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珹:“就算没有这些, 将来你若有难, 我必定站在你这一边。” 姚岚当然知道, 却忍不住问:“不管我是对是错,不问缘由,不计后果?” 姚珹颔首:“不问缘由,不计后果。” 姚岚垂下眼,笑了。 半晌,她说:“我这几年总想起姑姑。她在的时候我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现在回头看,每一步安排都透露着她的心意。我很庆幸当年姑姑看中我,从小就培养咱们之间的信任。还有这些年你对我的支持、帮助。你们是我人生里最大的财富。” 姚珹:“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凡事要仔细、谨慎。你现在根基稳了,不要再像前几年那样冒险。” 姚岚:“明白,哥哥的话我永远都记得。” …… 离开餐厅之后,姚珹又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去医院看望靳家老爷子。 老爷子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意识模糊,早就不认识人了。 医生说,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姚珹在病床前坐下来,看着昏迷不醒且戴着呼吸机的老人,只默默看着他。 这五年,靳家内部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靳清誉被撕票,靳寻被处死刑,靳疏被引渡回国接受法律制裁。所谓墙倒众人推,靳家人黑吃黑的那些勾当一件件浮出水面,不仅媒体接连报道,有关部门也是三天两头找上门。 每一年,都会有靳家旗下都有子公司、分公司被强制执行的新闻出现,网友们已经见怪不怪,时不时蹦出几句“大快人心”、“活该”等等。 靳家老爷子自两年前查出老年痴呆症,大多时候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有时候恢复正常想到家族败落,不免长吁短叹、老泪纵横。 见到姚珹,老爷子也总是说对不起他,苦了他,在这个时候让他出面接管靳家,收拾这个烂摊子。 的确,真是个烂摊子,若非他来自姚家,有姚家的资金支持,靳家怕是早已破产。 如今靳家保存下来尚算清白的国内资产已经不足当年的一半,姚珹无意继续打理,将它们分成几块,交给被保全下来的靳家人。 国内的酒店、度假村等,最终落在靳瑄那一房手中。 靳瑄这几年收了心,学了不少东西,虽然能力上还不足以独当一面,按照姚珹的预计,如此磨炼十年必有成就。 姚珹在病房里坐了十几分钟,离开之前,手机上进来一条信息,来自周淮。 周淮问:“什么时候走?” 姚珹回:“就这几天。” 姚珹想了想,又补充道:“林新那边一切照旧,不影响。” 周淮:“好。” 这几年周淮一直在林新活动,有时候会回来春城。 姚珹在那边投了一笔钱,用于人情走动和资料调查。 周淮还是操持着私家侦探本行,作为林新的暗线四处明察暗访,收集材料,以便将当年和靳家有牵扯的人一个个揪出来。 辛念出狱后便留在林新。 她现在在姚家名下的妇幼基金会工作,为了营救自助遭到迫害的妇女儿童而全国各地到处跑。 离开医院之后,姚珹又去了两个地方,直到太阳西下,手机里进来一条信息。 “什么时候回?” 姚珹笑着打字:“这就回。” “好,等你一起晚饭。” …… 姚珹回到公寓,郗晨正在厨房里忙碌。 她和家里的阿姨学了两道菜,将菜端上桌。 姚珹换了衣服出来,郗晨将筷子递给他:“尝尝看。” 姚珹品了一口,点头:“好吃,到那边以后打算开餐厅?” 郗晨笑着说:“学这些只是打发时间,实在不知道做什么。” 两人坐下边吃边聊,电视里播放着晚间新闻。 姚珹不紧不慢地描述着这一天的行程,自然也提到了姚岚的文件,以及周淮那边的消息。 说到周淮,郗晨停顿片刻,随即说:“白天我和辛念通了电话。他俩还那样,辛念暂时不想谈感情。周淮好像还没放弃。” 姚珹给她夹菜:“慢慢来吧。” 郗晨点头,又道:“前阵子辛念在外省遇到一个人,她开始没在意,后来才知道她就是陈熹。陈熹现在换了名字,也结婚了,生活还算过得去。” 姚珹对陈熹是有印象的,数年前因为“黎湘”的案子,他还特意让人将她找到,接回春城做重要人证。 除了陈熹之外,还有当时“黎湘”的助手杨隽,因为愿意配合调查,提供有力证据,也因此获得量刑。 他二人就算结果比较好的。 直到饭后收拾碗盘的时候,郗晨才提起另一个人。 “临走之前,我想找机会看看戚晚。” “嗯,我来安排。”姚珹应道。 关于精神病人的强制治疗,法律这一块并没有详细规定,现有条款描述也不够精准清晰,判断依据模糊。 其中有一条就说地不清不楚,接受强制治疗的精神病人,费用应当由谁来出? 在戚晚的案子上,戚晚自己就有版权积蓄,可以维持。按照春城这边的程序,现在是一年进行一次评估,判定接受强制治疗的患者是否恢复正常。而判定标准就是“不再具有社会危险性”。 不过在判定和监管方面一直都有漏洞,这还不只是春城一地的问题。 原本今年戚晚有望通过评估,但她本人并无意愿离开,似乎还很抗拒这件事。偏巧不巧,同一时间社会还发生一桩惨剧,闹上热搜。 酿成惨剧的元凶,就是被判定“不再具有社会危险性”的精神病患者,曾经犯下过故意伤人罪,如今重回社会又再度犯案,引起媒体关注和网友质疑。 不明真相的人忍不住发问,有关部门判定的依据和标准是什么,为什么有“犯罪历史”的精神病患者重回社会,监管部门无人跟进?难道就没有观察期吗,法律为什么对这一块规定这么模糊,这个责任到底算谁的? 事实上,戚晚现在的情况远比新闻里报道的那位病人要好得多。 戚晚当年犯下的故意杀人罪,也是在特定情景下,针对某个特定的人,并不是无差别攻击。 这几年戚晚也一直在继续写作事业,重点就放在这个群体,稿费和版权费一直都进账,并由姚家的公司代为管理。 然而每年到了评估的时候,戚晚却总是“凑巧”病情反复,时好时坏,直到今年被拆穿她才说了实话。 戚晚说,像是现在这样的生活,一个正常人或许会因为被管制、**而感到痛苦,渴望自由。但对她来说这样的生活才是真正的自由。接触社会、人群和网络都受到限制,她反而觉得可以顺畅呼吸。外面的世界看起来很大,个人空间却遭到挤压,她无力负荷,也没有把握出去之后可以回归正常——同样的事她已经努力过一次了。 至于余钺,戚晚只问起过一次。 听说余钺经历过两次调职,都是在小角落里当文员,他最后一次申请是希望去监狱做管教民警,但被驳回。 临睡前,郗晨洗了澡,吹头发的时候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姚珹将热好的中药端给她,她苦着脸一口气喝光。 监狱生活条件有限,郗晨在入狱之前身体就遭到药物伤害,入狱后又受了寒,落了病根儿,呼吸道变得十分敏感,容易受季节影响。 郗晨缓了口气问:“这药还要喝多久啊?” 姚珹:“喝到好为止。” 郗晨:“你喝了那么多年药,是怎么熬过来的?” 姚珹:“姑姑跟我说,喝满三千碗病就好了。我想着三千也不是很多,一眨眼就到了。” 郗晨先是茫然地看着他,直到发现他在笑,忍不住打了他一下:“骗我。” 姚珹握住她的手,将梳子接过来,一下下给她梳头,说:“你是身体底子受损,气血不足,肝肾有损伤,等养好了就不会掉这么多头发,气色也会变好。” 郗晨看着镜子里的他们,只是微笑,并不接话。 她比同龄人要瘦,看上去也比实际年龄要大一点,这都是正常的。 事实上就算她有魔法,依然能维持着最佳状态,眼底的沧桑与经历也是抹不掉的。人的经历会化作智慧,变成皮肤的纹路,变成眼里的世故,融入到举手投足间,成为阅历的标志。 郗晨许久不言,姚珹放下梳子,问:“在想什么?” 他们的目光在镜子里交汇。 她说:“我现在看上去像是你的同龄人,你叫我一声姐姐都有人信。” 她没有容貌焦虑,她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变化,而这一刻也只是说出事实。 姚珹说:“再过十年就分不出来了。到时候咱们都老了。” 郗晨眯了眯眼:“我从没想过自己可以撑这么久,也没有想过自己到中年的模样。” 十六岁那年的经历,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而那时候的她,只想着能多撑一天是一天。 姚珹的手落在她肩上,缓慢滑动:“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现在看着健康,底子到底不如普通人,也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十年、二十年,都是赚到了。” 郗晨收了笑,起身说:“再喝三千碗汤药,三四十年都是可能的。” 姚珹拉着她躺倒床上:“知道了,等安顿下来那边你盯着我,我保证一顿都不落。” 郗晨将头搁在他颈边,搂着他的腰身一言不发。 她的身体太虚,又受了大寒,自然受孕希望不大。 他们这辈子怕是不会有孩子了。 姚珹早就料到这一步,后面的事都已经安排妥当,很早就做了资产规划,并督促姚岚多留几个后代。 姚岚还玩笑说,第一个孩子会交给他们抚养。 郗晨的眼皮渐渐沉了,想到许多前尘,直到睡着,又梦到将来。 有些唏嘘,有些遗憾。 也有喜悦,有悲伤。 有句话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有时候在他人看来,一个人命运凄惨,身世可怜,晚景孤寡凄凉。然而再问当事人,当事人对自己的评价却是“挺好的”,平静、平安,虽然有坎坷,但都过来了,没什么值得遗憾,更没有放不下的事。 看,这就是人生。 看他人的“戏”有所感悟,戏中人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种风景。 关于“黎湘”的传言依然在网上活跃,这个名字虽然被封杀,但老粉粘性很大,如今还不断有新粉出现,做着不切实际地期盼,盼她回归荧幕。 《她有罪》最后一季播出已有三年。 《远山》的奖杯就摆在外面的客厅里。 这一切都像是上辈子的事。 郗晨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又感觉到身后贴上来的温暖。 人生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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