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说,监狱就和“精神病院”一样,如果一辈子生活在这个小世界倒还好,最怕的就是刚适应了小世界,就被赶入大世界,难度Buff叠满。 他们是有案底的,就像精神病人有精神病史一样,在一个正常社会里会受尽“排挤”,举步维艰。 郗晨出狱后也遇到同样的问题,狱中拿到的学位并不能开启easy模式,连正常毕业的大学生都很难找到工作,何况是她。 有伤人和卖|淫的底子在,走到哪里都是有色眼光。 郗晨凭着在狱中攒下的一点工资,谋了许久生计,最后终于在林新和春城的近郊墓园,找到一份守墓员的工作。 她很庆幸,经过四年监狱生活,她不再是那个水灵的鲜嫩的,使用金钱和暴力就可以随意欺负的小女生。 在墓园工作也不需要打扮,她素着脸,任由太阳将自己晒黑,穿着最接地气且与自己年龄不符的工服,故意趿拉着步子,驼着背。 墓园的工作不算清闲,不仅日常需要打扫,需要介绍业务,和工人沟通结算,节假日尤其繁忙,因扫墓的人大多在假期来往。 她觉得这份工作很好,很安定,虽然收入不算高,但这里也没什么是需要消费的,食宿都有提供,钱可以全都省下来。 然而即便如此,郗晨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她仍想去更大的世界看看,想去尝试融入真正的社会,而不是在这个见墓碑比见活人更多的环境里。 一次偶然的机会,郗晨在墓园见到了四年未见的老同学辛念。 郗晨先一步将辛念认出来,叫了她的名字。 辛念愣了愣,很快和郗晨抱在一起。 在短暂的生疏之后,两人找了时间坐在一起吃了顿饭,还聊了很久。 辛念为当年没有去看过她而道歉,随即讲起自己深陷裸贷风波的遭遇——她被那些人拍裸|照,三天两头有人上门讨债,她妈妈本来就有重病缠身,因为这件事差点气死,后来跟亲戚朋友东拼西凑才借来一笔钱帮她还上债。 只是还清后没多久,她妈妈就去了。 辛念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又被借贷公司的人拿裸|照威胁。 她一怒之下也顾不得面子,直接去报警。 可结果呢,那些人只是被拘留数日就放了出来,消息还传到学校,辛念被迫休学。 休学后,辛念不敢再留在林新,便去了外省。 可她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且还没有成年,只能在亲戚家的小饭馆里帮忙。 成年后,辛念又去了春城打工,什么工作都做过,最熟练的就是在餐馆做服务生,还因此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名叫闻铮。 闻铮是做私家侦探的,这份工作不需要学历,辛念有时候会和闻铮一起出活儿,有时候就在餐馆后厨帮忙。 辛念说:“我记得当年我励志成为社会新闻记者,揭发社会上的阴暗面。大众有知情权,而媒体人就是中间人。现在想想,真觉得好笑。不过我现在做的这些也算是沾边了,只不过不是揭发出来给大众看,而是给买家。” 这之后,辛念又问起郗晨四年来的情况,以及未来的打算。 比起辛念,郗晨就像是开启了困难模式,但郗晨却说:“如果当年不那样做,我的人生会更加艰难。现在虽然讨生活不容易,但好在心安理得。” 辛念又问她:“那你有没有想过来春城?我认识一些朋友,有一些工作机会,你要不要试试看?而且在我们中餐厅,除了我之外每个人都有过案底,大家不会那样看你。” 春城,多么诱人的选项。 郗晨有些恍惚,自然也记得自己高中时的愿望,她要离开林新,要考去春城的大学,去更大的世界,接触更多的人。 辛念将联系方式留给郗晨,并提到戚晚正在春城某医院精神科住院的近况,包括戚晚的母亲安闲和本地夜总会夜阳天老板张大丰领证的消息。 详细的辛念也不清楚,只听说戚晚是在安闲结婚后没多久发病的,而且还跑上街伤人,最终被诊断为间歇性短暂精神分裂,被强制送去治疗,到现在都没出院。 郗晨一阵恍惚,不只是因为戚晚的病,也因为安闲和张大丰的关系。 因为夜阳天还在经营,张大丰在本地的势力依然坚固,郗晨和辛念都没有再回林新的打算。 郗晨经过几天思考,向墓园请了假,直奔春城。 中餐厅的面试非常成功,虽然这里是男性居多,但郗晨五官标志,性格温和,又是辛念的朋友,这里的人都希望她能留下来。 待新工作定下,郗晨便先一步回墓园辞职,并收拾自己的内务。 等再去春城,她会和辛念住在一起。 但就在郗晨返回墓园当天,刚好赶上墓园来了几位重要客人。 郗晨是这里最年轻相貌最出色的员工,负责人让她换上一身得体的衣服,不要再穿宽大的工服,先去领客人们往山上参观一圈再说。 郗晨很快换上干净的裤装,和负责人一起迎接贵客。 这批客人不算多,打眼一看只有一位是主角,是个年轻男人,二十几岁,其余围着他的都是助手、司机和保镖。 这年轻男人姓姚,穿着舒适休闲,而他身边的人个个西装。 负责人说,现在当老板的都是穿得最随便的。 郗晨被负责人派去前方为姚先生带路。 姚家的墓园就在最上面,风水最佳的位置,但这位姚先生身体不太好,走路也不快,一路溜达着上山,不像是来扫墓,倒像是来踏青。 郗晨也只能放慢速度,亦步亦趋跟在一旁,时不时找些话题聊——哪怕这是最后一天上班,该做的工作也要做足。 姚先生似乎对底层生活颇为好奇,问了她许多问题,比如她怎么在这里工作,比如平日都做些什么,怕不怕鬼,等等。但是基础问题,年龄、姓名那些一律没问。她后来回想这段,感觉就像是老友会面一样。 一开始,郗晨还有些拘束,渐渐也就放开了。 “工作难找,这里挺好的,有山有水风景好。” “我不怕鬼,人有时候比鬼更可怕。人会伤人,鬼却未必。鬼讨债,都是冤有头债有主。” 姚先生一路都在笑,好像她讲了多么有趣的笑话。 随即他又问,她这么年轻,难道打算在这里工作一辈子吗? 郗晨犹豫了一下,才说实话:“其实我已经要辞职了,打算去春城,去投靠同学。” 姚先生“哦”了声,又问起去春城做什么工作。 郗晨说:“现在餐厅里帮帮忙,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 直到山顶姚家的墓园,姚先生带的人开始忙活打扫和祭拜仪式。 郗晨插不上手,就站在一旁看着,也是由衷感受到人与人的差距,阶级与阶级的壁垒。 别看他们站得这样近,却身处两个世界。 她不禁想象,在姚先生那个世界里,人们都是怎样生活的呢?他似乎一点人间疾苦都没尝过,提出的问题透着一股对底层的“无知”。 反过来也是一样,她对那个世界也一无所知,似乎无论怎么绞尽脑汁地措辞,都会引他发笑。 不过郗晨的注意力也不全在姚先生这里,她还发现了一件事——从很早开始。 同样在姚家的墓园,这里每一块墓碑都会有人定期打理收拾,姚家每次来人之前,负责人都会让工作人员先上来拾掇一番,但唯有一块墓碑多年来无人问津。 那块墓碑的主人名叫谢柯。 这次也是一样,姚先生拜了所有姚姓人,谢柯的墓碑却只是经过,好像没看到一样。 郗晨上来过很多次,也曾好奇驻足。 谢柯的墓碑上写着配偶的名字,叫姚仲春。 姚仲春。 仲春,春天的第二个月,万物复苏、生长的月份。 至于这位姚先生。 郗晨是后来才得知他的名字:姚珹。 珹,可当美珠,意为纯粹、纯净,是没有瑕疵的珍珠。 也可比喻做城池形状的美玉,有护城之意。 不愧是大富之家,连起名字都这样精致讲究。 如果是放在普通人家,谁能担得起呢? 随着时间推移,姚先生一行人下山在即。 临走之前,姚先生笑着看过来,对郗晨说:“谢谢你这一路的介绍,和你聊天很开心。” 郗晨被吓了一跳,忙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姚先生您太客气了。” 有钱,还这么有礼貌,这样地从容,真是令人向往、羡慕,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事可以令他生出负面情绪,因他看到的都是笑脸。 姚先生又是一笑,说:“祝你新工作顺利,有缘再见。” 郗晨继续道谢。 直到负责人亲自护送姚先生一行人离开,折回来又试图挽留郗晨,让她再考虑一下留在墓园。 负责还说,其实墓园一直有姚家的捐助,像是郗晨这样的临时工,原本是没有食宿提供的,就因为姚家才能有这么好的条件。 既然姚先生对她印象不错,她只要愿意留下来,墓园代她去争取更高待遇,根本不是问题——其中深意就差明着说了。 说实话,郗晨有一瞬间地动摇。 她想起那位年纪轻轻便气度不凡的姚先生,没有女人会不动心。 可是再动心,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四年前的遭遇以及四年牢狱生活,已经颠覆她对人性的所有认知,她不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只恨不得将双脚长进地里。 以姚先生为代表的人上人世界,她已经见过了,并且清楚地看到差距,那不属于她,连想都不能想,因那些想象只会耽误她脚踏实地做人。 她的下一站在春城,她的人生是低配模式,她得认。 如果她这辈子还能有姻缘,那也是一个与她身份相当,背景相匹配的男人,一个普通人。 就这样,郗晨告辞墓园,毫不留恋地去了春城。 春城,姚家所在的城市,本地望族。 但即便在一个城市,也是两个世界。 …… 八年时间转瞬即逝,郗晨和一个虽有案底,却和她一样脚踏实地、洗心革面的普通男人结婚。 关于春城姚家的新闻,她偶尔也会在网上看到。 姚珹这个人几乎没有在媒体上出现过,就好像姚家没有这个人。 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直到结婚前一个月,她的资料一直定期送往海外姚先生手中。 自从姚仲春去世之后,姚先生就在海外定居,只是给私家侦探的定期打款依然继续。 郗晨的照片一波波送到法国,拷贝到硬盘里,进入循环播放。 年少的梦,一直只活在幕布中的“女生”,因为墓园之行而有了一层真实感。 但也仅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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