生命消亡。活过灿烂明丽的17岁,吃了几年苦头,先一步为自己的生命画下句号。 “走了也好。不用受苦了,我刚刚沿路看过来,这里的楼跟她以前住的房子真没法比。她那种小公主的性格哪里受得了这种落差。” 没人应姜仕淇的话,他就自由发挥。 “你们也别太难过了,黑发人送黑发人而已,某种程度上来说比白发人要好受多了。她爸也还行,算是有份正经工作,看上去能料理好自己,占佳没给我们留太多摊子要收拾,这点还算她有良心。” 姜仕淇絮絮叨叨,指着自己一头黑发,说得轻巧。 再琐碎、再于事无补、再没有意义的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还是自带苦涩。 车厢里静谧,三人各怀心事。 陈感知开车,傅集思扭头看向窗外。后座的姜仕淇还在说:“人生嘛,不就是这样,聚散别离。我们几个都散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还不是每天都在一起鬼混。” 他故作轻松地开起玩笑,反常到真让人觉得这一趟只是个日常里的小插曲。 “谁和你鬼混。”傅集思终于笑了出来。 “好好好,你没和我鬼混,你们夫妻俩一起鬼混。”姜仕淇又转移话题,“话说回来,你们想好对策了没有?” “什么对策?” “对付你妈啊,”姜仕淇画着车窗上的水雾,把前排两个人的名字首字母写在同排,还在中间画了一个爱心,“拜托你们,天造地设的一对,想想办法不要让我成为男小三,或者不要让傅集思犯下重婚罪吧。” 车轮压过水坑,溅起泥泞里的一滴滴水渍,沾染上车身。 车厢里暖气很足,二氧化碳循环,发困的同时,傅集思看着陈感知,又清醒地说:“我想好了。” 一别可能是久违多年,时间和历练留下痕迹,量变引起质变,也许情谊不再。 一别也有可能是两个世界,凭想念和回忆呐喊,来不及说的话、说不出口的话都变成灰烬,消泯于时间裂缝里。 他们想念占佳,却在青春期只会表达遗憾,他们想再见到占佳,可命运作祟,机会渺茫,多年之后,仅有一方大理石墓碑作为媒介,承载他们堆积许久的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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