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程光耀,程曼尔面色显而易见地难看起来。 “对了姐,我听嫂子说,哥要跟她争女儿的抚养权……” 她移开视线眺向窗外,话藏试探之意:“他不是赌了吗?怎么争?律师费出得起吗?” “好像……好像是……”程祖耀嗫嚅道:“之前你那个新闻,是有人找他爆出来的,给了钱,还、还帮他把赌债全还完了!” 还出卖了她经历过的可怖之事,用以刺激她。 程曼尔悄然屏住一口气,再缓缓舒出,用以平复能清晰感受到在不断变快的急促心跳。 来之前她吃过帕罗西汀,大抵不会在程祖耀面前惊恐发作,她也不想自己这副面目被任何人看见。 “知道是谁吗?” 程祖耀仔细想了一阵,眼睛一亮,正想倒出自己知道的事,又被她出声打断:“算了,你别说了。” “姐、姐……你没事吧?”他对眼前的程曼尔,有种诡异的熟稔感。 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在家中隐忍生存,逆来顺受之时脸上常露出的表情,更准确的应该是程傅石吃掉她的元宝后,她浑浑噩噩连学都没办法上的那一个月…… 茫然无措,不敢置信,更无法直面现实。 好似一朵一夜之间开始加速凋敝的花。 “我没事。”程曼尔给出一个延迟了十秒左右的回复。 “今天叫你来是要告诉你,老家那栋宅子和小卖部的地皮我要卖掉,你的学费和生活费以后会有人按学期打到你的账户上,毕业后我会留给你一笔钱,不够你买房买车也不够你娶老婆的,但够你一年之内找到满意的工作之前支撑你生活。” “还有……” “等等等等。”程祖耀听得转不过弯来,“为什么是别人打给我学费生活费,姐你是要去哪里吗?” 程曼尔准备好的台词被打断,像是网络延迟一般,她双唇张张合合了好一会,才迫不得已解释道:“我可能不在这个城市了,妈的遗愿是希望你过得好,但最终你过得好还是差,只能靠你自己,我帮你,也是因为之前你帮过我,明白吗?” 程祖耀听得呆住,下意识点头。 “还有,放假或者毕业后如果找不到地方住,可以加微信上我发给你的这个号码,你告诉他,是我介绍你过来的,但在你有需要之前,不要提前联系他。” 他全部应下,追问道:“那你要去哪个城市?” 这个问题,延迟了许久她也没答上来,程祖耀误以为是不想告诉他。 程曼尔没有解释这多余一句,而是让人回宿舍。 起身临走前,他犹豫一瞬又坐下了,问道:“姐,网上说的那些我相信不是真的,还有更早之前的什么脚踏三条船,那个满头白发的肯定不是,还有你店里替你澄清的那个员工……” 她不知程祖耀要说什么,半耷着眼皮注视他。 “是爸去世那天赶来找你的那个男人,对不对?”他语气有些许激动,“就是那些放出来的照片,只有一张的那个人,我不认识他,可他有保镖,好像很、很有钱……” 话一出口,程祖耀就后悔了,在处处都计较钱的家庭氛围下成长起来的人,第一眼判断的,通常也是对方有没有钱。 程曼尔咬了咬干涩起皮的下唇瓣,默了几息才问道:“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她不计较,“但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你也不会有机会认识他。” “他很紧张你的,姐,我不觉得他会信网上那些污蔑你的话。” 不知为何,程祖耀就是很想此时此刻把这句话讲出来,哪怕他跟那人的交流只有一句话,可冲进病房质问他的语气与神情,做不了假。 可能是因为这句话,或许能让程曼尔开心一点吧。 果然,她勾起轻轻浅浅的一笑,面上阴霾短暂散尽,可背后好似是更浓重的黯然。 “不是因为这个。” “但确实,都结束了。” - 见完程祖耀,程曼尔继续漫无目的地在校内闲逛,循着熟悉的行道树,逆着人潮,回忆起大学四年的起起伏伏。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想去的地方,也没有想看的风景,拖慢的脚步却不经她同意,主动避开了不想去的地方,和不想看的风景。 是不想吗? 也不一定,但确实没必要去了。 有些狼狈一次就够,有些重逢也同样。 两次救她于水火之中,如今,她怕自己做出和当初一样的决定。 第一次就选择了无条件向她伸出的手,往后就会有无数次。 可这火总有一天,是要烧到她身上的。 就不要沿着她的身体,烧到救她的人身上了吧。 晚上,施安不嫌麻烦,擀好面皮,和好馅料,手包了一碟虾仁馄饨作为她的晚饭。 程曼尔给面子,全吃完了,饭后趁雨势暂停,沿着这个商住混用的老小区马路边走了好一会儿。 两人同撑一把伞,她瞥了眼施安那头疏于打理的金发,发心如泼了墨般,呈两种对比极强烈的颜色。 少年还在仰头盘算着按她这样要多久才能彻底好起来,抹茶色的伞面尽数倾在她那侧。 程曼尔步调从容,两手揣在外套兜里,没有接他的话,说:“我过两天,想去旅游。” “旅游?去哪啊?我陪你。” “好啊。”她应得痛快,“攻略就交给你来做,我想去海边,附近的旅游岛屿都可以,票我来订。” 施安显而易见地兴奋起来,直接转身倒着走,给她的笑容毫无保留。 “你喜欢大海啊?那要不旅游完,你好一点之后,我们就搬到随时随地能看到大海的小城市,在那开家小店,清闲点好。” 往后那些对未来的期许与规划,她一应没答,略回上点血色的唇边挂着淡笑,也像是在期待。 抓到他话的空隙,程曼尔问:“那你这头发什么时候去补染一下,到时候拍照都不好看了。” “随时啊,早说你喜欢我这头金毛,我立马去补染了,就明天吧。” 她愣了下,心下一紧,立刻回绝道:“后天吧。” “后天?”施安倒退的脚步被凸起的石墩绊了下,老老实实地转回来,“为什么啊?明天后天不都一样吗?” 问话后,程曼尔迟钝的沉默他早已习以为常,但她这次应得比往常更快些:“我明天想吃你做的糖水,然后你包好一份馄饨放冰箱里吧,后天我自己煮着吃,你染头发至少也要一个下午,那天就不要过来了,太麻烦。” 施安点了头,毕竟她想吃什么最重要。 散完步,两人在楼下告别,程曼尔独自回了出租屋。 周遭寂然无声,她呆怔着站在门后片刻,朝前几步,默默掀开枕头,里面藏了一盒烟,标签上写着Marlboro。 程曼尔记得有一回,那个银灰色的烟盒空了,阿明就拿这个牌子的香烟暂替,她闻起来的味道,和孟昭延抽惯了的那种是一样的。 她并不知道他常抽的是哪个牌子,也没有时间去追究了,前几日,便在网上找了这个替代品。 其实星球旅行店里也还有一罐红茶,与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恍若用冬日微融雪水与檀香木煮制而成的红茶香调,有三分相似。 只有三分,所以她换了别的。 她最讨厌的烟。 可今天实在太累了。 要一直装得像个正常人。 程曼尔抽出一支,烟管狭长,捏起来能听见卷纸与烟草摩擦的窸窣声。 她开了点窗,毕竟明日施安还要上来。 而后又从刚刚揣着手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砂轮火机,指腹滑擦了两下,一簇火苗停在气口,被窗缝渗进来的风吹得微荡。 她学着那人模样,将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中间,凑近,洁白烟纸在火苗的侵袭下瞬间往内卷出黑色灰烬。 一股苦涩的尼古丁苦味漫开,迅速占领这二十几平米的空间。 味道钻进鼻腔的下一刻,泪意与咳意同步袭来。 程曼尔咳得面色发红,坐到墙角小桌前,摊开一张纸巾,除了盛住掉落的烟灰外,还有比窗外阑风长雨来得还要急促的眼泪。 她任由自己浸没在这股呛人又窒息的烟味中,像选择溺水的自尽之人,凭着生理反应在挣扎与抗拒,又自愿沉没坠落。 因为味道太熟悉了。 熟悉得像他就在身边,从未分开过。 她不舍得浮起。
第71章 澳大利亚清晨的阳光被持续了一周多的恶劣天气无情驱赶, 云絮纠缠成团,黑压压地罩在头顶,令人呼吸不过来。 空旷的停机坪风驰雨骤, 一片冷清, 不似往日上落客般繁忙。 可还有一架湾流G550候在廊桥边, 等待它唯一的乘客。 隔绝一切嘈嚷的贵宾室内, 笔记本电脑屏幕停在一个房源交易网站上,操控者一动未动,直至它自动息屏。 阿明匆匆进来推门进来,正想报告可以登机了,被沉默不语的男人抬手止住。 他食指虚虚摁在耳旁的蓝牙上, 说:“舅舅, 麻烦您了。” 虞伯棠支着一把硕大黑伞,停在藜水镇的某条长巷巷口,目光越过斑驳的水泥墙面与在风中摇曳的破旧红灯笼, 落在没有关好,前后随风错落荡开的双扇木门上。 刚刚那门口走出来两个人, 路过时,空气中的水雾托来一句:“屋主比较着急出掉这套房子, 全程托我们代办,如果您考虑好了, 明天就能签合同。” “不麻烦。”虞伯棠抬步往巷里走,“但她不在这里, 而且……” 他驻步在残败的屋前,无声叹气, “总之,我很担心她。” “我也是。” “阿延, 小程生病,她瞒你,瞒大家我还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虞伯棠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为什么她要卖房子呢?还有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店,她没留一句话就撇下了,完全不管不顾,任由外面的人胡编乱造。” “我虽然不了解她大学发生了什么,但星球旅行是她的心血,里面还有她的员工,我看过朝月发的照片,那间寄存室还放了很多家长宠物的骨灰,她怎么可能就这么丢下走了?” 虞伯棠打量着眼前好似危楼的房子,不推倒重建,它就这样颤颤巍巍地屹在无人问津的巷子深处,随便来场更大的台风,就极有可能支撑不住,彻底坍塌。 那股不详的预感放大数倍,侵占孟昭延心中的角角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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